1 簡歷之辱簡歷紙頁在光滑的桌面滑出小半截，發(fā)出一聲短促又輕蔑的摩擦聲，
像被隨意丟棄的垃圾。“林晚？”坐在寬大辦公桌后的女人，李薇，身體微微后仰，
陷進價值不菲的人體工學椅背里。她兩根精心保養(yǎng)過的手指，指甲是當下最流行的裸粉色，
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嘲諷，捻起我那份薄薄的簡歷。
目光只掃了一眼封面上的校名——“青藤職業(yè)技術學院”，紅唇便勾起一個極其刻薄的弧度。
她甚至沒翻開下一頁?！昂?，”那聲冷笑像淬了冰的針，精準地扎進空氣里，
“‘青藤職業(yè)技術學院’？”她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荒謬感，
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我臉上，試圖捕捉我每一絲窘迫，“林同學，你這份‘勇氣’，
倒是值得‘欽佩’?！彼S手一甩，那份承載著我過去幾年努力的紙張，徹底滑落到桌沿，
搖搖欲墜。“這種……野雞大學，”她刻意加重了那四個字，字字清晰，
砸在安靜的會議室里，也砸在我過往的記憶碎片上，“也配往我們‘創(chuàng)科’投簡歷？
知道我們技術部的門檻有多高嗎？清北復交是起步！海歸精英是常態(tài)！你？
”她涂著甲油的指尖，帶著侮辱性的力道，輕輕敲擊著簡歷上那行刺眼的校名，
“在那種地方學出來的東西，能值幾個錢？我們創(chuàng)科需要的是頂尖院校的精英！是腦子！
不是……”我的指尖在膝蓋上無聲地蜷縮了一下，指腹隔著薄薄的夏季褲料，
能清晰感受到下面筆記本電腦金屬外殼的冰涼觸感。那股涼意順著指尖爬上來，
奇異地中和了心頭那點被刻意挑起的、早已預演過無數(shù)遍的微瀾。來了。和預想中一樣，
分毫不差的開場。我慢慢抬起頭，
目光沒有直接迎上李薇那張妝容精致、此刻寫滿優(yōu)越感的臉。
我的視線先是落在她面前那杯沒動過的咖啡上，深褐色的液體表面凝著一層細微的油脂，
然后才緩緩上移，最終落在她那雙帶著毫不掩飾輕蔑的眼睛里。我的聲音放得很低，
帶著點刻意為之的怯懦和不確定，
像被風吹得隨時會斷的蛛絲：“李總監(jiān)……我……我只是想爭取一個實習機會。
我學得很認真，真的……我……”“認真？”李薇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短促地嗤笑一聲，身體前傾，手肘壓在桌面上，形成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姿態(tài)，
“在青藤技校學‘認真’？別逗了！我們招的是能立刻上手、解決實際問題的天才，
不是需要手把手教的學徒！你這種學歷背景，連給我們部門打雜都不夠格！
趁早……”“——李總監(jiān)！不好了！出大事了！
”會議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門被猛地從外面撞開，
一個穿著格子襯衫、頭發(fā)亂糟糟的年輕男員工沖了進來，臉色煞白，額頭上全是汗，
眼鏡都滑到了鼻尖，聲音因為極度的驚恐而劈叉變調，瞬間撕裂了室內(nèi)劍拔弩張的氣氛。
“慌什么！”李薇被打斷，極其不悅地厲聲呵斥，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沒看見我在面試嗎？
天塌了？！”“真、真塌了！”那男員工幾乎要哭出來，他語無倫次地揮舞著手臂，
指向外面技術部大辦公室的方向，“我們的核心業(yè)務系統(tǒng)！‘磐石’！被、被不明攻擊！
全……全癱了！所有線上業(yè)務都停了！客戶電話……投訴電話……已經(jīng)快把客服部打爆了！
王總……王總讓您立刻過去！所有技術骨干都被叫去緊急會議室了！是最高級別的入侵！
完全沒預警！防火墻……形同虛設！”“什么？！
”李薇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精心描畫的眉峰扭曲著，
剛才那副掌控一切、盛氣凌人的姿態(tài)瞬間被巨大的恐慌擊得粉碎。她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安豢赡?！‘磐石’的防御是……”她聲音尖利，
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抓起桌上的手機，手指因為慌亂而幾次點錯屏幕，“喂？王總！是我！
情況到底……”她的話沒說完就被電話那頭更加焦躁的咆哮聲淹沒了。透過話筒的漏音，
能聽到一片嘈雜混亂的背景音，夾雜著男人失控的怒吼和摔東西的悶響?！啊瓘U物！
一群廢物！養(yǎng)你們干什么吃的？！銀行那邊已經(jīng)來問詢了！損失是按秒計算的！查！給我查！
李薇！李薇人呢？！讓她立刻滾過來！今天解決不了，全都給我卷鋪蓋滾蛋！
董事會那邊……”李薇握著手機的手指關節(jié)捏得死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插不進去。
她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不能用驚恐來形容，那是一種大廈將傾、天旋地轉的絕望。
她猛地掛了電話，眼神渙散地掃過沖進來的男員工，
又掃過會議室外——整個技術部區(qū)域此刻像炸了鍋的蜂巢。
刺耳的、代表最高級別危機的警報聲尖銳地穿透隔音玻璃，一聲緊似一聲，
如同死神的催命符。猩紅色的警示燈在每一個角落瘋狂旋轉閃爍，
將一張張慘白、慌亂、六神無主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有人抱著頭蹲在工位旁瑟瑟發(fā)抖，
有人對著黑屏的電腦徒勞地猛敲鍵盤，鍵盤按鍵碎裂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有人抱著電話語無倫次地解釋，聲音帶著哭腔。更多的人像無頭蒼蠅一樣來回奔跑，
撞翻了椅子，踢倒了垃圾桶，文件散落一地，空氣中彌漫著汗味、恐慌和末日來臨的氣息。
李薇的身體晃了一下，高跟鞋一崴，下意識地扶住了桌沿才沒摔倒，
精心打理的卷發(fā)有幾縷狼狽地貼在汗?jié)竦念~角。她精心維護的、技術總監(jiān)的權威和體面，
在這滅頂之災面前，碎得連渣都不剩。2 五分鐘逆轉就在這片失控的混亂風暴中心，
在所有人被絕望的漩渦拉扯著下沉的時刻，一個平靜得近乎突兀的聲音，輕輕地響了起來。
“那個……”聲音不大，卻像一顆投入沸騰油鍋里的水滴，
瞬間讓會議室門口附近幾個亂竄的人影頓住了腳步，茫然地循聲望來。
我緩緩地、慢慢地舉起了右手。動作帶著點學生提問般的拘謹，
甚至顯得有些不合時宜的笨拙。我的目光越過呆若木雞、冷汗涔涔的李薇，
看向門口那個一臉崩潰的格子衫男員工，
語氣依舊維持著那份溫順的試探：“要不……讓我試試？”時間仿佛凝滯了一瞬。
格子衫男員工像被施了定身法，眼鏡后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半張著，
發(fā)出一個無意義的單音節(jié)：“?。俊崩钷钡姆磻獎t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她猛地扭過頭，
猩紅的眼睛死死釘在我身上，剛才的恐慌瞬間被一種被冒犯的、荒謬的暴怒取代。
她涂著裸粉指甲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緊張而尖銳刺耳：“你？
！林晚！你瘋了嗎？！這是什么場合？！你一個青藤技校的……你懂什么叫核心系統(tǒng)？！
給我滾出去！立刻！馬上！保安！叫保安把她……”“讓她試！
”一個低沉、威嚴、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的男聲，如同悶雷般在會議室門口炸響，
硬生生截斷了李薇歇斯底里的尖叫。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暫停鍵，齊刷刷地望向門口。
一個穿著深灰色高級定制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他身材并不算高大，
但此刻周身散發(fā)出的沉重氣壓，卻讓整個空間的嘈雜瞬間被壓了下去。他臉色鐵青，
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一片狼藉的技術部，
最后定格在小小的會議室里。他身后跟著幾個同樣西裝革履、面色凝重的高管，
個個噤若寒蟬。他，顯然就是電話里那位暴怒的王總——創(chuàng)科集團的掌舵人。
王總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在李薇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的臉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那眼神里的失望和冰冷幾乎能將人凍結。隨即，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疑慮，
以及一絲在巨大壓力下病急亂投醫(yī)的決絕?！白屗?！”王總重復道，斬釘截鐵，
每一個字都像砸在地上的鐵塊，“現(xiàn)在！立刻！帶她去主控臺！所有人，給她讓路！
她要什么權限，立刻給！最高權限！”“王總！這太荒謬了！她……”李薇還想掙扎，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袄羁偙O(jiān)！”王總厲聲呵斥，目光第一次銳利地刺向她，
帶著毫不掩飾的冰冷和警告，“如果五分鐘內(nèi)系統(tǒng)無法恢復，第一個卷鋪蓋滾蛋的，就是你！
現(xiàn)在，讓開！”李薇像被抽了一記無形的耳光，身體猛地一顫，剩下的話全噎在喉嚨里，
臉色由白轉灰，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墻上。我沒有再看她一眼，徑直走向門口。
格子衫男員工如夢初醒，慌忙側身讓開通道，
眼神里充滿了驚疑不定和一絲微弱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希冀。
主控臺區(qū)域是整個技術部的核心樞紐，此刻更像災難現(xiàn)場的中心。巨大的環(huán)形屏幕上，
代表系統(tǒng)服務的指示燈大片大片地熄滅，只剩下令人心悸的、象征宕機的刺眼紅色。
無數(shù)報錯窗口瘋狂彈出、疊加、覆蓋，像垂死病人最后的痙攣。
空氣中充斥著主機風扇過載的沉悶轟鳴和報警器尖銳的嘶鳴，
混合著資深工程師們絕望的喃喃自語和徒勞的鍵盤敲擊聲?！扒闆r……糟透了。
”一個頭發(fā)花白、頂著兩個濃重黑眼圈、胸口掛著“首席架構師”工牌的男人，
聲音沙啞地向我快速匯報，語速快得像打機關槍，每一個字都透著焦糊味，
“攻擊源完全隱匿，手法……前所未見！像幽靈一樣，
精準切斷了所有核心節(jié)點的雙向認證鏈！密鑰體系被完全繞過！
我們嘗試了所有已知的應急預案和物理隔離的備用鏈路……全部無效！
防御系統(tǒng)……形同虛設！對方……對方像是在我們系統(tǒng)里散步！
我們……我們甚至找不到任何可以反擊的切入點！完全被動挨打！
損失……每分鐘都是天文數(shù)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挫敗和難以置信的恐懼，
額頭上的汗珠滾落下來，砸在控制臺上。我走到主控臺前，那個屬于最高權限操作者的位置。
位置空著，剛才坐在這里的人大概已經(jīng)被王總罵得魂飛魄散。
冰冷的黑色皮椅還殘留著一點溫度。我沒有立刻坐下。
在周圍所有或懷疑、或絕望、或帶著最后一絲渺茫期待的目光聚焦下，
在刺耳的警報和風扇轟鳴聲中，我解下了肩上的舊帆布背包。那背包洗得有些發(fā)白，
邊角磨損得厲害，和這個充斥著昂貴電子設備、科技感十足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我拉開拉鏈，
動作不緊不慢，從里面取出的，不是預想中的筆記本電腦。
是一個巴掌大小、外殼沒有任何品牌標識、甚至看起來有些粗糙簡陋的黑色金屬方塊。
它的表面只有幾個簡單的物理接口和一個微小的、此刻黯淡的狀態(tài)指示燈。
當我把這個小方塊放在光滑冰冷的控制臺桌面上時，它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
“這……這是什么？”格子衫男員工湊近了些，推了推滑落的眼鏡，一臉茫然。我沒回答。
只是伸出右手，食指在金屬方塊頂部的某個位置，用一種特定的節(jié)奏和力度，
連續(xù)按壓了幾下。動作簡潔、穩(wěn)定，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
“滴——”一聲輕微的電子蜂鳴。緊接著，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