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冰釋疑云與暗夜援手
鋪子里死一般的寂靜。蘇青檀那句“告到御前”的決絕宣言，震住了所有人。女管事臉色變幻，顯然沒料到這個看似柔弱的香鋪孤女竟有如此膽魄和烈性。
“你……你休要胡攪蠻纏！證據(jù)確鑿……”女管事色厲內(nèi)荏地還想強辯。
“是不是胡攪蠻纏，一驗便知！”一個沉穩(wěn)有力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身著深青色官服、面容方正嚴肅的中年官員帶著兩名衙役分開人群走了進來。正是掌管云京商賈訴訟的市令司主事——周大人。
蘇青檀和福伯都愣住了，他們并未報官??！
周大人目光銳利地掃過全場，最后落在柜臺那盒刺眼的香粉上?！氨竟俳拥侥涿e報，言此地有商戶售賣劣質(zhì)迷香，坑害主顧，特來查驗！”他手一揮，“仵作！”
一名經(jīng)驗老到的仵作上前，極其小心地捻起一點摻有深藍粉末的香粉，仔細嗅聞、觀察，又用銀針、清水等物進行簡單的測試。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他。
半晌，仵作回身，向周大人恭敬稟報：“大人，此香粉主體確為上好香料，清冽純凈。然其中所摻深藍粉末，質(zhì)地細滑，色澤詭異，非尋常染料或礦物。小人以銀針試之，針尖微有異色；以水化之，水色微濁，隱有腥氣。此物……小人孤陋寡聞，不敢妄斷其性，但絕非天然香料，恐有蹊蹺！”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雖然仵作未能完全確定“藍蝶淚”，但明確指出此粉末非天然香料、有異常！這無疑大大削弱了女管事“蘇記制毒害人”的指控，反而坐實了香粉被“摻入異物”的事實！
女管事臉色煞白，強辯道：“那……那也是他們蘇記自己摻的！憑據(jù)在此……”
“憑據(jù)？”周大人接過那張所謂的購買憑據(jù)，只看了一眼，便冷笑一聲，“紙張嶄新，墨跡浮于表面，印戳邊緣模糊不清，分明是新近偽造之物！蘇記的印戳本官見過，印泥用的是特制的沉水朱砂，色澤深穩(wěn)，印文清晰，豈是這等劣質(zhì)贗品可比？”
偽造！實錘了！
圍觀人群的議論風向瞬間逆轉(zhuǎn)！
“原來是栽贓！”
“太惡毒了！竟用這種手段害人！”
“我就說嘛，蘇記老鋪，怎會做這種事！”
“云棲別苑的管事？怕不是收了誰的黑錢吧？”
女管事徹底慌了神，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人群外的柳含煙。柳含煙臉色難看至極，卻強自鎮(zhèn)定，不敢與她對視。
周大人厲聲道：“將此誣告之人，連同偽證，一并帶回市令司！嚴加審問幕后主使！”衙役立刻上前，不由分說地將面如死灰的女管事及其仆婦拿下。
一場鬧劇，在周大人雷厲風行的處置下，瞬間逆轉(zhuǎn)。危機暫時解除，蘇記的清白得以昭雪。圍觀的街坊鄰居紛紛上前安慰蘇青檀和福伯，痛斥惡人。
蘇青檀緊繃的心弦驟然放松，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她強撐著向周大人行禮道謝：“多謝周大人明察秋毫，還我蘇記清白！”
周大人擺擺手，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蘇姑娘不必多禮。有人匿名送來關鍵線索，本官依律辦事而已?！闭f完，便帶著人犯和物證離開了。
匿名？蘇青檀心中一動。會是誰？她下意識地再次看向人群外沈硯剛才站立的位置——那里已空空如也，連柳含煙也不見了蹤影。
沈硯……是他嗎？他剛才冷眼旁觀，卻又在關鍵時刻……匿名提供了線索？那他為何又與柳含煙在一起？
巨大的困惑和剛才激烈的情緒消耗讓她疲憊不堪。她送走了安慰的街坊，安撫了驚魂未定的福伯和小伙計，獨自回到后堂。看著桌上那包沈硯所贈的冰片，心中五味雜陳，既有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又有對沈硯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懷疑、失望、困惑，以及一絲……不敢深想的希冀？
入夜，蘇青檀煎服了沈硯贈的那包清心寧神茶。溫熱的藥湯帶著五味子的酸甜、酸棗仁的微澀、合歡花的淡香，緩緩流入胃中，一股溫和的暖意散開，確實讓她緊繃的神經(jīng)和翻騰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她靠在窗邊，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
就在這時，她心口那點微弱的能力，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極其尖銳、冰冷的預警！比在暗巷那次更清晰、更強烈！危險！近在咫尺！
她猛地坐直身體，心臟狂跳！幾乎在同一瞬間——
“嗖！”一道極其輕微的破空聲從窗外襲來！
蘇青檀瞳孔驟縮，憑著本能猛地向旁邊一撲！
“篤！”一支閃著幽藍寒光的細短弩箭，深深釘入她剛才倚靠的窗欞木框上！箭尾猶自震顫！箭鏃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深藍色光澤！
是“藍蝶淚”！他們想滅口！
蘇青檀嚇得魂飛魄散，手腳冰涼，連呼救的力氣都仿佛被抽干！她蜷縮在墻角，絕望地看著那支毒箭，聽著窗外死寂中隱約傳來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細微腳步聲在逼近……
千鈞一發(fā)之際！
“砰！”她臥房的后窗猛地被人從外面撞開！一道迅捷如鬼魅般的黑色身影悄無聲息地翻入室內(nèi)，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那人身材頎長，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在黑暗中依舊銳利如鷹隼的眼眸。他看都沒看蜷縮在墻角的蘇青檀，目光如電般鎖定了那扇被弩箭射入的前窗縫隙，手腕一抖！
“叮！”一聲輕響，一枚細小的鐵蒺藜精準地擊打在窗欞某處。
窗外傳來一聲悶哼和重物落地的聲音，隨即是倉皇遠去的腳步聲。
危機暫時解除。
蒙面人這才轉(zhuǎn)過身，看向驚魂未定的蘇青檀。他的眼神在觸及她蒼白的臉和驚恐的眸子時，似乎微微頓了一下，隨即恢復冷冽。他走到那支毒箭前，并未用手觸碰，而是用一塊特制的黑色皮料極其小心地將箭拔下，包裹好收起。然后，他又仔細檢查了窗框上被弩箭射穿的孔洞和周圍痕跡。
整個過程，他沉默得像一塊冰，動作卻干凈利落，帶著一種久經(jīng)訓練的專業(yè)和冷酷。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蘇青檀面前，蹲下身。蘇青檀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夜露般的微涼氣息和一絲若有似無的……清冽藥香？這味道……有點熟悉？
蒙面人從懷中取出一塊折疊整齊的、干凈的素白棉帕，輕輕放在她冰涼顫抖的手邊。然后，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刻意壓低了聲線，帶著一絲沙啞，卻有種奇異的穿透力：
“窗已加固。此物已除。安心?！?言簡意賅的八個字。
說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閃，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從后窗翻出，瞬間融入茫茫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蘇青檀呆呆地看著手邊那塊柔軟的素白棉帕，又看看被撞開又悄然合攏的后窗，再想想剛才那雙在黑暗中銳利沉靜的眼眸……以及那絲若有似無的清冽藥香……
一個名字，帶著難以置信的震撼和劫后余生的悸動，猛地撞入她的腦?！?/p>
**沈硯！**
是他！一定是他！那眼神，那氣息，那簡潔到近乎冷漠卻暗含安撫的話語……還有那塊帕子的質(zhì)地……都指向他！
他并沒有冷眼旁觀！他匿名請來了周大人！他一直派人暗中保護她？還是……他親自來了？那個蒙面人……
巨大的沖擊讓蘇青檀的腦子一片混亂。白天鋪子前的冷漠與懷疑，與此刻暗夜中的及時援手和保護，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對比和矛盾。他到底……是敵是友？是冷眼旁觀的利用者，還是……默默守護的……什么人？
她緊緊攥住那塊帶著微涼夜露氣息的素白棉帕，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所有的委屈、恐懼、困惑，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洶涌的淚意，模糊了視線。
窗外的夜色，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可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