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巷危影與藥茶余溫
蘇青檀在診室里坐立不安地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那扇窄門才再次打開。徐大夫走了出來，臉上恢復了平日的慈和，但眼神深處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
“讓姑娘久等了?！毙齑蠓?qū)⒛莻€裝著葉子和粉末的木匣小心收好，并未歸還?！肮媚锏陌l(fā)現(xiàn)，公子已知曉。”他刻意用了“公子”這個模糊而尊貴的稱呼。
蘇青檀的心猛地一跳：“那……此物究竟是何物？與林小姐……”
“姑娘，”徐大夫溫和地打斷她，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告誡，“此物成因復雜，涉及一些罕見的藥理偏性，非三言兩語能道清。公子只道姑娘心細如塵，此發(fā)現(xiàn)于厘清林小姐當日不適之由確有助益，已記下姑娘之功。然……”他話鋒一轉(zhuǎn)，聲音壓低，“此物既已現(xiàn)世，背后恐有牽扯。公子囑咐姑娘，此事到此為止，切莫再對旁人提起，更勿自行探究，以免招致無妄之災?！?/p>
一股寒意順著蘇青檀的脊背爬上來。連沈太醫(yī)（她幾乎可以肯定門后就是沈硯）都如此諱莫如深，這深藍色粉末的來頭，恐怕比她想象的還要兇險百倍！她連忙點頭：“小女子明白，多多謝公子和大夫提點！絕不敢再多生事端?！?/p>
徐大夫見她神色鄭重，知她聽進去了，這才露出笑容，從一旁取過兩個早已備好的紙包：“姑娘為家業(yè)奔波，心緒難免勞碌。這是公子特意吩咐給姑娘配的清心寧神茶，取五味子、酸棗仁、合歡花等物，睡前煎服一盞，可助安眠，養(yǎng)心安神。”他又拿起另一個稍大的紙包，打開一角，露出里面晶瑩剔透如碎冰的白色晶體，“此乃上好的天然冰片，性涼味辛，開竅醒神，亦是極佳的定香之品。公子道姑娘的‘雪中春信’清韻難得，此物或可錦上添花，聊表謝意?！?/p>
冰片！蘇青檀的眼睛瞬間亮了。這可是極其珍貴且對調(diào)香大有裨益的香料！尤其對于她想要提升“雪中春信”的層次感和持久度，冰片簡直是雪中送炭！沈硯……他不僅肯定了她的香，還記得她鋪子的困境，用這樣不著痕跡的方式幫她！這份體貼和尊重，比那袋銀錢更讓她心頭滾燙。
“這……太貴重了！小女子受之有愧！”蘇青檀連忙推辭，心中卻暖意融融。
“姑娘莫要推辭，此乃公子心意，亦是姑娘應得?！毙齑蠓蛐χ鴮⑺幉韬捅?，塞進她的藤盒里，“公子還說，日后姑娘若在香料藥理上有何疑難，或……再遇不明之物，可隨時來尋老朽?！?/p>
這無疑是給了她一個長久聯(lián)系的渠道！蘇青檀心中感激更甚，鄭重地福身行禮：“多謝公子！多謝徐大夫！此恩此情，青檀銘記于心！”
離開回春堂時，日頭已偏西。蘇青檀抱著沉甸甸的藤盒，里面裝著珍貴的冰片和那包帶著沈硯無聲關懷的藥茶，心中百感交集。謎團帶來的恐懼被這份溫暖沖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人看見、被人珍視的微甜，以及一股更強烈的想要重振蘇記的決心——她不能辜負這份信任和幫助！
她沒有立刻回家，而是轉(zhuǎn)道去了云京最大的香料藥材集散地——百香街。沈硯的警告言猶在耳，她不敢直接打聽“藍蝶淚”，但旁敲側擊地詢問是否有色澤奇特的、深藍色的香料或藥材，尤其是來自西南邊陲或海外的奇物。
她走進一家門面頗大的老字號香粉鋪“玉露坊”。掌柜是個精明的中年人，聽她問起深藍色香料，眼神閃爍了一下，打著哈哈：“深藍色的？那可稀罕了！咱們這兒常見的也就是靛藍、藏青染布用的，入香入藥的藍花楹、鴨跖草，顏色也偏紫藍，且不易成粉。姑娘要這么稀奇的作甚？”
蘇青檀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哦，是家祖手札里提到一味古方，需此物為引，可惜語焉不詳，只說是深藍色粉末。我遍尋不著，想是早已失傳了，好奇問問罷了。”她裝作失望的樣子，目光卻在柜臺里掃視，忽然被角落里一小盒色澤深沉的藍色粉末吸引。那顏色……與葉子上的有些相似，但更偏靛藍，且顆粒粗糲。
“掌柜的，那是什么？”她指著問。
“哦，那是西域來的青金石粉，貴重得很！畫佛像開光眼用的，或者給貴人們做頭面點翠的輔料，可不能入香入藥，性寒有毒的！”掌柜連忙解釋，又壓低聲音，“不過姑娘，你要真想找稀奇古怪的香料，不妨去西街新開的那家‘云裳閣’瞧瞧？他家路子野，專弄些海外奇香異料，貴是貴得很，但指不定有您要的?！?/p>
**云裳閣！** 蘇青檀記下了這個名字。離開玉露坊，她又試探性地問了幾家，得到的回答大同小異，深藍色粉末極其罕見，且大多非香藥之用。唯有云裳閣，被反復提及，帶著一種諱莫如深的意味。
天色漸暗，華燈初上。蘇青檀帶著滿腹心思和收獲的冰片、藥茶，踏上回家的路。為了省幾個銅板，她抄了條平時不太走的近道——一條相對僻靜的后巷。
巷子幽深，兩側高墻遮蔽了大部分光線，只有遠處主街的燈火透過來些許朦朧的光暈。青石板路上回蕩著她自己清晰的腳步聲。不知為何，從踏入這條巷子開始，她心口那點微弱的能力就隱隱傳來一絲不安，像被蒙上了一層薄紗，感知變得模糊遲鈍，卻又頑固地提醒著某種潛在的危險。
她抱緊了藤盒，加快了腳步。就在即將走出巷口，看到前方主街明亮燈火時——
“噠、噠、噠……”
身后，傳來了另一個腳步聲！不疾不徐，卻異常清晰地踩在青石板上，緊緊地綴著她！
蘇青檀頭皮一麻，心臟狂跳起來！她猛地回頭！
昏暗的光線下，巷子深處空無一人！只有她的影子被拉得細長，投在斑駁的墻壁上。
是錯覺？還是……那腳步聲的主人躲進了陰影里？
她不敢停留，幾乎是跑著沖出了巷口，匯入主街熙攘的人流中。直到被溫暖的燈火和喧鬧的人聲包圍，她才敢扶著墻，大口喘氣，后背已是一片冷汗。
她驚魂未定地回頭望向那條黑暗的巷口，那里依舊空蕩蕩的，仿佛剛才的腳步聲只是她的幻覺。但心口那殘留的、被蒙蔽般的悸動不安，卻在清晰地提醒她：不是錯覺！有人跟著她！在她拿出那片葉子的三天后！
沈硯的警告瞬間在耳邊炸響：“……切莫再對旁人提起，更勿自行探究，以免招致無妄之災！”
她抱緊了懷中的藤盒，指尖觸到那包冰片和藥茶，冰涼的觸感帶來一絲奇異的慰藉。沈硯……他知道會有危險嗎？這包清心茶，是否也包含了讓她“定神”、應對恐懼的深意？
她不敢再想，匆匆融入人流，朝著蘇記的方向快步走去，只想快點回到那個雖然破舊卻安全的家。
而在她身后不遠處，主街旁一條更深的暗巷里，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靜靜停著。車窗的布簾掀開一角，一道陰鷙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牢牢鎖定著蘇青檀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車簾放下，馬車悄無聲息地駛入黑暗，車輪碾過石板路，只留下一道幾乎看不見的、深藍色的車穗在風中微微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