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總是纏綿悱惻,淅淅瀝瀝的雨絲如簾幕般籠罩著整個臨安城。青石板路上,
雨水匯成細流,蜿蜒流淌,倒映著街邊古色古香的建筑和行人匆匆的身影。
在城東一處略顯陳舊的小院里,林峰靜靜地坐在屋檐下,望著雨幕出神。
他身著一襲素色長衫,面容清俊,眉眼間卻藏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憂郁與滄桑。這樣的場景,
他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回,時光對他而言,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意義。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將他帶回了那個遙遠的夜晚。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童,生活在北方的一個小山村。
那夜,村里突然來了一伙神秘人,他們身著黑袍,手持利刃,見人便殺,
整個村莊瞬間陷入了一片血雨腥風(fēng)之中。小小的林峰在父母的拼死保護下,躲進了地窖。
透過地窖的縫隙,他親眼目睹了父母被那伙人殘忍殺害,
溫?zé)岬孽r血順著縫隙滴落在他的臉上,那股刺鼻的血腥味,至今仍縈繞在他的鼻尖。
待一切歸于平靜,林峰從地窖爬出,眼前的景象讓他肝膽俱裂。曾經(jīng)寧靜祥和的村莊,
如今尸橫遍野,滿目瘡痍。他在尸體堆里瘋狂地尋找著父母,
終于在自家院子里找到了他們早已冰冷的身軀。小小的他抱著父母的尸體,放聲大哭,
淚水與雨水交織在一起,模糊了他的雙眼。就在他絕望無助之時,
一個黑袍人突然出現(xiàn)在他身后。林峰驚恐地轉(zhuǎn)身,卻見那人緩緩摘下兜帽,
露出一張冷峻的面容。那人盯著林峰看了許久,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隨后竟將一個神秘的玉墜塞進了他的手中,低聲說道:“帶著它,活下去?!闭f完,
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從那以后,林峰開始了流浪生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受多重的傷,
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痊愈。起初,他以為這是上天的眷顧,是父母在天之靈的庇佑。然而,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似乎出現(xiàn)了某種詭異的變化。
無論歲月如何流逝,他的容顏始終停留在十幾歲的模樣,周圍的人一個個老去、死去,
而他卻永遠保持著青春年少的樣子。為了不被人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林峰開始頻繁地改變身份,
穿梭于不同的城市之間。每到一個新的地方,他都會編造一個全新的身份,融入當?shù)氐纳睢?/p>
但無論走到哪里,他都小心翼翼,不敢與人過于親近,生怕自己的秘密被人知曉。
雨不知何時停了,夕陽的余暉透過云層灑在小院里,給整個院子鍍上了一層金色。
林峰輕輕嘆了口氣,起身準備去集市買點食物。他剛走出院門,便看到隔壁的小院里,
一位女子正踮著腳尖,試圖夠到院墻上盛開的薔薇花。那女子身著一襲淡粉色襦裙,
青絲如瀑,發(fā)間別著一支精致的銀簪,在夕陽的映照下,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
女子試了幾次都沒有夠到花,有些懊惱地咬了咬嘴唇。這時,她不經(jīng)意間轉(zhuǎn)頭,
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林峰。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女子微微一愣,
隨即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公子,可否幫我摘朵花?”林峰微微一怔,
這是他許久以來第一次與陌生人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望著女子那清澈而又充滿期待的眼神,
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他走上前去,輕松地摘下了一朵盛開的薔薇花,遞給了女子。
女子接過花,聞了聞,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多謝公子,我叫蘇瑤,就住在隔壁,
以后還請多多關(guān)照?!绷址蹇粗K瑤那燦爛的笑容,心中竟泛起了一絲久違的漣漪。但很快,
他便恢復(fù)了平靜,禮貌地說道:“蘇姑娘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闭f完,
他便轉(zhuǎn)身準備離開。然而,蘇瑤卻叫住了他:“公子,天色已晚,不如一起吃個晚飯吧?
我今日做了幾道拿手菜,正愁沒人分享呢。”林峰猶豫了一下,本能地想要拒絕。
但看著蘇瑤那真誠的眼神,他又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最終,他點了點頭,
跟著蘇瑤走進了她的小院。小院里布置得十分溫馨,桌上早已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蘇瑤熱情地招呼林峰坐下,為他斟了一杯酒:“公子,嘗嘗我的手藝如何?!绷址迥闷鹂曜?,
嘗了一口菜,不禁微微挑眉:“蘇姑娘廚藝精湛,這味道,我從未嘗過?!碧K瑤聽了,
笑得更加開心:“公子喜歡就好,以后若不嫌棄,常來便是。”在與蘇瑤的交談中,
林峰得知她是一個孤兒,自幼被一位好心的老婦人收養(yǎng),老婦人去世后,
便獨自一人生活在這里。蘇瑤的遭遇,讓林峰心中產(chǎn)生了一絲共鳴,兩人越聊越投機,
不知不覺間,夜色已深。林峰起身告辭,蘇瑤將他送到門口:“公子,明日可還會再來?
”林峰看著蘇瑤那期待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不該與蘇瑤走得太近,
可不知為何,他卻無法拒絕她的邀請?!懊魅?,或許會吧?!彼p聲說道,隨后轉(zhuǎn)身離去。
回到自己的小院,林峰躺在床上,望著屋頂發(fā)呆。蘇瑤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知道,
自己平靜的生活或許即將被打破。但他卻無法抗拒內(nèi)心那股莫名的悸動,他不知道,
與蘇瑤的相遇,究竟是命運的饋贈,還是新一輪苦難的開始。而那個神秘的玉墜,
又與他的不死之身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這些謎團,如同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他緊緊籠罩,而他,
似乎正一步步走進一個未知的深淵……此后數(shù)月,臨安城的晨光暮色里,
總少不了林峰與蘇瑤相伴的身影。春日里,他們共賞西湖垂柳,
看柳絮紛飛沾濕衣襟;盛夏時,一同泛舟荷塘,指尖劃過清涼的湖水,驚起滿池漣漪。
蘇瑤會在清晨為林峰送去親手做的桂花糕,林峰則默默記下她喜愛的胭脂花色,
悄悄放在她的窗臺。然而,越是沉溺于這份溫暖,林峰心中的不安便愈發(fā)洶涌。某個深夜,
他獨自對著銅鏡,指尖撫過自己毫無歲月痕跡的面容。鏡中少年眉眼依舊,
可窗外的梧桐樹已歷經(jīng)三次榮枯。他想起前日蘇瑤說起“待到來年桃花開時,
我們再去靈隱寺祈?!?,那期待的眼神像把利刃,剜得他心口生疼——他清楚,
所謂“來年”,對他不過是時光長河中的一瞬,對蘇瑤卻是生命的又一段流逝。這天傍晚,
暴雨突至。林峰冒雨沖進蘇瑤的小院,見她蜷縮在屋檐下,手里攥著濕透的帕子,眼眶通紅。
“怎么了?”他話音未落,蘇瑤已撲進他懷里,淚水混著雨水打濕他的衣襟。
原來城中王員外聽聞蘇瑤美貌,遣媒婆上門提親,揚言若不答應(yīng),
便要以拖欠賦稅為由查封宅院?!拔覍幩酪膊患匏?!”蘇瑤的聲音帶著哭腔,
指甲深深掐進林峰后背,“你帶我走吧,去天涯海角……”林峰僵在原地,
懷中的身軀溫?zé)崛彳?,可他分明感受到命運冰冷的枷鎖正在收緊。
遠處傳來王員外家仆的叫罵聲,夾雜著犬吠,在雨夜里格外刺耳?!疤K姑娘!
”林峰突然推開她,后退兩步。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模糊了蘇瑤錯愕的表情,
“婚姻大事,應(yīng)聽從父母之命……你我終究是……”他說不下去了,
那些違心的話語像吞下碎玻璃,扎得喉間腥甜。蘇瑤慘白的臉在雨幕中忽明忽暗,
最后轉(zhuǎn)身沖進屋內(nèi),重重摔上房門。此后三日,林峰將自己鎖在院中。深夜,
他總能聽見隔壁傳來壓抑的啜泣,可每當想要抬腳,
那個黑袍人塞給他玉墜的畫面就會在眼前閃現(xiàn)。玉墜藏在貼身衣袋里,
此刻卻燙得他皮膚生疼——他不能連累蘇瑤,不能讓她卷入自己永無止境的逃亡。
第四日清晨,林峰收拾行囊準備離開。剛踏出院子,便見蘇瑤倚在墻邊,臉色憔悴,
卻強撐著笑容:“我要成親了,明日花轎來接。”她舉起手腕,上面系著他送的紅繩,
“這東西,我會戴著……”林峰別過臉,不敢看她眼底的淚光,
只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保重。”行至城門口時,遠處傳來喜慶的嗩吶聲。
林峰站在青石板上,看著漫天柳絮如雪紛飛。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是熟悉的香氣。蘇瑤的嫁衣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她死死攥住他的衣袖:“我問過了,
王員外答應(yīng)納你做管家,我們……”“夠了!”林峰甩開她的手,聲音冷得自己都陌生,
“我不過是個居無定所的浪子,你莫要癡心妄想!”蘇瑤踉蹌后退,
嫁衣上的金線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疼。她忽然笑了,笑得淚水漣漣:“原來我竟是個傻子。
”看著蘇瑤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林峰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滲出,
卻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疼痛。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親手推開了溫暖,就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
玉墜在懷中微微發(fā)燙,仿佛在提醒他:永生之人,不配擁有愛。為了隱藏身份,離開臨安城,
林峰漫無目的地游蕩在江南煙雨中。蘇瑤出嫁那日的嗩吶聲,始終縈繞在耳畔,
像是對他的嘲諷。他不敢在同一個地方久留,心中明白,唯有不斷變換身份,
才能在這世間茍且偷生。行至龍虎山腳下時,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席卷了山下的小鎮(zhèn)。
街道上冷冷清清,家家門戶緊閉,偶有幾具裹著草席的尸體被人匆匆抬過。
林峰路過一處破廟,見廟前聚集著許多面色蠟黃、咳嗽不止的百姓,
一個身著道袍的老道士正忙前忙后地施藥救人。老道士見林峰駐足,
疲憊地招了招手:“這位施主,可愿幫老道一把?”林峰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
接過老道士手中的藥碗,開始給病患喂藥。一連數(shù)日,他跟著老道士奔波于病患之間,
看著那些在病痛中掙扎的面容,心中竟涌起一絲久違的使命感。然而,
老道士終究沒能抵擋住瘟疫的侵襲。臨終前,他拉著林峰的手,
將道袍和一本泛黃的醫(yī)書塞到他手中:“老道觀里還有些丹藥秘方,你若愿意,
就替老道繼續(xù)行醫(yī)救人吧……”說完,便溘然長逝。望著老道士的尸體,
林峰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他連夜將老道士下葬,隨后換上道袍,束起長發(fā),戴上道冠,
搖身一變,成了龍虎山新的道士。他本就聰慧,這些日子跟著老道士也學(xué)了些醫(yī)術(shù)皮毛,
再加上那本醫(yī)書,倒也能像模像樣地治病救人。新身份讓林峰暫時有了容身之所。
他每日清晨便在道觀門口支起藥攤,為百姓問診施藥。那身道袍寬大飄逸,
遮住了他年輕的身形;道冠下的面容,也不再引人注目。只是每當夜深人靜,他獨坐觀中,
望著窗外的明月,蘇瑤的身影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在腦海。一日,
一位身著華服的公子被家仆抬到道觀前。那公子面色蒼白,昏迷不醒,嘴角還掛著血絲。
林峰仔細診斷后,發(fā)現(xiàn)他竟是中了一種罕見的毒。他想起醫(yī)書中記載的解毒之法,
趕忙配藥施救。經(jīng)過幾日的悉心照料,公子終于轉(zhuǎn)危為安。這位公子姓陸,是城中富商之子。
為表謝意,陸公子常來道觀找林峰談天說地。一來二去,兩人竟成了好友。
陸公子見林峰一表人才,又精通醫(yī)術(shù),多次邀請他下山到府上做客,都被林峰婉言拒絕。
他深知,與人走得越近,秘密暴露的風(fēng)險就越大??擅\似乎總愛捉弄人。一日,
陸公子帶著一群好友來道觀游玩,其中竟有一位來自臨安城的年輕書生。
那書生見到林峰的瞬間,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道長這面容,
倒是與我臨安城一位故交頗為相似……”林峰心中猛地一緊,
強裝鎮(zhèn)定地笑道:“施主怕是認錯人了,貧道自幼便在這龍虎山修行。
”可那書生卻不依不饒,上下打量著他:“只是這眉眼,實在太過相像,
不知道長可否告知俗家姓名?”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林峰的手心沁出冷汗,
玉墜在胸口隱隱發(fā)燙。他知道,稍有不慎,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新身份便會毀于一旦。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陸公子哈哈一笑,拍了拍書生的肩膀:“你這書呆子,
定是想故人想糊涂了!這道長仙風(fēng)道骨,怎會是你那落魄友人?”在陸公子的打圓場下,
這場危機暫時得以化解。但林峰卻深知,危險已經(jīng)悄然逼近。夜晚,
他望著銅鏡中自己的面容,下定決心再次改變形象。他拿起剪刀,將長發(fā)剪下,
又用草藥汁將面容染得黝黑,貼上假胡須,徹底變成了一個面容滄桑的中年道士。從此,
龍虎山多了一位沉默寡言、醫(yī)術(shù)高明的玄清道長??烧l也不知道,在這副陌生的面容下,
藏著一個背負著不死詛咒,不斷逃避命運的靈魂。而那遙遠的臨安城,
那個讓他愛而不得的女子,只能永遠封存在記憶深處,
成為他心中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龍虎山的晨鐘暮鼓又敲響了數(shù)十載,
玄清道長鬢角新添的白發(fā)與假胡須融為一體,成功瞞過了所有人。然而,
一場突如其來的山火焚毀了大半道觀,也燒斷了林峰最后一絲安穩(wěn)度日的念想。
望著滿地焦土,他默默摘下道冠,將醫(yī)書埋入后山,再次踏上漂泊之路。這一次,
他順著長江而下,來到了繁華的揚州城。運河之上商船如梭,碼頭上人聲鼎沸,
貨物裝卸的吆喝聲與算盤的噼啪聲交織成獨特的市井樂章。林峰站在熙熙攘攘的鹽商會館前,
望著那些身著綢緞、腰間玉佩相撞作響的商人,突然意識到:在這座逐利之城,
唯有商賈身份最易隱藏行蹤——人們只關(guān)心貨物的盈虧,無人在意你昨日姓甚名誰。
他用多年行醫(yī)積攢的銀錢在城南租下一間狹小鋪面,掛出“林記雜貨鋪”的招牌。
初次進貨時,掌柜的見他生面孔,故意抬高布料價格,
林峰卻不慌不忙地掏出從龍虎山道觀里記下的賬本經(jīng):“您看這絹布的紋理,絲線疏密不均,
怕是蘇繡次品。若是正品,這價倒還公道。”掌柜的臉色驟變,
這才不敢小覷眼前這個眼神銳利的年輕人。經(jīng)營雜貨鋪的日子里,
林峰展現(xiàn)出驚人的商業(yè)天賦。他留意到揚州鹽商喜好收集西域香料,
便托往來商船從泉州購入安息香;發(fā)現(xiàn)富戶人家對江南竹編情有獨鐘,
又連夜趕至湖州簽下獨家供貨契約。不到兩年,
“林記”已從街角小店擴張成三間鋪面的商行,林峰也換上了錦緞長衫,戴著和田玉扳指,
儼然一副成功商人的派頭。然而,身份的光鮮并未帶來真正的安寧。一日,
他在醉仙樓宴請客戶,鄰座突然傳來熟悉的琵琶聲。循聲望去,
一位蒙著面紗的歌女正低眉信手續(xù)續(xù)彈,曲中竟夾雜著臨安小調(diào)。林峰的玉杯重重磕在桌上,
酒水濺濕了嶄新的綢緞。那歌女似有所感,抬頭的瞬間,兩人目光相撞——盡管已過去多年,
蘇瑤眼角的淚痣依然刺痛著他的心臟。當晚,林峰借口身體不適提前離席,
卻鬼使神差地在歌女下工的巷口徘徊。月光將蘇瑤的影子拉得很長,她走到一盞燈籠下,
伸手去夠垂落的燈穗,這個動作與多年前在臨安摘薔薇時如出一轍。林峰幾乎要沖上前去,
可懷中的玉墜突然發(fā)燙,提醒他早已不是當年的少年。“這位官人,可是迷路了?
”蘇瑤的聲音變得清冷,卻依然帶著江南女子的軟糯。林峰死死攥住袖口,
壓低嗓音道:“姑娘認錯人了?!鞭D(zhuǎn)身欲走時,卻聽身后傳來輕笑:“二十年前在靈隱寺,
有人說要求一支姻緣簽,卻在抽到下下簽后,偷偷把簽文塞進了香爐……”林峰如遭雷擊。
那個秘密,只有他與蘇瑤知曉。他緩緩轉(zhuǎn)身,卻見蘇瑤已摘下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