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川第一次在賭石市場見到顏欲時，對方正安靜地蹲在角落看石頭。
他穿著粉色西裝嗤笑：“小少爺，這行水很深，你把握不住?！鳖佊^也不抬，
指尖劃過石皮：“三百萬，切開血本無歸?！焙髞磴懘易灞蛔隹眨毙桧敿夢浯浞P。
他闖進顏欲的公寓，撞見對方滿手鮮血在解石。“幫我，條件隨你開。
”顏欲抬起蒼白臉：“我要你。”拍賣會上，銘川為顏欲擋下致命一刀。
染血的翡翠在解石機下綻放萬丈光芒。銘川把戒指套進顏欲纏著繃帶的手指：“套牢了，
顏老板?！鼻宄筷柟饫铮瑑擅遏浯浣渲冈谪攬笊弦蕾?。銘川輕笑：“切開偽裝后，
敢把軟肋交給對方打磨的，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正文雨后的南城賭石市場，
空氣里浮蕩著一股濕泥、塵土和隱約鐵銹混合的奇異氣味，渾濁得能直接灌進肺管子。
銘川剛打發(fā)走一個唾沫橫飛、試圖把一塊開窗處綠得發(fā)邪的“老坑料”硬塞給他的掮客，
眼神里那點慣常的、漫不經(jīng)心的玩味底下，藏著不易察覺的審視和一絲厭倦。
他扯了扯身上那件在灰撲撲市場里顯得格外扎眼的騷包粉色高定西裝袖口，
視線懶洋洋掃過嘈雜的人群和堆滿各色原石的攤位。然后，他看見了顏欲。
那年輕人就蹲在市場最靠里、光線也最昏暗的一個角落，
像顆被隨手丟在那里的、不起眼的石子。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淺藍色棉布襯衫，
柔軟的黑色頭發(fā)服帖地垂在額前，整個人縮成小小一團，
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面前一塊其貌不揚、表皮灰黃還帶著幾道難看裂綹的石頭。
他看得那樣專注，纖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懸在石皮上方，
偶爾極輕地拂過那些凸起的砂礫和凹陷的紋路，
指尖的皮膚在幽暗光線下透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白。銘川挑了下眉，
嘴角習慣性地向上勾起一個略帶嘲弄的弧度。他邁開長腿，锃亮的皮鞋踩過泥濘的水洼，
徑直走了過去，刻意弄出不小的聲響，驚擾了那片角落的沉寂?！皣K，”他站定，
居高臨下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輕慢，落在顏欲單薄的背上，語調拖得長長的，
帶著點紈绔子弟特有的浮夸腔調，“小少爺，這行水可深著呢，
不是看看書、摸摸石頭就能玩轉的?！彼⑽A身，粉色的衣料在昏暗角落里依舊招搖，
“你這樣的，小心栽進去，骨頭渣子都剩不下?！鳖佊膭幼黝D住了。他沒有立刻回頭，
只是保持著那個微微弓背的姿勢，仿佛銘川那番話只是拂過耳畔的一縷無關緊要的風。
幾秒鐘的沉默，像一層薄冰在空氣里凝結。然后，他那只懸在石皮上的手終于落了下去，
食指的指尖精準地點在石頭上一條蜿蜒的、最不起眼的淺色細紋上，
動作輕得像怕驚醒了沉睡的精靈?！叭偃f?！鳖佊穆曇繇懥似饋?，不高，甚至有些清冽，
像碎冰碰著薄玉，在這充斥著粗獷叫賣聲的環(huán)境里，有種奇異的穿透力。
他依舊沒有抬頭看銘川一眼，目光牢牢鎖在指尖觸碰的那一點，“這塊料子，標價三百萬。
切開，血本無歸。”銘川嘴角那點玩味的笑意瞬間凍住了，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
他狹長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銳利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帶著刺人的審視落在顏欲的側臉上。那張臉，干凈得過分，
帶著點未脫的稚氣，
中那個在緬甸公盤上以神乎其技的“指感”震動整個玉石圈、被尊稱為“玉手佛心”的顏欲，
完全重疊不到一起。可對方口中吐出的冰冷判斷，
卻精準地戳中了他方才對這塊料子的評估核心——一塊精心偽裝、專宰肥羊的“雷”！
一種被冒犯和被看穿的惱怒，混合著一種棋逢對手的奇異興奮，猛地竄上銘川的脊梁。
他舌尖頂了頂上顎，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嘖”?！坝悬c意思?！彼驼Z，
聲音里沒了之前的輕浮，只剩下冰冷的探究。
---銘氏集團總部頂層的辦公室氣壓低得能擰出水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南城璀璨的燈火，
卻絲毫照不進室內濃稠的陰霾。銘川的父親，那位素來威嚴的銘氏掌舵人，
此刻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焦躁地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來回踱步，
锃亮的皮鞋踩踏聲在死寂的空間里異常刺耳?！安椋〗o我挖地三尺地查！
到底是誰在背后捅刀子！”他猛地停步，一掌重重拍在厚重的紅木辦公桌上，
震得桌上的水晶煙灰缸嗡嗡作響。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銘川，
“對方算準了我們的現(xiàn)金流節(jié)點！那筆海外并購的尾款，還有下個月到期的銀團貸款！
現(xiàn)在股價被他們惡意做空，一路跳水！銀行那邊已經(jīng)在收緊信貸口子了！
”他的聲音因憤怒和恐慌而微微發(fā)顫，“必須立刻找到一筆足夠分量的硬通貨穩(wěn)住局面！
必須是頂級的、立刻能兌現(xiàn)的翡翠！”“頂級翡翠？
”銘川靠在他那張寬大的黑色真皮辦公椅里，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扶手，
發(fā)出規(guī)律的輕響。他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眼底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映著窗外冰冷的光。幾周前賭石市場那個角落里的身影，
那個穿著舊襯衫、指尖拂過石皮便宣判了三百萬元“死刑”的年輕人，
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我知道了?！彼偷卣酒鹕?，動作利落得像一把出鞘的刀，
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去辦?！彼赣H驚愕地看著他：“你去辦？現(xi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
你去哪里……”“找能救命的東西?！便懘^也不回，
只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和一句斬釘截鐵的話，消失在辦公室厚重的大門后。夜色濃重，
雨水不知何時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銘川憑著之前查到的一個模糊地址，
驅車穿過迷宮般的老城區(qū)濕滑狹窄的巷弄。最終，
他在一棟外墻斑駁、爬滿枯萎藤蔓的舊式公寓樓前停下。
樓道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飯菜混合的復雜氣味。他站在一扇掉漆的綠色鐵門外，
約能聽見門內傳來一陣陣極其規(guī)律、又帶著某種奇異節(jié)奏感的摩擦聲——“嚓…嚓…嚓…”，
一下，又一下，像是利刃在切割著某種堅硬的東西，在寂靜的夜里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銘川眼神一凜，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猛地抬腳，
狠狠踹向那扇并不算牢固的鐵門！“砰！”門鎖應聲崩裂。門板彈開的瞬間，
一股濃烈的、帶著鐵銹甜腥的血腥味混合著石粉的粉塵味，撲面而來，嗆得人鼻腔發(fā)疼。
昏暗的燈光下，顏欲背對著門口跪坐在地板中央，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他身前的地板上，散落著各種規(guī)格的銼刀、砂輪片和染血的布條。
他正死死按著一塊固定在簡易工作臺上的拳頭大小的深灰色原石，
右手緊握著一柄小巧卻異常鋒利的金剛石磨頭，正以一種近乎自虐的力道和速度，
瘋狂地打磨著石頭的某個棱角！“嚓！嚓！嚓！”磨頭高速旋轉著，發(fā)出刺耳的尖嘯，
帶起的石粉混著點點飛濺的鮮紅血沫，不斷落在他蒼白的手腕和淺色的褲子上。
他的左手幾根手指已經(jīng)血肉模糊，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地板上匯成一小灘刺目的暗紅。
他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塊頑石上，額角青筋因為用力而凸起，
鬢角被冷汗浸透。銘川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幾乎停止了跳動。
他見過無數(shù)風浪，卻從未見過如此慘烈又專注的解石場景。他一個箭步?jīng)_上前，
聲音因為震驚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焦灼而顯得有些嘶?。骸邦佊?！你瘋了？！
”這聲厲喝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顏欲高度集中的精神壁壘。他身體劇烈地一顫，
手上的動作戛然而止。磨頭的尖嘯聲失了，只剩下他粗重急促的喘息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脫力后的僵硬，轉過頭來。燈光映照下，
他的臉白得像一張脆弱的紙，毫無血色。額發(fā)被冷汗黏在皮膚上，嘴唇干裂。
那雙曾經(jīng)清澈的、帶著點懵懂神色的眼睛，此刻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里面翻涌著銘川從未見過的、近乎瘋狂的執(zhí)拗光芒，還有一絲被強行壓抑住的巨大痛苦。
他看著破門而入的銘川，眼神先是茫然，隨即聚焦，卻沒有絲毫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會來。
“幫我。”銘川強迫自己忽略顏欲手上的慘狀和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他上前一步，
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和孤注一擲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
“銘氏現(xiàn)在需要一塊能鎮(zhèn)住場子的頂級翡翠，立刻！馬上！幫我找到它，或者…切開它！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顏欲身前那塊沾滿血污、依舊灰撲撲毫不起眼的石頭，“條件，隨你開！
”死寂。只有兩人粗重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顏欲沾滿血污和石粉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銘川，仿佛要穿透他強硬的表象，
看到他靈魂深處同樣在崩塌的懸崖。他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然后，
他抬起那只血淋的左手，用尚且完好的小指，極其緩慢、卻又無比清晰地指向銘川的心口。
“我…要…你?！比齻€字，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
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玉石俱焚般的重量，狠狠砸在銘川的耳膜上。
---緬甸內比都公盤拍賣中心。巨大的穹頂之下，人頭攢動，
空氣里充斥著金錢的焦灼氣息、汗味和昂貴香水的混合氣味。聚光燈冰冷地打在展示臺上，
一塊塊蒙著神秘面紗的翡翠原石被推上來，又在激烈的競價聲中易主，
每一次落槌都牽動著無數(shù)人的神經(jīng)和財富命運。銘川坐在競拍席的前排，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姿態(tài)看似放松地靠著椅背，
只有緊抿的唇角泄露出他內心的風暴。顏欲安靜地坐在他身側稍后一點的位置，
穿著一身合體的深色休閑裝，左手纏著厚厚的白色繃帶，放在膝上。他微垂著眼簾，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隔絕了周圍喧囂的聲浪和探究的目光，
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面前的競拍圖錄。他的右手食指，
正以一種旁人難以察覺的、極其細微的幅度，
在圖錄中一塊標號為“Lot 188”的原石照片上，
沿著石皮上幾道極其隱晦的紋路輕輕滑動，指尖每一次微小的停頓都帶著一種玄奧的韻律感。
銘川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全場，實則銳利如鷹隼。
他注意到了斜后方幾個穿著考究、氣質卻透著陰鷙的男人。他們看似分散，
眼神卻總是不經(jīng)意地交匯，目光時不時地落在顏欲身上，帶著一種毒蛇般的冰冷黏膩。
銘川的心沉了沉，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節(jié)微微收緊了幾分。
“Lot 188！老帕敢黑烏砂！起拍價，八百萬歐元！”拍賣師嘹亮的聲音響徹全場。
“九百萬！”“一千一百萬！”“一千三百萬！”……價格像坐了火箭般飆升，
每一次加價都引來一陣壓抑的驚呼。銘川沒有立刻舉牌，他像一頭蟄伏的獵豹，
耐心地等待著最后的時機。當價格被一個東南亞富商叫到兩千八百萬歐元時，
全場出現(xiàn)了短暫的凝滯。拍賣師高高舉起了木槌：“兩千八百萬！第一次！
Lot 188……”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銘川沉穩(wěn)地舉起了手中的號碼牌，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穿透了喧囂：“三千二百萬?！比珗鰢W然！無數(shù)道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有驚愕，
有嫉妒，也有隱藏在暗處的冰冷殺意。那個東南亞富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最終不甘地放下了牌子?！叭Ф偃f！成交！”拍賣槌重重落下，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塵埃落定。銘川緊繃的神經(jīng)卻絲毫不敢放松。他側過頭，對顏欲極快地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