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揚跋扈的王府郡主,看上了我這個市井殺豬匠。
為了與我在一起,高貴的郡主卸下名貴首飾,幫我殺豬販肉。
在滿城花開的時候我第一次拒絕她,在飛雪漫天時我第九次拒絕她。
不是沒有心動過,可我認得清自己的身份,
她,我配不上。
后來流寇猖獗,我被流寇擄走。
她帶著護衛(wèi)沖殺,在給我割繩子時,后背挨了一刀。
為她上藥時,情難自禁。
她用最寶貴的貞潔,換了我的心。
“子健,你此生只能娶我一人,否則……”
她撲閃著醉人眼眸,在我準備立下毒誓時,堵住了我的嘴。
“便教我滿門誅滅吧……”
她確實愛極了我,連立誓都不害我分毫。
寧棄了高門也要和我廝守,在祠堂挨了九十九鞭。
冒著殺頭之罪進宮,在貴妃表姐的門前跪了七天七夜。
最后王府妥協(xié)了,只要她為王府傳下血脈,便允她和我私奔。
相府獨子迎娶她那日,她握緊我的手。
說:“子健莫怕,只一年,我便能和你長相廝守了。”
可后來我等了一年又一年。
第一年她在哭鬧中流了產(chǎn),身子需要將養(yǎng)。
第二年她生下的是女兒,王府不放人。
第三年她的嫡長子落了水,她掐著我的脖子質(zhì)問我: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惡毒!我不是答應了要與你長相廝守嗎!”
高門的把戲太多了,我一個市井攤販看不懂。
所以在第四年我答應了青梅的提親。
“子健放心,如今父皇已將我認回,必讓你做天下第一駙馬!”
01.
送走了青梅派來的媒人后,我剛回到宋府,幾個護衛(wèi)便撲了上來。
她們將我吊在府內(nèi)桃樹上,足足吊了一個時辰。
初雪落下,淋了我滿身,凍得我感覺不到寒冷。
“你為什么要對我的嫡孫下手!”
恍惚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天際。
“宋晴歡你這個逆女!這腌臜貨就是騙你身子想攀龍附鳳的,你卻還執(zhí)迷不悟,現(xiàn)在好了,他差點害死你的嫡子!”
我快要潰散的瞳孔逐漸收攏,終于看清了說話的人。
本朝忠義侯,宋晴歡生父。
我慘然地笑了。
他瞧不起我是個出身市井,便鐵了心要拆散我和宋晴歡。
為了領(lǐng)我回家,宋晴歡在祠堂被他打了足足九十九鞭荊條。
后背至今留著丑陋如蜈蚣爬行的疤。
也曾為了越過他的權(quán)威,孤身闖入皇宮見貴妃表姐,長跪七天七夜。
那時的她說,一想到再努力一點,就能與我長相廝守,她便不怕疼了。
可如今,她站在桃樹旁,懷里抱著她的嫡子。
她的夫君蕭望竹摟著她的肩,面無表情,眼中滿是戲謔。
“真是好幸福的一家三口……”
我承認我羨慕了,羨慕到嫉恨。
宋晴歡撇開了頭,目光落在桃樹上,卻又仿佛被針扎了眼睛一般,再度將目光挪開。
桃樹上,是她刻下的誓言。
此生愿與陸子健雙宿雙飛。
我突然就笑了。
她說這是她出生那日種下的樹,在樹上刻下的誓言她一定會實現(xiàn)。
她也說只想與我共生一子,家中安排的婚事只是鎖住她的枷鎖。
她還說兒子已經(jīng)生下來了,只要再等一年,她就能和我一起走。
可她的兒子落水后,被吊在這里經(jīng)受一整夜風雪的,還是我。
“子健,你有怨氣可以沖我來,孩子是無辜的?!?/p>
她的口吻透露著濃濃的失望。
“孩子是蕭望竹自己扔下池塘的!”
“我是跳下池塘救你的兒,不是抱著你的兒跳下池塘威脅蕭望竹!”
我激動地吼。
蕭望竹便更加激動地反擊。
“我是孩子的生父!虎毒尚且不食子,我怎么可能把親生孩子丟進池塘!”
可是,事實就是他為了陷害我,把孩子扔進池塘,我為了宋晴歡的種,跳進池塘救孩子。
我絕望地看向了宋晴歡。
“宋晴歡,你也這么認為的嗎?”
宋晴歡低頭沉默,氛圍便沉得像暗無天日的云。
良久后,她終于開口了。
“陸子健,你再怎么心急,也不該對孩子下手?!?/p>
“給望竹認個錯,這件事便就此揭過吧?!?/p>
我怔怔地看著她,隨后,慘笑了起來。
“我不認!”
王爺大怒。
“那就給我打!”
“不肯給望竹磕頭道歉,就給我打死他!”
護衛(wèi)的鞭子揮來,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我的整個后背皮開肉綻,卻依舊緊緊咬著牙,一言不發(fā)。
不知過了多久,宋晴歡突然抓住了護衛(wèi)的手。
“行了!到此為止!”
“父王,宋府家規(guī),天大的錯,九十九鞭也足以償還!”
在王爺憤怒的目光中,她快步迎了上來,將我松綁。
“子健,你為什么……”
她眼中的泛起了淚。
我踩在地上,搖搖晃晃地推開了她。
“你不信我,所以……”
“你為我捱的九十九鞭,我還給你……”
02.
等我醒來后,人已經(jīng)趴在了下人房的床上。
熟悉的手指撫摸著我的后背,手上的藥膏涼颼颼的,抹過之處,便將痛楚壓下許多。
“別動,我給你上藥。”
宋晴歡皺著眉頭。
“明明你認了錯,就可以少挨一頓毒打,為什么偏偏不低頭?”
“最后一年了,我一直在咬牙忍,你為什么忍不下去?”
“子健,我越來越不懂你了……”
我咬緊了牙關(guān),閉上了眼。
“宋晴歡,你當真在忍嗎?”
宋晴歡的手一怔,發(fā)起了抖。
“子健……不是你想的那般……”
“我真的想幫你,可我若是偏向你,我父王會對你更狠……”
我輕聲笑著,眼淚從臉頰滾落。
這是第幾次了?
我也記不清了。
我只記得她父王提出的所有要求,她讓我退讓,我便全都聽了。
我以面首的身份,從后門入府。
四年來,被她父王和她夫君不斷地針對。
她讓我忍,她說只要足夠堅持,強扭的瓜也能甜。
我便順她的意,一年一年地忍了下來。
從辱罵到抽耳光再到現(xiàn)在這般吊起來打。
可我沒等到雙宿雙飛,卻真的把自己等成了面首。
所欠缺的,也就只有一張奴契罷了。
“宋晴歡,一年以后的借口,你應該已經(jīng)準備好了吧?”
“子健你在胡說些什么?一年以后我一定會和你一起走的!你相信我,我已經(jīng)有了計劃……”
宋晴歡慌忙地表態(tài)。
可房門外傳來的嬰兒啼哭,輕易地堵上了她的嘴。
“晴歡,孩子想母親了?!?/p>
蕭望竹的一聲輕喚,宋晴歡便起了身,匆匆而去。
我撐著身子坐起,窗外的院落中,蕭望竹牽著女兒的手,將哭鬧的兒子遞向宋晴歡。
宋晴歡接過孩子,輕輕抖動著,認真地哄。
王爺笑得慈祥,仿佛彌勒佛臨凡。
窗外的一家人,其樂融融。
窗內(nèi)的我,緩緩趴回了床上。
宋晴歡,我真的真的好想聽完你的計劃……
哪怕你糊弄到全是漏洞的計劃,我也想聽。
可你沒有告訴我啊……
窗外的歡笑聲如利刃,穿透窗戶紙,刺得我凄涼地笑。
不治了。
我將宋晴歡帶來的藥扔出了窗戶。
藥罐落地,摔得砰的一聲。
驚得宋晴歡回頭,也驚得王爺一顫。
隨后,又是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我便拿起了筆,沾了傷口流出的血,寫下了一封信,交給相熟的下人阿忠。
“阿忠,麻煩你幫我送一送吧……”
阿忠接過信來,疑惑道:“送哪里?”
“新建的公主府,你就說是幫狗娃子送的?!?/p>
03.
數(shù)日后,公主府的回信來了。
我看完后,便收拾起了自己的物品。
這些年宋晴歡送了我不少物件,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我將它們?nèi)佳b進了小箱子里。
獨留下了一枚扳指,怔怔出神。
那時候還沒有蕭望竹的存在。
宋晴歡悄悄帶我回家,見了她快要去世的外公。
她說:“外公,這是您孫女婿,陸子健。”
外公見我心地善良,眼睛發(fā)了光,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嘿嘿地笑。
他褪下了扳指,套在了我的拇指上。
“晴歡,我看得出他是個好孩子,別因為身份有別,便放棄他……”
如今,扳指還是那個扳指。
可老人家已經(jīng)不在了。
我深吸一口氣,將扳指也放進了小箱子內(nèi)。
“奶奶,晴歡很好,是我不想等了。”
我抱起箱子,鼓起勇氣走向主屋,推開了門。
“宋晴歡這四年送我的物件,一件不落,全在盒子里。”
“我來歸還宋府?!?/p>
屋內(nèi),正在說笑的蕭望竹與王爺,同時一怔。
蕭望竹一臉警惕地走了過來,將箱子打開,取出了最上面的那枚扳指。
王爺瞬間屏住了呼吸。
他三兩步跑到了蕭望竹身旁,一把奪過了蕭望竹手中的扳指。
“這是我老丈人的祖?zhèn)靼庵福恪阍趺磿羞@個!”
蕭望竹用疑惑的目光看著王爺。
“父王不是說這枚扳指外公已經(jīng)傳給了您,您遺失了嗎?”
我忽的想了起來。
宋晴歡曾經(jīng)說過,她外公不喜王爺,王爺設(shè)計強娶她母親,所以她母親常年居住在娘家,并不在侯府居住。
原來,是外公厭惡王爺,連祖?zhèn)靼庵付紱]給。
他用遺失做借口,才導致宋母對他更加憎恨。
我有些幸災樂禍地笑了。
卻不料,蕭望竹也咧開了嘴,歹毒地笑了起來。
“恭喜父王捉到家賊,祖?zhèn)魇骤C失而復得!”
王爺怔怔地看著她。
她便笑得更加歹毒。
“這家賊罪大惡極,不如當場打死,將尸首交給母親,母親見了扳指和家賊尸首,與您之間的嫌隙自然迎刃而解。”
王爺恍然大悟,隨之邪笑了起來。
“來人!陸子健偷我祖?zhèn)餍盼?,罪大惡極,將其拿下,亂棍打死!”
他們……想殺了我滅口!
04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立馬便往主屋外跑。
一個護衛(wèi)突然揮出一棍,正正打中我的后腦勺,打得我頭暈目眩,徹底沒了力氣,往前一撲,趴倒在地。
緊接著,便是亂棍如雨。
幾棍引動舊傷,打得我不斷咳血。
快要神志不清之時,屋外傳來了宋晴歡的怒喝。
“住手!”
她快步闖入,喝退了護衛(wèi),隨后壓抑著怒火:“他本就有傷,你們這么打,要活活打死他嗎!”
“逆子!你的小情郎偷了你奶奶留給我的扳指!”
“你母親與我分居兩地,皆是因為這枚扳指!”
“我打他又如何,打死他都活該!”
王爺舉起手鐲,瞪向了她。
宋晴歡整個人一怔,氣場都變得格外無力。
這枚扳指,她親眼見到奶奶扣在我的手上。
可如果她現(xiàn)在反駁,便是王爺?shù)貌坏酵夤J可,閑話若傳出去,她母親更不會搬回家中。
“我……不是偷的……”
我氣若游絲的解釋,把王爺氣得嘴唇抖動,說不出一句話來。
蕭望竹卻突然擋在了王爺身前。
“夫人,你若為了個面首污蔑自己的生父,那便和他走吧?!?/p>
“今日便順你的意,從此再也不要回來?!?/p>
“我會告訴孩子,他們的母親死了,你便再也別和他們見面了?!?/p>
宋晴歡整個人一怔,身子發(fā)起了抖。
良久后,往地上一跪。
“子健染了偷盜惡習,是孩兒教導無方,還請父王諒解!”
她重重一個頭磕在地上,便磕斷了我所有的希望。
“子健,你快跟父王認錯?!?/p>
她抓著我的手,聲音有些哽咽。
我心里卻越發(fā)的堵。
“宋晴歡……這枚扳指,你知道的……”
她撇開了眸子,攥著我的手,力氣變得大了許多。
“子健,認下吧……”
“一年之約我從未忘記,計劃我也已經(jīng)做好,我家的事我自會擺平?!?/p>
“可你……不能讓我見不到孩子……”
我怔怔地望著她,喉頭泛起一股鐵銹般的腥。
隨后,慘笑了起來。
“這四年……不想走的原來是你……”
“你想陪著孩子,是不是……”
我虛弱地質(zhì)問著她。
她閉上了眼,手抖得無比厲害。
“子健,你認下來吧,就當是為了我……”
她再度勸說,蕭望竹卻一聲冷笑。
“認?宋晴歡,你想得美!”
“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按家規(guī)讓他受九十九鞭,好好長長記性!”
“第二,讓他簽一份奴契,以后我親自教導她如何做好一個下人!”
“尤其是主子的東西,下人碰不得!”
宋晴歡一咬牙。
“他再挨不得打了,拿奴契來!”
我笑得更加絕望了。
“宋晴歡,你知不知道簽了奴契,我就是奴籍,再做不回人了……”
“你的父王,你的夫君都可以將我隨意打殺……”
“若發(fā)賣到外邦,我便再也回不來了……”
宋晴歡握緊了我的手,低聲道。
“不會的,望竹不會做得這么絕,我相信他。”
霎時間,我只覺得天塌地陷。
四年真心,便是錯付到了極致。
“讓我休息兩日,可以自由走動后,我陪你們?nèi)ス俑畬ぷC人,簽下這張奴契……”
我慘笑著說道。
05.
四日后。
宋晴歡拿著奴契,一溜小跑,跑到了下人房。
“我頂不住了,你今日必須得簽了?!?/p>
她焦慮得緊。
阿忠抬起了頭,一臉詫異地看著她。
“主子,您是找子健嗎?”
“他昨日便走了,難道沒跟您辭行嗎?”
“走……了?”
宋晴歡眉頭一皺,緊接著便勃然大怒。
“他傷得這么重,你怎么讓他走了?”
阿忠立馬跪在了地上。
“是新公主親自來接的,小的以為您知曉……”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對了,子健給您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