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試鏡前,我被迎面潑了一整瓶濃硫酸。
被送到醫(yī)院時,不僅整張臉都被燒毀,一個眼球還脫出了眼眶。
一向疼愛我的繼母帶著我跑了一個又一個醫(yī)院。
發(fā)誓要給我找到最好的整形機(jī)構(gòu)。
從小暗戀的哥哥突然向我告白,說無論我變成什么樣子,他都會愛我一生一世。
我卻翻出了經(jīng)紀(jì)人的微信。
【之前付爺說的那個包養(yǎng)協(xié)議,我同意了?!?/p>
1
出院那天,哥哥孟懷瑾親手拆下我的紗布。
他撫摸著我臉上猙獰的傷疤上,落下一個無比珍惜的吻。
“寧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嫁給我好嗎?”
養(yǎng)母妥協(xié)似的嘆了口氣。
“本來我不同意孟懷瑾娶你,你們畢竟是名義上的兄妹。”
“但誰讓他非你不可,我也就認(rèn)了,你做我的兒媳,還是要叫我一聲媽。”
“媽媽答應(yīng)你,一定會替你找出兇手,討回公道?!?/p>
這是多么動聽的告白和承諾。
卻讓我在這炎炎夏日里,狠狠打了個寒噤。
他們不知道,我那天被推進(jìn)手術(shù)室,意外通過藍(lán)牙耳機(jī)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孟懷瑾質(zhì)問媽媽。
“說好了只讓寧寧錯過試鏡,你為什么要?dú)Я怂麖埬??未免也太惡毒了!?/p>
孟秋萍的語氣冷淡地像我只是摔了一跤。
“毀了就毀了,現(xiàn)在怎么辦?”
“不過這樣正好。”
“姜寧無法去試鏡,年年的角色保住了。”
“你偷了姜寧的頭發(fā),讓年年去影后家認(rèn)親的秘密,也保住了?!?/p>
“以后只要我們對姜寧好,她這輩子都離不開你了,你有什么好不滿的?”
“傻兒子,咱們現(xiàn)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在一陣令人恐慌的沉默過后。
我聽到孟懷瑾嘆了一口氣:
“我說不過你。但是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別想再傷害寧寧?!?/p>
隨后藍(lán)牙耳機(jī)被醫(yī)生摘下。
我的眼淚瞬間滑落,嗓子里擠出難聽的嗚咽。
我聽到護(hù)士不斷安慰我,說打了麻藥就不疼了,臉以后慢慢治,會好起來的。
可他們不知道,我的心更痛。
痛得我靈魂都要撕裂成兩半。
被毀容后,我還不斷安慰自己,沒關(guān)系只是臉毀了,我至少還有命在。
我還能感受到媽媽和孟懷瑾的愛。
他們沒有拋棄我,就已經(jīng)是極大的幸運(yùn)了。
可我根本沒想到,就是我最親的人,拿起屠刀,一刀一刀將我砍進(jìn)地獄。
媽媽更偏心童年,我一直都知道。
我沒幻想過能和童年得到一樣的愛。
可媽媽為什么奪走我的身份后,連一個健康的身體都不愿留給我?
僅僅是怕我擋了童年的路。
僅僅是怕我可能會拿回屬于我的一切。
就要將我活生生踩進(jìn)泥里。
而孟懷瑾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就因?yàn)槟軐⑽矣肋h(yuǎn)留在身邊,選擇了沉默。
我以為從那天開始,我的心已經(jīng)痛到麻木了。
可再次面對孟懷瑾的求婚,面對他滿腔虛偽的愛意。
我才發(fā)現(xiàn),他們帶給我的傷口永遠(yuǎn)不會有愈合的那天。
我閉上眼,生怕眼淚奪眶而出。
“隨便吧。”
孟懷瑾不知道,我答應(yīng)了付先禮的包養(yǎng)協(xié)議。
接我的車隨時都會趕來。
付先禮要我陪他三年,他會安排全球最先進(jìn)的醫(yī)療團(tuán)隊,恢復(fù)我的容貌。
讓我成為夢寐以求的巨星。
這么豐厚的條件,卻讓經(jīng)紀(jì)人連連惋惜。
誰都知道,在付先禮身邊的女人,過了三年后都會莫名失蹤,尸骨無存。
可我不怕。
孟家母子已經(jīng)告訴了我什么是地獄,什么是深淵。
只要能重新站到那個高高的舞臺上,要我付出什么代價都可以。
孟懷瑾替我去辦住院手續(xù)。
養(yǎng)母孟秋萍用冰塊幫我敷臉。
現(xiàn)在我的皮膚敏感無比,僅僅是太陽光的照射,都會讓它紅腫不堪。
一個明媚的女孩突然闖了進(jìn)來。
她揚(yáng)起手里的劇本:“媽媽,我拿到新電影的女一啦!”
2
我心里一陣刺痛。
這個角色我準(zhǔn)備了三個月,劇本上寫了厚厚的批注,現(xiàn)在卻做了別人的嫁衣。
童年看到我的臉,嚇得小臉煞白,捂住嘴就要嘔吐。
“對不起姐姐,你的臉太可怕了,我沒有準(zhǔn)備,不是故意要吐的?!?/p>
孟秋萍給我?guī)厦弊雍涂谡?,止不住得安慰?/p>
“沒事年年,咱們不看她。你那個劇本怎么樣?有希望拿新人獎嗎?”
我摸了摸臉上兩毛錢的藍(lán)色醫(yī)用口罩。
它以后可能會陪伴我一生。
童年驕傲得昂起下巴。
“當(dāng)然有希望,劇本是影后媽媽親自給我選的。”
“她還主動做配角,幫我抬咖,我一定會火得大江南北的?!?/p>
然后在媽媽看不見的角度里,給了我一個得意的眼神。
“姐姐,你不用傷心,就算你去試鏡了,這個角色也輪不到你啊?!?/p>
我心里難以控制地委屈。
看得出影后是多么疼愛童年,甘愿用自己的事業(yè)給她鋪路。
可她只是一個偷了我的身份的小偷啊。
“你在寧寧面前少說兩句!”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斥責(zé)。
孟懷瑾快步走到我面前,將我擋在身后。
“要是寧寧的臉沒毀掉,她比你優(yōu)秀一百倍,漂亮一萬倍,什么角色拿不到?”
“現(xiàn)在少在這里戳寧寧的傷疤,你給我向?qū)帉幍狼?。?/p>
童年的臉色扭曲了一瞬。
她從小就和我爭奪孟懷瑾的關(guān)注,雖然一次都沒成功。
我分不清她對孟懷瑾是什么感情。
但孟懷瑾的話她肯定會聽。
她走到我面前,深深鞠了個躬。
“對不起姐姐,我沒腦子,只會說實(shí)話,傷到你自尊心了?!?/p>
然后她小聲補(bǔ)充了一句。
語氣里惡意滿滿。
“你現(xiàn)在這副鬼樣子,怎么勾得懷瑾對你死心塌地的?”
“是靠你的身體嗎?你們做那事的時候,懷瑾是不是要關(guān)燈啊?”
我胃里一陣翻滾。
揮手就要將她推開。
手還沒碰到她,童年就順勢倒在地上。
“姐姐,你推我干什么?我要是傷了腿,錯過電影開機(jī),是要賠天價違約金的?。 ?/p>
孟秋萍一巴掌就要扇我臉上。
卻被孟懷瑾抓住手。
他們僵持了一會兒,也許是想到了孟懷瑾說再也不能傷害我。
孟秋萍放棄了向我追責(zé),只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帶著童年去骨傷科了。
孟懷瑾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一遍遍保證他會保護(hù)我。
可我在想的,卻是付先禮到底什么時候能來。
回家后,我收拾出來一定要帶走的東西,放進(jìn)行李箱。
去倉庫接我的球球。
他是我從小養(yǎng)大的小狗,已經(jīng)八歲了,我一定要帶他走。
在架子上,卻翻到了我的相冊。
一本本相冊,按照年份整齊地排列起來,忠實(shí)地記錄著我從小到大的樣子。
如今成了一把把戳進(jìn)我心里的尖刀。
誰能相信,現(xiàn)在這個怪物一樣的我,也曾經(jīng)擁有過這么美好的模樣?
我攥進(jìn)胸口的衣服,努力壓抑著情緒。
突然“砰”地一聲,門被重重關(guān)上。
可怕的汽油味傳了進(jìn)來,火苗蹭地竄起。
我撲倒門口拼命地拍打。
透過門縫看到孟懷瑾,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升起的黑煙。
“你瘋了嗎?你燒倉庫干什么?”
孟秋萍還在不斷地灑著汽油。
“姜寧的照片都在里面,她小時候更像影后。我一把火燒了,咱們就再也不用擔(dān)心她去認(rèn)親了。”
“為了年年,燒一間舊倉庫怎么了?”
可我在里面啊。
就算我不在,這里是球球的家,孟秋萍為了童年,連我最珍貴的東西都要?dú)У魡幔?/p>
我拼命用肩膀去撞門,大喊著救命。
孟懷瑾疑惑地看過來。
“什么聲音?有人在里面?”
孟秋萍毫不在意。
“姜寧那條狗吧。無所謂了,她喜歡的話,我再給她買一條?!?/p>
孟懷瑾猶豫了,他是知道我有多在意球球的。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在門縫里,直直對上我的眼睛。
孟懷瑾瞳孔瞬間緊縮。
“寧寧?!”
我被煙嗆地不斷咳嗽,眼淚也不受控地一串串淌下。
只能從嗓子里擠出一句“救球球”,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來時,孟秋萍和孟懷瑾都守在我床前。
孟秋萍見我睜開眼,臉色有些尷尬。
“對不起啊寧寧,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我想燒了舊倉庫重蓋的,你說你這孩子,去倉庫怎么不說一聲?”
我張開嘴,嗓子像含了刀片一樣疼。
只能用手死死攥著孟懷瑾的袖子。
男人避開了我的視線。
“寧寧,這都是意外,我一定會補(bǔ)償給你的?!?/p>
“你還喜歡什么狗?我買一條新的給你好嗎?”
我腦子里嗡地一聲。
球球沒了。
球球還有好多好多年可以活,他原本可以快快樂樂地老去,就像每一個健康的小狗一樣。
可他現(xiàn)在,卻為了我的幾張照片,死在了大火里。
倉庫里的被灼燒的痛感仿佛又回到了我身上。
我使勁去拍打孟懷瑾的胸口,我想讓他把球球還給我。
嗓子里卻只發(fā)出了變調(diào)的嘶吼。
孟懷瑾將我緊緊按在懷里。
他說這一切都是意外。
他一定不會再讓我失去任何東西了。
我不信了。
我早就不信了。
我愛上他的那天,就因?yàn)樗麄兡缸拥睦淠退阌嬍チ怂校?/p>
3
孟懷瑾變著花樣送我禮物。
有我找了很久的漫畫,我以前喜歡的珍珠項鏈,還有用球球骨灰做的骨灰戒指。
我只留下最后一個,其他通通扔進(jìn)了垃圾桶。
他痛苦地問我。
只是沒了一條牲畜,我為什么要這么絕情,將他的心意通通拒之門外。
我想問他,我只是失去了一條狗嗎?
可我對上他眼里的委屈和愛意,又瞬間失去了說話的欲望。
過了幾天,孟懷瑾突然興奮地將我?guī)宪嚒?/p>
“寧寧,你不是一直想拍戲嗎?我給你爭取到了一個角色,不需要露臉的?!?/p>
孟秋萍在一旁補(bǔ)充。
“我們可以是請年年幫忙才求來的,你記得謝謝妹妹。”
拿走了原本屬于我的一切。
然后從中挑出最不起眼的一樣,作為禮物,施舍給我。
還要我對他們感恩戴德?
我譏諷地笑了一聲:“你們知道片場有多少鏡頭嗎?知道有多少粉絲在附近拍照嗎?”
孟懷瑾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可他仍是保證:“沒關(guān)系的寧寧,不會有人去看你的臉?!?/p>
“而且你在我心里,永遠(yuǎn)都是最美好的人?!?/p>
到了片場后,我終于知道孟懷瑾為什么這么篤定了。
他給我找的角色,是童年的替身。
我直接被安排著帶上一層面紗,穿上和童年一樣的戲服。
不遠(yuǎn)的工作人員感慨。
“這個替身的身材也太好了吧,好像比童小姐還好一些。”
“是啊,這個腿長和肩寬,真像影后的基因,童小姐不會是抱錯的吧。”
童年的身高和我一樣。
卻是個五五分的身材。
就在這時,童年快步走了進(jìn)來。
我心里猛地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可就在我想遠(yuǎn)離童年時,她突然拽住了我的手。
隔著薄薄的一層紗布,我看到她臉上似乎是綻開了一個笑容。
只是沒等我看清。
童年猛地向后倒去,裝翻了化妝間的大化妝鏡。
她坐在碎片里尖叫。
“媽!哥哥!救命啊!姐姐要?dú)Я宋业哪?!?/p>
孟秋萍率先沖了進(jìn)來,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
沒長好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在我眼冒金星時,一雙手將我推到一邊,輕柔地呼喚童年。
“年年,沒事吧,快讓媽媽看看?!?/p>
我的身子都僵住了。
是影后江眠。
如果孟秋萍說的是真的,她是我的親生母親!
可現(xiàn)在她看我的眼神里全是怨懟。
“小姑娘,你做人怎么這么下作呢?”
“我知道你被人毀了臉,所以你就要把年年也承受和你一樣的痛苦嗎?”
童年委屈地流眼淚。
“是我不好,我以為讓姐姐來演戲她會開心的。”
“誰知讓姐姐嫉妒了,我給姐姐道歉?!?/p>
我辯解的話全堵在喉嚨口。
可童年的臉真的劃出了一個小口子,淌了幾滴鮮血。
連孟懷瑾看著我的眼神都有幾分不對。
維護(hù)我的語氣也弱了很多。
“寧寧可能不是故意的,她……她不是這樣的人啊?!?/p>
孟秋萍大聲反駁。
“姜寧從毀了容就悶在屋里不說話,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p>
“誰知道她現(xiàn)在是不是心理扭曲?”
“這么多人都看著呢,還能冤枉她嗎?”
可一直盯著我們的工作人員紛紛說沒看見,不知道。
沒有人愿意為我得罪影后。
影后說要報警,我低下頭露出個自嘲的笑。
清者自清,我自問沒做任何虧心事。
童年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姐姐應(yīng)該也是一時糊涂,送到警察局她以后就沒法做人了?!?/p>
“這樣吧,晚上我不是要拍一場高空戲嗎?”
“讓姐姐替我去吧,我就不怪姐姐了?!?/p>
孟秋萍將童年摟在懷中,滿眼的心疼:
“你這丫頭就是心太善良了。”
孟懷瑾立刻出聲反對。
“不行!寧寧恐高,童年又不恐高,這么對寧寧太過分了?!?/p>
童年的立刻埋進(jìn)孟秋萍的懷里,哽咽著說她好疼。
孟秋萍咬了下牙,指著孟懷瑾說。
“吊個威亞又死不了人,讓姜寧替一場戲,這事就當(dāng)是過去了。”
“懷瑾,事到如今,你別不識好歹?!?/p>
孟懷瑾一僵,原本環(huán)在我肩膀上的手,緩緩滑落。
我心里只覺得可笑。
他們的秘密,我一清二楚。
孟懷瑾卻還是為了這個所謂的秘密,親手將我送上吊車。
他低著頭檢查我身上的安全帶,低聲安慰。
“寧寧,一會兒閉眼往下跳就好了,我在下面等著你,不會有事的?!?/p>
我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平靜地仿佛在屋頂吹風(fēng)。
“那你可能等不到了。”
童年和孟秋萍為了除掉我,還有什么事是她們做不出來的?
我笑了下。
“孟懷瑾,你還記得你六歲的時候說過什么嗎?”
沒有看他的表情,我轉(zhuǎn)身走上了高臺。
孟家收養(yǎng)我的那個夜晚,月色也是這么美。
孟懷瑾說我是神仙姐姐送給他的禮物,他要一輩子保護(hù)我,一輩子當(dāng)我最好的哥哥。
我后來努力了很久,想讓他知道我對他,早就不止是兄妹之情。
可等來的這份愛,卻讓我窒息。
所有人離開吊車后。
突然來了一位不像工作人員的男人,沉聲開口:
“姜小姐,這根安全繩的繩子比預(yù)訂的多了十米,你跳下去會重重砸在地上,當(dāng)場死亡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p>
即便早有預(yù)料,我臉色還是一白。
他隨后向我行了個管家禮。
“付爺已經(jīng)安排好一切了。”
“特意讓我接姜小姐回家?!?/p>
孟懷瑾離開吊車后,一直盯著我所處的方向。
可時間早就過了預(yù)定的吊威亞的時間。
可沒有我的半分身影。
身后的攝影團(tuán)隊躁動起來,他忍不住推開阻攔的工作人員,走向吊車的方向。
就在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