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腳步匆匆，消失在黑漆漆的院子里。
隔間里。
震天的鼾聲戛然而止。
床上的向云川猛地睜開眼，眼神清明銳利，哪有一絲醉意？
他像貍貓一樣悄無聲息地翻身下床，直接趴到地上。
手一伸，就從那破草鞋里掏出了那包還帶著張慧英體溫的錢票！
捏著這燙手的贓物，向云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老虔婆！夠毒！
他站起身，沒有半分猶豫，拉開自己那破木板門，閃身出去。
堂屋里，大哥向云庭還在桌子底下鼾聲如雷，三弟向云江趴在桌上流著哈喇子。
向云川幾步就跨到大哥大嫂那屋門口。
門虛掩著。
他推門進去，一股混合著尿騷和汗味的悶熱撲面而來。
他徑直走到大哥那張靠墻的破木板床前。
這床底下更亂，塞滿了破布爛棉花和幾個臟兮兮的麻袋。
向云川毫不猶豫，蹲下身，把那包錢票塞進了最靠墻的一個麻袋深處，還用爛棉花蓋了蓋。
做完這一切，他迅速退回自己那屋，重新躺回硬板床上，拉過那床又薄又硬的破被子蓋上。
剛躺好，閉上眼。
院門外，就傳來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低沉的吆喝聲！
“就是這家？”
“快！別讓賊跑了！”
民兵來了！
向云川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他調(diào)整呼吸，發(fā)出了均勻悠長的鼾聲。
砰！
破院門被一腳踹開！
幾道雪亮的手電光柱蠻橫地掃了進來，刺得人睜不開眼。
“都不許動！民兵！”
“都給我醒醒，醒醒！”
幾個穿著黃綠色制服、胳膊上套著紅袖箍的民兵，端著槍，呼啦啦涌進了狹小的堂屋。
屋里頓時雞飛狗跳。
桌子底下的向云庭被踢醒了，迷迷瞪瞪爬起來，差點撞翻桌子。
向云江也嚇得一哆嗦，從桌上抬起頭，嘴角還掛著哈喇子。
張慧英立刻撲到領(lǐng)頭的民兵隊長跟前，拍著大腿，聲音帶著哭腔，臉上卻全是大義滅親的悲憤：“民兵同志！你們可來了！”
“我發(fā)現(xiàn)家里有人偷了國營飯店的東西啊??！”
“我是他媽！可我不能看著他學(xué)壞?。∩鐣髁x接班人，怎么能干這種挖社會主義墻角的事兒？”
“我...我思想覺悟再低，也不能包庇罪犯！哪怕是我親兒子！”
她演得情真意切，眼淚說來就來，抹著鼻涕。
民兵隊長叫趙大剛，是個黑臉漢子，皺著眉：“人呢？”
“在...在屋里睡著呢！”張慧英趕緊說：“喝...喝多了！肯定是想卷錢跑路！”
“弄醒他！”隊長一揮手。
兩個民兵上前，砰地撞開向云川那扇破木板門。
手電光直直打在床上。
向云川被這動靜驚醒，揉著眼睛，一臉茫然驚恐地坐起來，：“干...干啥？”
“向云川！”趙大剛厲聲喝問：“你媽舉報你偷了國營飯店公款！有沒有這回事？”
“啥？”向云川眼睛瞬間瞪圓，滿臉的難以置信和委屈，他猛地看向門口的張慧英，聲音都帶了顫。
“媽？你...你舉報我偷錢？我怎么能干出這種事呢！”
那眼神，又驚又怒又傷心，活脫脫一個被親媽冤枉的可憐兒子。
“你還裝！”張慧英跳著腳，指著他的鼻子罵。
“你個畜生！飯店的錢是不是你偷的？想跑？沒門兒！”
“我沒有！”向云川梗著脖子，臉漲得通紅，委屈得不行。
“我今天根本就沒去飯店！我...我就在家喝了點酒！媽！你是我親媽??！你咋能這么冤枉我！”
“冤枉？”張慧英冷笑，底氣十足：“錢就在你床底下藏著呢！人贓俱獲！”
“不可能！”向云川猛地從床上跳下來，激動地揮舞著手臂，眼圈都紅了。
“我沒偷！我向云川對天發(fā)誓！要是我偷了公家一分錢，天打雷劈！出門讓車撞死！”
他這賭咒發(fā)誓的樣子，情真意切，連旁邊看熱鬧的鄰居都愣了。
“媽！”向云川死死盯著張慧英，聲音帶著絕望的嘶啞和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你就這么不信我？我是你親兒子?。 ?/p>
“行！既然你帶了民兵來，要搜我！要抓我！好！”
“當(dāng)著這么多民兵同志，街坊鄰居，叔伯長輩的面兒！”
他猛地一指張慧英，一字一句，像釘子砸在地上：“行既然您這么不信任我，那咱們就打個賭！”
“民兵同志！你們現(xiàn)在就搜！”
“搜我的屋！搜我的身！搜個底朝天！”
“要是在我這兒，搜出一分錢贓款！我向云川認罪伏法！該勞改勞改！該槍斃槍斃！絕無二話！”
這話說的，周圍看熱鬧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向云川頓了頓，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釘在張慧英瞬間有些發(fā)慌的臉上：“可要是什么都搜不出來！”
“張慧英！那就證明你是在誣陷親兒子！是在往死里逼我！”
“那咱就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
“斷親！分家！”
“白紙黑字，寫斷親書！寫分家協(xié)議！你，我，還有各位叔伯街坊，都給我按手印作證！”
“從今往后，我向云川是死是活，跟你張慧英，跟老向家，再無半點瓜葛！”
“你敢不敢賭？”
這番話，擲地有聲！
屋里瞬間死寂！
民兵趙大剛和幾個隊員都愣住了，看著眼前這出親媽告親兒的大戲，眼神復(fù)雜。
鄰居們竊竊私語，看向張慧英的眼神都帶著懷疑。
張慧英臉上的正義凜然僵住了，眼皮子猛地跳了幾下。
她看著向云川那副篤定又悲憤的樣子，心里突然有點發(fā)毛。
這小子...咋這么硬氣？難道...錢沒放進去？不可能??！
“媽！跟他賭！”向云庭一看他媽有點虛，趕緊跳出來拱火，他一身酒氣還沒散，臉紅脖子粗。
“這小子就是虛張聲勢！嚇唬你呢！錢肯定在他床底下！”
“對！媽！搜他！”向云江也清醒了點，為了自己不下鄉(xiāng)，也豁出去了，指著向云川。
“二哥！你就別狡辯了！我都...我都看見了！就是你偷的！”
這話一出，張慧英心里那點慌亂立刻被壓了下去。
對！兩個兒子都作證了！怕什么！
她腰桿子又硬了，沖著民兵趙大剛喊道：“賭就賭！我張慧英也沒你這種偷竊犯兒子！”
“趙大剛同志！搜！現(xiàn)在就搜！就在他床底下！搜出來看這小畜生還有什么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