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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梧殿的宮門在身后沉重合攏,隔絕了紫宸殿的血腥與雷霆,卻關(guān)不住北境烽火燎原的焦灼氣息。殿內(nèi)溫暖如春,熏籠吐納著安神的沉水香,錦幔低垂,燈火柔暖。鳳朝歌蜷在蕭景珩懷中,小小的身體卻如同浸在冰水里,止不住地顫抖。

“景珩哥哥…” 她將小臉深深埋在他頸窩,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消散的驚悸,“母皇…是不是…討厭歌兒了?” 那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里,盛滿了被母親目光刺傷的委屈和不解,如同被遺棄的幼獸。

蕭景珩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酸澀難當(dāng)。他收緊了環(huán)抱著她的手臂,下巴輕輕抵在她柔軟的發(fā)頂,溫潤的聲音帶著無比的堅定和安撫,在她耳邊低語:“殿下多心了。陛下…是心疼殿下,怕殿下再受驚嚇。陛下待殿下之心,日月可鑒?!?他避開了那復(fù)雜的“忌憚”,只強調(diào)“心疼”與“保護”。有些真相,太過冰冷,不該由這個五歲的孩子來承受。

“可是…歌兒想幫母皇…” 鳳朝歌抬起頭,淚眼婆娑,小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倔強,“長風(fēng)哥哥…謝伯伯…還在壞人那里…歌兒…歌兒不怕!” 她努力挺直小身板,試圖證明自己的勇氣,然而眼底深處那抹對“幽冥穢氣”的恐懼,卻怎么也藏不住。

蕭景珩看著她強裝堅強的模樣,心頭更是柔軟酸澀一片。他輕輕拭去她臉頰的淚痕,溫聲道:“殿下還小,幫陛下的方式有很多。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快快長大,就是幫陛下最大的忙了?!?他將她輕輕放回鋪著厚厚絨毯的暖榻上,拉過錦被仔細掖好,“殿下先歇會兒,臣去給殿下溫碗安神湯?!?/p>

就在蕭景珩轉(zhuǎn)身欲走的剎那——

“景珩哥哥!”

鳳朝歌猛地從榻上坐起,小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袖!那雙還帶著淚光的黑曜石眸子,此刻卻迸發(fā)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灼亮的光芒!一種奇異的靈感,如同劃破夜空的閃電,瞬間劈開了她混沌的思緒!

“玄冰玉髓!玄冰玉髓!” 她急促地重復(fù)著玄音在御書房提到的詞,小臉上是極度的興奮和激動,“那個…那個玄音哥哥說的…很冷很冷的東西!用來打壞人的!”

蕭景珩被她突然的激動弄得一怔,下意識點頭:“是,玄音大人說,需萬載玄冰玉髓研磨成粉,輔以寒性藥引,制成箭簇或藥霧,方可克制北狄妖人的地火陰焰。只是此物世所罕見…”

“不要那個!” 鳳朝歌用力搖頭,小腦袋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zhuǎn)!前世那些模糊的、關(guān)于化學(xué)、關(guān)于物理的碎片知識,被“開光”后的超絕悟性瞬間串聯(lián)、組合、推演!“玉髓…太難找了!歌兒知道…知道有東西!比玉髓…更冷!更容易找到!”

她掙脫錦被,赤著小腳丫跳到冰冷的地板上,也顧不上涼,沖到書案邊,抓起一支筆,扯過一張宣紙,小手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卻異常堅定地開始畫!

“殿下!地上涼!” 蕭景珩急忙拿起她的繡鞋追過去。

鳳朝歌充耳不聞,小臉緊繃,全神貫注。她畫得很潦草,歪歪扭扭,但核心結(jié)構(gòu)卻異常清晰:一個密封的大箱子(她畫了個方框),里面裝著水(畫了幾道波浪線),然后…在箱子的夾層里,塞滿了許多小小的、白色的晶體(她畫了一堆小點點),還在旁邊標注了一個箭頭,指向箱子里的水——結(jié)冰!

“硝石!” 她丟下筆,指著那些小點點,仰起小臉,大眼睛亮得驚人,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景珩哥哥!用硝石!好多好多的硝石!”

蕭景珩看著那鬼畫符般的圖紙,完全不明所以:“硝石?那是道士煉丹、匠人做火藥的礦物…殿下要它何用?”

“制冰!做超級冷的冰!” 鳳朝歌急得小臉通紅,手舞足蹈地解釋,“歌兒在…在夢里見過!把硝石放進水里…好多好多硝石!水就會變得…變得比冬天的河還冷!會結(jié)冰!結(jié)好厚好厚的冰!” 她努力回想著前世關(guān)于硝石制冰的原理——硝石(硝酸鉀)溶于水時大量吸熱,使水溫急劇下降至冰點以下!雖然細節(jié)模糊,但核心效果無比清晰!

“把那些冰…磨成粉粉!比玄冰玉髓的粉粉還要冷!還要多!” 她的小手用力揮舞著,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漫天冰粉飛揚的場景,“再讓清河哥哥…加上他那些涼涼的藥藥!做成…做成冰粉粉炸彈!或者…抹在箭頭上!射那些放火的壞蛋!他們的火…肯定怕冷!一碰到冰粉粉就…噗!滅掉了!”

稚嫩的語言,天馬行空的想象,卻如同驚雷在蕭景珩耳邊炸響!

用硝石制冰?制成冰粉替代玄冰玉髓?再輔以寒性藥物?

這…這可能嗎?!

蕭景珩的心臟狂跳起來!硝石!此物雖非遍地都是,但相比虛無縹緲的萬載玄冰玉髓,獲取難度簡直天壤之別!各地官營的煉丹作坊、火藥工坊,甚至民間藥鋪,都有大量儲備!若此法可行…那玄音大人所說的克制地火陰焰的最大難題——材料稀缺,將迎刃而解!

他看著眼前這個因激動而小臉通紅、眼睛亮得如同星辰的小人兒,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震撼再次席卷了他!這絕非孩童囈語!這是足以改變戰(zhàn)局、拯救無數(shù)生命的奇思妙想!是真正的…神啟!

“殿下…此法…” 蕭景珩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此法當(dāng)真可行?!”

“一定行!” 鳳朝歌用力點頭,小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篤定,“歌兒夢里的神仙…就是這么做的!景珩哥哥,快!快告訴母皇!快去找很多很多硝石!找清河哥哥配藥!潼山關(guān)的哥哥們…等不了了!” 她的小手緊緊抓住蕭景珩的衣袖,那份急迫和擔(dān)憂,真切得令人心碎。

蕭景珩看著她的眼睛,那里面沒有一絲玩笑,只有純粹的、想要拯救的急切。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溫潤的眼中燃起堅定的火焰:“好!殿下在此稍候!臣這就去稟報陛下!”

他轉(zhuǎn)身,步伐從未如此堅定有力。棲梧殿的宮門再次開啟,這一次,帶出去的,是足以燎原的星火!

***

紫宸殿偏殿,氣氛比主殿御書房稍緩,卻依舊凝重如鉛。女帝鳳擎蒼卸了冕旒,只著一身玄黑常服,疲憊地揉著額角,聽著玄音更詳盡的解釋和推演,威遠侯等幾位心腹重臣侍立一旁,臉色沉重。

“離火精金…據(jù)古籍零星記載,或存在于極南火山熔巖深處,或于天外隕星核心偶得…尋找之難,無異大海撈針。” 玄音的聲音空靈平靜,卻字字重若千鈞,“玄冰玉髓…極北萬載冰川之下或有孕育…然冰川險惡,非人力可及,且玉髓成形,動輒千年,尺寸稍大者更是可遇不可求。欲大量獲取,研磨成粉用于軍陣…難,難,難?!?/p>

三個“難”字,如同三座冰山,壓在眾人心頭。威遠侯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中滿是焦灼和不甘。難道只能眼睜睜看著兒郎們用血肉之軀去填那恐怖的地火?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急促卻沉穩(wěn)的腳步聲。

“啟稟陛下!皇太女殿下遣臣蕭景珩,有緊急要事稟報!” 蕭景珩清朗的聲音在殿外響起,帶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急切。

女帝眉頭一蹙,疲憊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不是讓她好生歇息?何事如此慌張?進來說話?!?/p>

蕭景珩快步而入,對著女帝和眾人深深一揖,顧不上儀態(tài),直接將手中那張畫著潦草圖案的宣紙呈上,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陛下!殿下…殿下有法可解玄冰玉髓之困!或可大量制取寒冰之粉,以克北狄陰火!”

“什么?!” 殿內(nèi)眾人無不愕然!女帝猛地坐直身體,銳利的目光如電般射向蕭景珩!玄音澄澈的眸中也掠過一絲驚詫。

蕭景珩語速飛快,將鳳朝歌關(guān)于硝石制冰、研磨冰粉、輔以寒藥的想法清晰復(fù)述一遍,并著重強調(diào)了硝石易得、方法簡便的優(yōu)勢!

“荒謬!” 不等女帝開口,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臣便忍不住厲聲呵斥,正是內(nèi)閣元老秦閣老,“硝石乃燥烈之物,用以制冰?聞所未聞!滑天下之大稽!皇太女殿下年幼,受驚過度,胡思亂想,情有可原。蕭伴讀你竟將此等無稽之談呈于御前,擾亂圣聽,該當(dāng)何罪!” 他根本不信這如同兒戲般的想法。

“陛下!” 威遠侯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聲道,“非常之時當(dāng)行非常之法!殿下天縱奇才,屢有驚世之語!此法雖匪夷所思,但硝石易得,一試便知真假!縱使不成,也無甚損失!若成…潼山關(guān)數(shù)萬將士有救?。 ?他不在乎什么原理,他只在乎有沒有用!

“威遠侯!此乃軍國大事!豈能兒戲!” 秦閣老寸步不讓,“若因此貽誤戰(zhàn)機,誰擔(dān)得起?!”

殿內(nèi)瞬間分成兩派,爭論再起。女帝鳳擎蒼的目光死死鎖在蕭景珩呈上的那張潦草圖紙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扶手。硝石…制冰…寒粉…這想法太過離奇,遠超她的認知??伞X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女兒在金鑾殿上一語道破關(guān)墻崩塌陰謀時,那雙清澈篤定的眼睛…

“夠了!” 女帝猛地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瞬間壓下了所有爭論。她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玄音,“玄音,此法…依你之見,可有絲毫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玄音身上。

玄音澄澈的目光落在蕭景珩手中的圖紙上,那潦草的線條在他眼中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異的道韻。他微微閉目,指尖幾不可查地掐算著,似乎在推演著冥冥中的氣機。片刻,他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近乎驚異的明悟。

“天地萬物,相生相克,奧妙無窮。硝石性烈,遇水而寒…此消彼長之理,暗合陰陽?!?玄音的聲音帶著一絲奇異的波動,“此法…雖非玄冰玉髓那般蘊含先天至寒道韻,然取其‘寒’之質(zhì),聚其‘冷’之效,輔以藥力引導(dǎo)…確有可能形成克制陰火的‘偽玄冰’之力!尤以其易得、可大量制備之利…或可解燃眉之急!”

玄音的肯定,如同最后一錘定音!

女帝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她猛地站起身:“傳旨!即刻起,舉國之力,征集硝石!命工部、將作監(jiān),即刻按皇太女所繪之圖,趕制制冰器物!有多少,造多少!命太醫(yī)院,以沈清河為首,集天下寒性藥材,研制可融入冰粉之藥引!威遠侯!”

“臣在!” 威遠侯激動得聲音發(fā)顫。

“你所率三萬精銳,暫緩開拔!待第一批‘寒冰粉’制成,攜帶北上!朕要你們,帶著朕的皇太女賜下的‘寒鋒’,給朕把潼山關(guān)守?。“驯钡业难?,給朕澆滅!” 女帝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帶著鐵血帝王的決絕和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

“臣領(lǐng)旨!必不負陛下!不負太女殿下!” 威遠侯單膝跪地,聲如洪鐘,眼中燃起熊熊戰(zhàn)火!

“陛下圣明!” 殿內(nèi)眾人齊聲高呼,這一次,望向棲梧殿方向的目光,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敬畏!三歲定策,五歲破局,如今又獻此奇謀!皇太女鳳朝歌…實乃天佑鳳棲!

蕭景珩深深松了一口氣,心中激蕩難平。殿下…又一次,于絕境中點亮了希望之光!

***

圣旨如同插上了翅膀,帶著帝國最高意志,飛向鳳棲王朝的每一個角落。龐大的戰(zhàn)爭機器,圍繞著“硝石”和“寒冰粉”這兩個陌生的詞匯,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瘋狂運轉(zhuǎn)起來!

工部匠作日夜不休,巨大的密封木箱如同雨后春筍般在京城西郊的工坊里被趕制出來。

戶部官吏如同瘋魔,拿著加蓋御印的公文,沖進每一個煉丹作坊、火藥工坊、藥鋪,甚至民間富戶的地窖,近乎掠奪般地征收著所有能找到的硝石!一車車、一船船灰白色的硝石結(jié)晶,如同歸巢的蟻群,源源不斷地匯聚向京城。

太醫(yī)院燈火徹夜不熄。沈清河清冷的俊臉因連日的殫精竭慮而更加蒼白,眼下烏青濃重,但他那雙冰封的眸子深處,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專注火焰!他帶領(lǐng)著所有擅長寒涼藥性的太醫(yī),在堆積如山的藥材中反復(fù)甄選、配伍、試驗,記錄著每一種藥性與冰粉融合后的效果和毒性,力求找出最佳的藥引配方。謝伯伯,長風(fēng)…等我!這冰粉,定要成為插向北狄妖人的寒冰利刃!

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種緊張、焦灼卻又帶著一絲奇異希望的氛圍中。

棲梧殿內(nèi),氣氛卻有些微妙。

鳳朝歌趴在窗邊軟榻上,小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臂上,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母皇解了她的禁足令,還派內(nèi)侍送來了許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兒和甜點以示嘉獎??墒恰睦飬s有點空落落的。雖然景珩哥哥說母皇很高興,很看重她的法子,可母皇…一次都沒來看過她。是因為她畫的圖太丑了?還是…還在生她的氣?

“殿下,” 蕭景珩端著一碟剛出爐、散發(fā)著誘人甜香的點心走過來,溫聲哄道,“這是蘇公子特意從江南快馬送來的‘玉帶糕’,您嘗嘗?”

鳳朝歌興致缺缺地瞥了一眼那晶瑩剔透、形如玉帶的糕點,小嘴撅了撅:“蘇硯哥哥呢?他是不是也去忙那個…冰粉粉了?都不來看歌兒…” 聲音里帶著小小的失落和埋怨。以前蘇硯哥哥得了新奇玩意兒,總是第一時間跑來獻寶的。

蕭景珩心中了然,將點心放在榻邊小幾上,溫聲道:“蘇公子正調(diào)動蘇家所有商路,全力協(xié)助戶部從各地調(diào)運硝石,忙得腳不沾地。他托臣給殿下帶話,說等忙完這陣,定給殿下帶一匣子比上次更大更亮的夜明珠賠罪?!?/p>

“哦…” 鳳朝歌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小腦袋又轉(zhuǎn)向窗外。連最會哄人的蘇硯哥哥都忙得沒影了…那個壞壞的風(fēng),好像更冷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同密集的鼓點,狠狠敲在寂靜的午后!那馬蹄聲帶著十萬火急的焦灼,一路瘋狂沖向皇宮!

“八百里加急——!潼山關(guān)軍報——?。?!”

凄厲的嘶吼,帶著血與火的灼熱,撕裂了棲梧殿短暫的寧靜!

鳳朝歌猛地從榻上坐直身體!小臉瞬間煞白!潼山關(guān)?!長風(fēng)哥哥?!

蕭景珩的臉色也驟然一變!

馬蹄聲并未在紫宸殿停下,而是徑直沖向了棲梧殿的方向!顯然,這份軍報,與皇太女息息相關(guān)!

“報——!??!”

一名渾身浴血、甲胄殘破的傳令兵幾乎是滾下馬背,連滾爬爬地沖到棲梧殿階前,手中高高舉著一份被血和汗浸透的羊皮卷,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潼山關(guān)大捷!潼山關(guān)大捷!太女殿下神策!寒冰粉顯威!北狄妖法地火被破!謝少將軍率殘部死守關(guān)城,配合威遠侯援軍,里應(yīng)外合!陣斬北狄前鋒大將!焚毀其妖器三座!北狄狼騎潰退三十里!潼山關(guān)…守住了?。?!”

“轟——!”

巨大的狂喜如同驚濤駭浪,瞬間席卷了整個棲梧殿!宮人內(nèi)侍爆發(fā)出壓抑不住的歡呼!

“守住了!潼山關(guān)守住了!”

“太女殿下神策!”

“天佑鳳棲!天佑太女!”

蕭景珩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心弦驟然松弛,巨大的喜悅沖擊得他眼眶微微發(fā)熱。守住了!長風(fēng)…還活著!殿下的奇謀…成了!

鳳朝歌呆呆地坐在榻上,大眼睛瞪得溜圓,小嘴微張。守…守住了?長風(fēng)哥哥…沒事了?她那個…用硝石做的冰粉粉…真的把壞人的火打滅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暖流,混合著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和后怕,瞬間沖垮了她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安!她猛地跳下軟榻,連鞋都顧不上穿,赤著小腳丫就朝殿外沖去!

“殿下!” 蕭景珩急忙拿起她的鞋追出去。

鳳朝歌已沖到殿門口,一把搶過傳令兵手中那份染血的羊皮卷!她看不懂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卻一眼就看到了羊皮卷背面,用炭條匆匆勾勒的一個小小圖案——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旁邊畫著一把更歪扭的小弓!

是長風(fēng)哥哥!是長風(fēng)哥哥畫給她的!他還活著!他沒事!他在對她笑!

“哇——!” 巨大的情緒沖擊下,鳳朝歌再也忍不住,抱著那份染血的軍報,放聲大哭起來!這一次,不再是恐懼和委屈,而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對遠方兄長的思念,以及一種…屬于她自己的、被證明了的、沉甸甸的價值感!她做到了!她真的幫到母皇了!幫到長風(fēng)哥哥了!

就在這時,一陣沉穩(wěn)而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女帝鳳擎蒼,在宮人的簇擁下,親自來到了棲梧殿。

她看著臺階上那個赤著腳、抱著染血軍報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小身影,看著她手中那張畫著笑臉和歪扭小弓的羊皮卷,威嚴冷峻的臉上,冰封的線條如同春日暖陽下的堅冰,緩緩地、緩緩地融化開來。

那復(fù)雜的忌憚,被一種更深沉、更真切的驕傲和動容所取代。她的女兒…這個年僅五歲、愛哭愛撒嬌的小人兒…在帝國最危難的時刻,用她那近乎妖孽的智慧和一顆赤子之心,挽狂瀾于既倒!

鳳擎蒼一步步走上前,在鳳朝歌面前蹲下身。玄黑龍袍的衣擺拂過冰冷的地面。

她沒有說話,只是伸出那雙執(zhí)掌乾坤、也曾在女兒降生時笨拙抱過她的手,用帶著薄繭的指腹,極其輕柔地、一點一點地,拭去鳳朝歌臉上肆意流淌的淚水。

動作生澀,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屬于母親的笨拙溫柔。

鳳朝歌的哭聲漸漸止住,她抬起濕漉漉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母皇。母皇的眼睛…不再冰冷,不再復(fù)雜,里面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溫暖的光。

“朝歌…” 女帝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微顫,每一個字都仿佛有千鈞之重,“你…做得很好?!?/p>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帝王的威儀。

只有一句最簡單、也最沉重的肯定。

鳳朝歌呆呆地看著母皇,小嘴癟了癟,更多的眼淚涌了出來,卻不再是悲傷。她猛地撲進女帝帶著龍涎香氣息的懷抱,小胳膊緊緊摟住母皇的脖子,將滿是淚水的小臉深深埋了進去,發(fā)出如同幼獸歸巢般的、委屈又滿足的嗚咽。

“母皇…”

女帝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隨即,那雙曾指揮千軍萬馬、批閱生殺予奪的手,緩緩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重,輕輕環(huán)抱住了懷中這具小小的、柔軟的身體。

棲梧殿的宮門前,蕭景珩、聞訊趕來的沈清河、蘇硯、墨離、玄音,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陽光穿透云層,灑落在相擁的母女身上,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

蕭景珩眼中是欣慰的暖意。

沈清河冰封的唇角,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蘇硯桃花眼中閃爍著驕傲的光彩。

墨離沉靜的眼底,冰霜消融。

玄音澄澈的眸中,倒映著溫暖的陽光,唇邊噙著悲憫而欣慰的笑意。

血色驚雷暫歇,北境的烽火尚未熄滅。但所有人都知道,鳳棲王朝的皇太女,在這一刻,真正發(fā)出了屬于她的、震撼九霄的——龍吟初啼!

***

硝石制冰之法在工部匠作夜以繼日的趕工下,迅速形成了規(guī)模。巨大的密封木箱內(nèi),夾層填滿碾碎的硝石結(jié)晶,注入清水,不過半日,箱內(nèi)便凝結(jié)出厚達數(shù)寸、堅硬寒冷的冰塊!效率遠超天然采冰!

工部匠作監(jiān)正捧著那寒氣森森的冰塊,激動得老淚縱橫:“神跡!太女殿下真乃神人也!” 他立刻組織人手,將冰塊粉碎研磨成細密的冰粉,裝入特制的牛皮袋中密封保存。

與此同時,太醫(yī)院內(nèi),沈清河熬得雙眼赤紅,終于拍板定下了最終配方!以百年雪蓮蕊粉為君,佐以天山寒潭邊生長的“冰魄草”、深海巨蚌孕育的“寒珠粉”等數(shù)味珍稀寒性藥材,按特定比例混合,再與磨好的冰粉充分攪拌融合!制成的“玄冰散”粉末,觸手冰寒刺骨,散發(fā)著清冽的藥香和淡淡的藍芒!

第一批趕制出的數(shù)千斤“玄冰散”,被快馬加鞭送往潼山關(guān)前線。

潼山關(guān),殘陽如血,關(guān)墻斑駁。

北狄狼騎的進攻如同潮水,一波接著一波,悍不畏死。關(guān)城之下,幾座由巨大獸骨和黑色巖石搭建的詭異祭壇上,身穿黑袍、面容枯槁的“妖人”正念念有詞。隨著他們枯瘦手指的舞動,祭壇中央的黑色石盆中,粘稠如墨、散發(fā)著硫磺惡臭的液體劇烈翻滾,隨即化作一道道濃稠的黑煙升騰而起,迅速彌漫向潼山關(guān)城頭!更有赤紅色的、如同巖漿般的地火,從祭壇底部噴涌而出,沿著地面蔓延,灼燒著一切!

“黑霧來了!地火來了!舉盾!” 城頭守將嘶聲怒吼!

然而,以往無往不利的黑霧和地火,這一次卻遭遇了克星!

“玄冰散!投!” 威遠侯須發(fā)賁張,聲如炸雷!

早已等候多時的士兵,奮力將一袋袋密封的牛皮袋投向城下彌漫的黑霧和蔓延的地火!

噗!噗!噗!

牛皮袋在半空中破裂!漫天淡藍色的、閃爍著微光的冰冷粉末,如同初冬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灑落!

奇跡發(fā)生了!

那蝕鐵銷金的濃稠黑霧,一接觸到這淡藍色的冰粉,瞬間發(fā)出“嗤嗤”的刺耳聲響,如同沸湯潑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消散!那洶涌蔓延、散發(fā)著恐怖高溫的赤紅地火,更是如同被澆上了萬載寒泉,火焰瞬間萎靡、縮小,赤紅的色澤迅速暗淡,最終不甘地跳動了幾下,徹底熄滅!只留下地面一片焦黑的痕跡和裊裊刺鼻的白煙!

“破了!妖法破了!” 城頭上爆發(fā)出震天動地的狂吼!士氣瞬間暴漲到頂點!

“妖法被破了!殺啊!” 一直憋著一股狠勁、死守關(guān)隘的謝長風(fēng),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歸來的殺神,猛地從藏兵洞中躍出,手中長刀直指關(guān)外因妖法失效而陷入短暫混亂的北狄大軍!他身后,是如同出閘猛虎般的謝家軍殘部!

“援軍!隨本侯殺出去!碾碎這群蠻狗!” 威遠侯拔刀怒吼,率領(lǐng)養(yǎng)精蓄銳已久的三萬京畿精銳,如同鋼鐵洪流,轟然打開關(guān)門,沖殺而出!

內(nèi)外夾擊!妖法被破的北狄前鋒瞬間潰不成軍!丟盔棄甲,狼奔豕突!

潼山關(guān)下,伏尸遍野,殘旗獵獵。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徹底扭轉(zhuǎn)了北境糜爛的危局!捷報再次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飛向京城!

當(dāng)這份沾染著勝利氣息和北境風(fēng)沙的捷報,被激動得語無倫次的傳令兵高聲宣讀于金鑾殿上時——

“潼山關(guān)大捷!陣斬北狄狼騎三萬!焚毀妖器祭壇五座!北狄前鋒潰退百里!謝少將軍陣斬敵酋!威遠侯已率軍收復(fù)赤水關(guān)外圍三處要隘!北境…穩(wěn)住了?。。 ?/p>

整個金鑾殿陷入了短暫的死寂,隨即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陛下圣明!太女殿下千歲!”

“天佑鳳棲!神女降世!”

“皇太女殿下功在千秋!”

贊美之聲如同潮水,洶涌澎湃,幾乎要將金鑾殿的穹頂掀翻!所有朝臣,無論之前是否心存疑慮,此刻望向御座旁那個小小身影的目光,都充滿了發(fā)自肺腑的敬畏與狂熱!三歲定策,五歲獻奇謀,挽社稷于將傾!這不是神童,這是真正的天降祥瑞,國之柱石!

女帝鳳擎蒼端坐御座,冕旒垂珠,遮住了她眼底翻涌的復(fù)雜情緒——驕傲、欣慰、動容,還有一絲…徹底釋然的輕松。她微微側(cè)首,目光落在身邊那個努力挺直小身板、小臉上帶著一絲被巨大贊譽沖擊得有些茫然、又有些藏不住小得意的鳳朝歌身上。

這一次,她的目光里,再無半分忌憚,只剩下純粹的、屬于母親的驕傲和屬于帝王的期許。

鳳朝歌感受著滿朝文武山呼海嘯般的贊美,感受著母皇那溫暖而驕傲的目光,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責(zé)任感和價值感,如同破土的幼苗,在她稚嫩的心田里,悄然扎根。

她不再是那個只會撒嬌耍賴、被保護在羽翼下的皇太女。

她是鳳朝歌。

是獻奇謀、挽天傾的鳳朝歌!

是這鳳棲王朝,未來的主人!

就在這時,兵部尚書激動出列,聲音因亢奮而發(fā)顫:“陛下!北狄新敗,妖法被破,士氣低迷!威遠侯與謝少將軍奏請,欲乘勝追擊,擴大戰(zhàn)果,一舉將北狄狼騎趕回漠北老巢!收復(fù)赤水關(guān)全境!懇請陛下圣裁!”

乘勝追擊?收復(fù)赤水關(guān)?

金鑾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看向女帝。

女帝鳳擎蒼沉吟片刻,目光掃過殿下群臣,最終,落在了身邊那個小小的身影上。她緩緩開口,聲音沉穩(wěn)而威嚴:

“皇太女以為如何?”

轟!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如同聚光燈般,再次聚焦在鳳朝歌身上!讓她…決斷軍國大事?!

鳳朝歌的小身子猛地一僵!小臉上的得意瞬間被巨大的壓力和茫然取代。打仗…追擊…收復(fù)失地…這么重要的事情…母皇問她?

她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蕭景珩,尋求依靠。蕭景珩溫潤的眼中帶著鼓勵,微微頷首,無聲地傳遞著力量:殿下,遵從本心。

她又看向臺下。沈清河清冷的眸中帶著一絲擔(dān)憂(擔(dān)心她壓力太大),墨離沉靜的目光透著無言的守護,蘇硯桃花眼閃爍著精光(似乎在計算軍需),玄音澄澈的眼底是溫和的期許…

鳳朝歌深吸一口氣,小小的胸脯起伏著。她努力回憶著前世那些關(guān)于戰(zhàn)爭、關(guān)于謀略的模糊碎片,回憶著玄音哥哥關(guān)于幽冥穢氣的警示,回憶著謝伯伯被埋的慘痛教訓(xùn)…

不能冒進!北狄妖人詭秘,赤水關(guān)內(nèi)部還有蛀蟲沒挖干凈!長風(fēng)哥哥他們剛經(jīng)歷血戰(zhàn),需要休整!

一個清晰的念頭,在她心中逐漸成型。

她抬起頭,迎向女帝和滿朝文武的目光。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之前的茫然和無措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wěn)和堅定。小臉上再無半分孩童的嬉笑,只有屬于儲君的凝重。

“母皇,” 鳳朝歌的聲音清脆,帶著一絲稚氣,卻異常清晰地回蕩在金鑾殿內(nèi),字字千鈞:

“窮寇莫追,歸師勿遏。謝少將軍與威遠侯伯伯血戰(zhàn)方休,將士疲憊,亟需休整。且赤水關(guān)崩塌之真相未明,內(nèi)鬼未清,貿(mào)然深入,恐遭暗算。北狄妖法雖暫被克制,然其根源未斷,詭秘難測?!?/p>

她頓了頓,小手指向北方,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當(dāng)命威遠侯與謝少將軍,鞏固潼山關(guān)及已收復(fù)之要隘,清剿殘敵,安撫流民。同時,徹查赤水關(guān)崩塌一案,揪出所有內(nèi)鬼,清除隱患!待根基穩(wěn)固,內(nèi)患盡除,將士養(yǎng)精蓄銳,再以雷霆之勢,犁庭掃穴,光復(fù)赤水全關(guān),方為萬全之策!”

稚嫩的聲音,卻蘊含著老成謀國的智慧!不貪功,不冒進,步步為營,先固本而后圖遠!這豈是一個五歲孩童能有的見識?!

滿殿皆驚!隨即是更加強烈的、近乎狂熱的贊嘆!

“太女殿下明鑒!”

“老成謀國!實乃老成謀國??!”

“殿下真乃天賜我鳳棲之瑰寶!”

女帝鳳擎蒼看著身邊這個侃侃而談、條理清晰、目光沉靜的女兒,胸中激蕩著難以言喻的豪情與驕傲!她的朝歌…真的長大了!

“準!” 女帝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激賞和決斷,“即按皇太女所奏!傳旨威遠侯、謝長風(fēng):固守已得之地,肅清殘敵,安撫百姓,休整士卒!暗衛(wèi)司、大理寺、刑部,繼續(xù)深挖赤水關(guān)一案,務(wù)必將所有蛀蟲,連根拔起!”

“陛下圣明!太女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之聲,震耳欲聾。

鳳朝歌站在御座旁,沐浴在滿朝文武心悅誠服的朝拜聲中,小小的身姿挺得筆直。陽光透過高闊的殿門,灑落在她明黃的儲君袍服上,鍍上一層耀眼的金輝。

這一刻,她真正感受到了權(quán)力的重量,也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責(zé)任。屬于皇太女鳳朝歌的時代,在這血色與榮耀交織的朝堂之上,正式拉開了帷幕。

退朝的鐘聲悠揚響起。

鳳朝歌繃了一早上的小臉,在踏出金鑾殿高高的門檻、看到等候在玉階下的六道熟悉身影時,瞬間如同春雪消融。那份屬于儲君的沉穩(wěn)和威儀迅速褪去,屬于小女兒家的嬌憨和依賴如同潮水般涌了上來。

“景珩哥哥!” 她像只歸巢的小鳥,張開小胳膊,邁著小短腿就朝著蕭景珩撲了過去,一頭扎進他帶著干凈皂角香的溫暖懷抱里,小臉蹭啊蹭,聲音軟糯帶著濃濃的撒嬌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好累啊…站了好久…那些大人說話好大聲…歌兒肚子都餓扁了…”

蕭景珩穩(wěn)穩(wěn)地接住撲來的小炮彈,眼底是化不開的寵溺和心疼,溫聲哄道:“殿下辛苦了。臣已讓人備好了殿下最愛吃的蟹黃小籠和杏仁酪,這就回棲梧殿?”

“嗯嗯!” 鳳朝歌用力點頭,賴在蕭景珩懷里不肯下來。

沈清河看著這一幕,清冷的俊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從袖中取出一個溫潤的白玉小瓶,遞了過去:“安神益氣丸,含服一粒?!?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動作卻無比自然。

鳳朝歌立刻伸出小胖手接過,甜甜一笑:“謝謝清河哥哥!” 倒出一粒散發(fā)著清香的藥丸塞進嘴里,滿足地瞇起了眼。

蘇硯桃花眼彎起,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拿出一個精巧玲瓏、鑲嵌著各色寶石的九連環(huán),晃了晃:“殿下,新得的‘七巧玲瓏鎖’,海外番邦的稀罕玩意兒,可比那些大臣的奏章有趣多了!要不要試試?”

鳳朝歌的大眼睛瞬間亮了:“要!”

墨離沉默地站在一旁,如同最忠誠的影子,周身氣息收斂,目光卻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玄音靜靜地看著眼前這溫馨又帶著點小小鬧騰的一幕,澄澈的眸中帶著溫潤的笑意。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方才金鑾殿上,當(dāng)小殿下發(fā)出那道沉穩(wěn)睿智的敕令時,他靈魂深處那絲與幽冥相連的感應(yīng),再次劇烈地波動了一下!那忘川水息…似乎變得更加躁動不安了…仿佛被某種巨大的威脅所驚動。

他抬眸,望向北方那片依舊殘留著血色的天空,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凝重。北境的戰(zhàn)火只是暫時平息,那隱藏在幽冥深處的陰影…絕不會善罷甘休。

鳳朝歌在蕭景珩懷里,一邊把玩著蘇硯給的九連環(huán),一邊享受著沈清河的藥丸,小臉上是純粹的滿足和放松。有景珩哥哥的懷抱,清河哥哥的藥,蘇硯哥哥的玩具,墨離哥哥的保護,玄音哥哥的守護…還有母皇的肯定…這感覺…真好。

然而,這份溫馨的寧靜并未持續(xù)太久。

僅僅三日之后。

又是一個陰沉的午后,北風(fēng)卷著不祥的氣息,呼嘯著掠過皇宮的飛檐。

棲梧殿內(nèi),鳳朝歌正趴在暖榻上,小眉頭緊鎖,努力對付著蘇硯給的九連環(huán),蕭景珩在一旁溫聲指點。

“報——?。?!八百里加急——?。?!”

凄厲的嘶吼如同喪鐘,再次撕裂了京城的寧靜!馬蹄聲帶著絕望的瘋狂,直沖紫宸殿!

“潼山關(guān)急報!北狄…北狄國師親臨!驅(qū)使…驅(qū)使幽冥鬼物!潼山關(guān)…危在旦夕!威遠侯重傷!謝少將軍…被困絕龍嶺!生死不明——?。。 ?/p>

“啪嗒!”

鳳朝歌手中的九連環(huán)重重掉落在柔軟的絨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她猛地抬起頭,小臉上血色盡褪!大眼睛里瞬間被巨大的驚駭和無法置信的恐懼填滿!幽冥鬼物?!長風(fēng)哥哥…又出事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長風(fēng)——!” 沈清河失聲驚呼,清冷的嗓音瞬間變調(diào)!他猛地站起身,帶倒了旁邊的藥箱,瓶瓶罐罐滾落一地,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他俊美的臉上再無一絲血色,眼中瞬間赤紅一片,那刻骨的擔(dān)憂和恐懼,比上次更甚!

墨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窗邊,沉靜的眸子里,冰冷的殺意如同火山噴發(fā)!幽冥鬼物?!他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蘇硯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桃花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算計和凝重。幽冥鬼物…這已完全超出了商業(yè)的范疇!帝國的根基在動搖!

玄音澄澈的眸中,那絲凝重瞬間化為銳利!果然來了!那躁動的忘川水息…源頭在此!

鳳朝歌呆呆地看著滾落在地的九連環(huán),聽著殿外那絕望的嘶吼,小小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她的心臟。幽冥鬼物…那是什么?比黑霧地火更可怕嗎?長風(fēng)哥哥…

然而,這一次,那滅頂?shù)目謶植⑽闯掷m(xù)太久。

一股前所未有的、滾燙的怒意和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猛地從她靈魂深處爆發(fā)出來!一次!兩次!她的親人!她的朋友!她想要守護的人!一次次被那些該死的、來自幽冥的鬼東西傷害!

閻王!這就是你承諾的“榮華富貴、被真心寵愛”?!這忘川河底的臟東西,怎么沒完沒了?!

委屈、憤怒、不甘、還有一股被逼到絕境的狠勁,瞬間沖垮了恐懼的堤壩!

她猛地從暖榻上跳了下來!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那雙還帶著驚懼淚光的大眼睛,此刻卻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和一種近乎兇狠的決絕!

什么幽冥鬼物!什么北狄國師!

敢動她鳳朝歌的人!

找死!

“備馬!” 鳳朝歌的聲音不再軟糯,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屬于上位者的冰冷威儀,清晰地響徹棲梧殿!

“取孤的銀槍來!”

稚嫩的嗓音,卻如同出鞘的利劍,寒光四射!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決斷!

棲梧殿內(nèi)瞬間死寂!

蕭景珩、沈清河、蘇硯、墨離、玄音,五人震驚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那個小小的、卻爆發(fā)出滔天氣勢的身影上!

殿下她…要做什么?!

鳳朝歌無視眾人的驚愕,小臉緊繃,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射向殿外那片陰沉的天空!仿佛要穿透虛空,刺向那幽冥深處的魑魅魍魎!

然而,下一秒——

“殿下!” 墨離低沉冷冽的聲音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身形一閃,已單膝跪在鳳朝歌面前,玄色勁裝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如同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他抬起頭,沉靜的眸子直視著鳳朝歌燃燒著怒火的眼睛,聲音斬釘截鐵:

“您上次偷溜出宮,答應(yīng)過不獨自涉險!”

沈清河也一步上前,清冷的俊臉上滿是焦急和不容置疑:“殿下!幽冥鬼物非同小可!絕非兒戲!您不可任性!”

蕭景珩更是直接擋在了鳳朝歌身前,溫潤的眼中充滿了擔(dān)憂和懇求:“殿下!三思!”

蘇硯和玄音雖未開口,但凝重的目光也表達了同樣的意思。

被五位侍君齊刷刷地阻攔,鳳朝歌小臉上那兇狠的殺氣瞬間一滯。她看著跪在面前的墨離,看著擋在身前的蕭景珩,看著一臉焦急的沈清河,再看看旁邊神色凝重的蘇硯和玄音…

那滔天的怒火和決絕,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噗嗤一下…癟了。

小嘴一癟,大眼睛里瞬間又蓄滿了水光,不過這次不再是恐懼,而是滿滿的委屈和…耍賴。她伸出小胖手,指向殿外,聲音瞬間切換成軟糯的哭腔,帶著十二萬分的理直氣壯:

“那…那你們誰抱我上馬?”

蕭景珩:“……”

沈清河:“……”

蘇硯:“……”

墨離:“……”

玄音:“……”

五人面面相覷,看著眼前這個一秒從“殺伐果斷太女”變回“撒嬌耍賴小哭包”的小祖宗,臉上那凝重擔(dān)憂的表情瞬間僵住,隨即不約而同地浮現(xiàn)出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混合了無奈、寵溺、頭疼以及…一絲果然如此的認命感。

這祖宗…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更新時間:2025-06-25 15:3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