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吱呀呀”地進(jìn)了村。
蘇見月剛下車還沒走到家門口，就聽見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
中間還夾雜著女人尖利的哭喊聲，和男人的怒罵聲。
她心下一動，加快了腳步。
果然，自家院門外黑壓壓圍了一圈人，對著里面指指點(diǎn)點(diǎn)。
“這老婆子也太偏心了，蘇老大家好不容易得了個招工名額，她倒好，張嘴就要給老二家的小子！”
“可不是嘛，小志那孩子雖然皮了點(diǎn)，但工作畢竟是他的?！?/p>
“蘇老大兩口子還是硬氣，咬死不肯給，這不就吵翻了天……”
“這架勢，不會動手干起來吧？咱們要不要去勸架??？”
……
蘇見月?lián)荛_人群往里擠，嘴上喊著：“讓讓，麻煩讓讓！”
院子里，蘇大海漲紅著臉，額上青筋直蹦，指著蘇老太。
“娘！這事您別再說了！小志的工作，誰也搶不走！”
蘇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啕了起來。
“我苦命??！養(yǎng)了這么個不孝子！”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現(xiàn)在翅膀硬了，連老娘的話都不聽了！”
“我不活了——”
旁邊，蘇大河和他媳婦張秀娟一唱一和。
“哥，話不能這么說！小軍可是你親侄子啊！他要是有了工作，將來也能幫襯家里不是？”
“小志還小，不懂事，這鐵飯碗給他，他端得穩(wěn)嗎？”
張秀娟撇著嘴，陰陽怪氣地附和。
“就是！咱娘也是為了大家好。小志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性子，別糟蹋了這么好的名額?！?/p>
“再說了，爹娘養(yǎng)咱們一場，這工作給小軍，不也是給蘇家留條后路？”
劉翠云護(hù)在蘇大海身前，氣得渾身發(fā)抖。
“你們少在這兒貓哭耗子！小志的工作憑什么給小軍？小軍是個什么東西，你們自己心里沒數(shù)？就知道偷雞摸狗！把工作給他，那才是糟蹋了！”
“你罵誰偷雞摸狗！”
張秀娟炸了毛，指著劉翠云的鼻子。
“你把嘴巴放干凈點(diǎn)！”
蘇見月一看這架勢，心下了然。
昨天還納悶，蘇老太晚上怎么不來鬧，合著是一家人商量工作名額給誰去了。
這顆雷，可是她特地埋的。
今天說什么都要炸一炸才行！
想到這，她深吸一口氣，立刻換上一副焦急的神色，沖了進(jìn)去。
“奶！小叔！嬸兒！爸！媽！你們這是干什么呢！有話好好說，都是一家人，別傷了和氣啊！”
她這話像是勸架，可落在蘇老太耳朵里，就成了蘇見月也覺得爹娘做得不對。
蘇老太見了大孫女，哭得更來勁了。
“見月啊，你可回來了！你快來評評理！你爹娘這是要逼死我老婆子?。【蜑榱艘粋€工作名額，他們連我這個娘都不要了！”
蘇見月趕緊去扶蘇老太。
“奶，您快起來，地上涼。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我爸媽也不是那個意思?！?/p>
她轉(zhuǎn)頭又勸蘇大海和劉翠云。
“爸，媽，奶奶年紀(jì)大了，你們也少說兩句?！?/p>
“小叔，嬸兒，大家各退一步，畢竟大家都是為了蘇家好不是？”
這話聽著公允，實(shí)際上卻在暗暗拱火。
明明是蘇老二一家欺人太甚，為什么讓他們家退一步？
果然，蘇大海一聽這話，剛想發(fā)火，蘇小志卻突然沖了出來。
他對著蘇大河大吼：“我的工作憑什么給他蘇小軍？他算個什么東西！想搶我的工作，沒門！”
蘇小志本來就因?yàn)檩斄隋X心情不好，一聽到要把他的工作名額給小叔家的蘇小軍，怒火噌地就躥了上來。
從小到大，奶奶都偏心蘇小軍，現(xiàn)在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也要讓給蘇小軍？
憑什么？！
蘇大河被個半大孩子指著鼻子罵，臉上也掛不住了，罵道：
“你個小兔崽子，跟你爹一個德行！沒大沒小的！這工作給你也是浪費(fèi)！”
“我浪費(fèi)關(guān)你屁事！總比給你家那個廢物強(qiáng)！”
蘇小志口不擇言。
“小兔崽子，你再說一遍！”
張秀娟尖叫一聲，就要撲上來撓蘇小志。
劉翠云哪能讓兒子吃虧，一把將張秀娟推開。
“張秀娟！你敢動我兒子一下試試！”
“反了反了！都要反了！”
蘇老太見狀，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也不哭了，沖上去就要打劉翠云。
蘇大海趕忙拉住蘇老太。
蘇大河一看老娘被拉，也沖了上去，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對著蘇大海就推了一把。
“你敢推我爸！”
蘇小志年輕氣盛，嗷地一聲就朝蘇大河撞了過去。
場面瞬間失控，兩家人頓時(shí)扭打成一團(tuán)。
桌子板凳被撞得東倒西歪，哭喊聲、怒罵聲、東西落地的聲音響成一片。
蘇見月在混亂中“哎喲”一聲，被人群推搡著擠出了院子中央。
她站在外圈，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焦急和無措：
“別打了！爹！娘！小叔！你們別打了?。】熳∈?！”
她嘴里喊著勸架的話，腳下卻一步也沒往前湊，更別提上去拉人了。
見幾人打得上頭，她心下冷笑。
打吧，打得越熱鬧越好。
最好把事情鬧大，鬧得全村都知道工作名額的事。
圍觀的村民越來越多。
有人看不下去了，喊道：“快去請老村長來！”
“對對對！讓老村長來給勸勸！”
很快，一個頭發(fā)有些花白卻很是精神的老人，在眾人的簇?fù)硐伦吡诉^來。
“都讓讓！讓讓！老村長來了！”
話音剛落，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
蘇見月眼睛一亮，機(jī)會來了！
她立刻迎了上去，臉上帶著幾分驚慌和委屈，聲音都帶了哭腔：
“陳爺爺！您可算來了！您快勸勸我爸媽和叔嬸吧！”
老村長陳國志看著院子里雞飛狗跳的場景，皺眉問道：“月丫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蘇見月吸了吸鼻子，眼圈紅紅的，指著院子里面。
“還能為啥？就是為了小志那個招工名額。我奶非要讓我爹把名額給我小叔家。我爸媽不肯，說小志也大了，這工作是他的，結(jié)果他們就……就這樣了。”
她話說得巧妙，把自己家摘得干干凈凈，只說是蘇老太和小叔一家逼人太甚。
“我爸媽一向老實(shí)本分，從不跟人紅臉，這次也是被逼急了。陳爺爺，您最公正了，可得給我們評評理啊！”
蘇見月說著，眼淚就快掉下來了。
陳老村長“嗯”了一聲，臉色更加凝重，對旁邊的人說：
“跟我進(jìn)去看看?！?/p>
幾個年輕力壯的村民趕緊上前，跟著陳老村長進(jìn)了院子。
“都住手！像什么樣子！”
陳老村長一開口，中氣十足。
院子里的打斗漸漸平息下來，只剩下蘇老太斷斷續(xù)續(xù)的哭嚎，和張秀娟不甘心的咒罵。
蘇見月剛想跟進(jìn)去看熱鬧，忽然被人拉住了。
她下意識回頭，看見是背著綠色郵包的郵差員。
郵差員經(jīng)常來村里送信，和大家都認(rèn)識。
他原本是來給蘇家送信的，見院子里亂糟糟的，沒找到機(jī)會把信送進(jìn)去。
正好看見蘇見月，一把把信塞到她手里，道：“這是你家的信，我就不進(jìn)去了啊?！?/p>
蘇見月接過信，一眼看見信封上陌生的字跡和首都特有的郵戳，心下困惑。
家里也沒有在首都的親戚啊，誰會從那么遠(yuǎn)的地方寄信來？
不等她細(xì)看，陳老村長已經(jīng)在里面開始訓(xùn)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