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泥濘,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分量。沉重的雨點砸在覆蓋著鐵銹的龐大鐵門上,
發(fā)出沉悶空洞的回響,仿佛在敲擊著一口巨大的棺槨。雨水裹挾著鐵銹的腥氣,
以及一種更深沉、更令人作嘔的鐵銹紅,從門縫底下緩慢地、頑固地滲流出來,
蔓延到門外泥濘的土地上。那不是泥土的顏色,而是血,是淚,
是鐵門后那片被詛咒的土地深處滲出的膿血。雨水混雜著血水,
在泥地上蜿蜒出無數(shù)條細(xì)小刺目的猩紅溪流,
散發(fā)出一種濃烈的、令人眩暈的鐵銹與腐爛交織的氣息,
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被迫經(jīng)過此地的生靈心頭。鐵門之內(nèi),是另一個世界。
這里是人類圈禁豹人的巨大牢籠——“鐵籠”。雨水無法穿透厚重鐵門上方覆蓋的破舊油布,
只能沿著邊緣滴落,在地面匯聚成冰冷的水洼??諝獬睗裾吵恚?/p>
混合著排泄物的惡臭、傷口腐爛的甜腥,以及長久壓抑絕望所散發(fā)出的陳腐氣息。
一排排簡陋、低矮的窩棚如同腐爛的蘑菇,歪斜地擠在泥濘之中。棚頂漏下的水滴,
敲打著下方蜷縮的身影。偶爾有微弱的嗚咽或壓抑的咳嗽聲傳出,
也迅速被無邊的雨聲和死寂吞沒。燼牙拖著沉重的腳步,踩在冰冷的泥水里,
每一步都濺起污濁的水花。他年輕,身形在豹人中算得上修長矯健,但長期的饑餓和奴役,
讓他琥珀色的眼瞳深處沉淀著與年齡不符的疲憊和隱忍。濕透的深棕色短毛緊貼在皮膚上,
勾勒出嶙峋的肋骨輪廓。
他懷里緊緊抱著幾塊從人類伙房外垃圾堆里翻撿出來的、沾滿污泥的硬邦邦黑面包。
他拐進(jìn)一個更加昏暗潮濕的角落,鉆進(jìn)一個用破爛獸皮和腐朽木板勉強拼湊的窩棚。“阿媽?
”燼牙的聲音嘶啞低沉。角落的草堆里傳來窸窣的響動。
一只骨瘦如柴、皮毛黯淡的老豹人艱難地?fù)纹鹕习肷恚?/p>
懷里護(hù)著一個更小的、瑟瑟發(fā)抖的身影。那是燼牙的弟弟,雷爪,才五歲,
小小的身體因為寒冷和饑餓蜷縮成一團(tuán),喉嚨里發(fā)出幼獸般細(xì)微的嗚咽?!盃a牙……回來了?
”母親苔影的聲音虛弱得像風(fēng)中殘燭,渾濁的眼睛努力辨認(rèn)著兒子的輪廓?!班?,
找到一點吃的。”燼牙將硬面包掰開,把相對沒那么臟的一塊遞給母親,
另一塊小的塞進(jìn)弟弟冰涼的小手里。他自己只撕下指甲蓋大小的一丁點,放進(jìn)嘴里用力咀嚼,
唾液艱難地軟化著粗糙的顆粒,勉強咽下。雷爪迫不及待地將面包塞進(jìn)嘴里,
貪婪地啃咬起來。苔影卻沒有動,只是用枯瘦的前爪,一遍遍撫摸著雷爪瘦骨嶙峋的脊背,
目光越過窩棚的破口,茫然地投向外面那片被鐵門陰影切割的、灰暗的天空。
她的另一只爪子,無意識地?fù)缸ブ硐鲁睗癜l(fā)霉的草墊,指甲縫里塞滿了黑色的污泥。
“哥……水……”雷爪啃完面包,舔著干裂的嘴唇,小聲哀求。水洼里的水渾濁不堪,
漂浮著可疑的雜質(zhì)。燼牙沉默地起身,走到窩棚門口,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明顯的污物,
用缺了口的破陶碗舀起半碗水。他端到弟弟面前,看著雷爪迫不及待地埋頭啜飲。就在這時,
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重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伴隨著鐵鏈拖曳在泥水里的嘩啦聲和人類粗魯?shù)暮浅狻?/p>
“都滾出來!滌罪時辰到了!”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窩棚里每一個豹人的心臟。
苔影猛地一顫,把雷爪更緊地?fù)г趹牙?,枯槁的身體篩糠般抖動起來。雷爪嚇得停止了喝水,
小臉埋在母親懷里,發(fā)出驚恐的抽泣。燼牙放下陶碗,琥珀色的瞳孔驟然收縮,鋒銳如刀。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血腥氣,強迫自己站起身,擋在窩棚門口。
鐵籠中央的空地上,已經(jīng)聚集了大部分豹人。他們低垂著頭,在冰冷的雨水中瑟瑟發(fā)抖,
如同待宰的牲畜。幾個穿著粗糙皮甲、手持長鞭和利刃的人類守衛(wèi),如同驅(qū)趕羊群般,
將豹人們聚攏。他們的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輕蔑、厭煩和施虐快意的神情。
守衛(wèi)長是個滿臉橫肉、缺了一只耳朵的壯漢,外號“疤耳”。他獰笑著,
一腳踢開旁邊一個動作稍慢的老豹人,粗聲吼道:“磨蹭什么?想嘗嘗鞭子的滋味?
都給老子跪下!”沉重的木箱被抬到空地中央。箱蓋掀開,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著鐵銹味撲面而來,幾乎蓋過了雨水的潮濕氣息。箱子里,
具:布滿倒刺的鞭子、銹跡斑斑的鐐銬、帶著暗紅色干涸血塊的頭箍……這些器具上沾染的,
是豹人同胞的血肉,是無數(shù)個日夜積累下來的痛苦和絕望?!皽熳铩遍_始了。
在人類守衛(wèi)皮鞭的威懾下,豹人們被粗暴地驅(qū)趕上前。他們顫抖著,
屈辱地跪倒在冰冷的泥濘中,伸出舌頭,舔舐那些沾滿自己或親人鮮血的刑具。
鐵銹和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混合著泥土的腥臊,每一次舔舐都是對靈魂的凌遲。
嘔吐聲、壓抑的嗚咽聲、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脆響,在雨幕中交織成一曲地獄的哀歌。
燼牙跪在刑具箱前,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的膝蓋。眼前是一副沉重的腳鐐,內(nèi)側(cè)的鐵環(huán)上,
凝固著一大片暗褐色的污跡,邊緣還粘著一小塊早已干癟、顏色發(fā)黑的皮肉碎屑。
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和鐵銹的腥甜直沖鼻腔。他閉上眼,
腦海中瞬間閃過父親被這鐐銬磨斷腳踝、最終在礦坑里被落石砸爛的模糊畫面。
喉嚨里泛起強烈的惡心,胃部劇烈地痙攣。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口腔內(nèi)壁被咬破,
鮮血的咸腥在舌尖蔓延,才勉強壓下嘔吐的欲望。他低下頭,伸出舌頭,
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鐵銹觸感立刻黏附上來,那感覺如同舔舐著冰冷的腐尸?!坝命c力氣!
沒吃飯嗎?”疤耳的吼聲在頭頂炸響。燼牙猛地睜開眼,琥珀色的瞳孔里燃燒著屈辱的火焰,
但他強迫自己加快了動作。粗糙的銹屑刮擦著舌頭,帶來一陣陣刺痛。他機(jī)械地舔舐著,
仿佛靈魂已經(jīng)抽離了軀殼,只剩下麻木的軀殼在履行這殘酷的儀式。眼角的余光瞥見旁邊,
一個瘦弱的豹人少女正對著一個布滿倒刺的項圈劇烈嘔吐,
立刻引來守衛(wèi)更兇狠的鞭打和辱罵?!耙蝗后a臟的畜生!你們的舌頭,
就只配舔凈你們自己造下的孽!”疤耳的聲音充滿了扭曲的滿足感,如同毒蛇的嘶鳴,
在雨聲和嗚咽聲中格外刺耳,“看看你們的樣子!卑賤的蠻族后裔,生來就該套上枷鎖!
舔干凈!用你們的舌頭,記住你們是什么東西!”每一次鞭梢破空的尖嘯,
每一次皮肉被撕裂的悶響,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燼牙的心臟上。那名為“忍耐”的弦,
在日復(fù)一日的屈辱和絕望中,被繃緊到了極致,發(fā)出瀕臨斷裂的呻吟。
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
冰冷的雨水也無法澆滅那股從靈魂深處燒起來的、焚毀一切的火焰。
他舔舐著腳鐐上那片象征父親死亡的污跡,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用力,
粗糙的銹鐵刮得舌尖火辣辣地疼,仿佛只有這自虐般的痛楚,
才能暫時壓制住那即將沖破胸膛的咆哮和毀滅欲。
他死死盯著泥水中倒映出的自己扭曲而屈辱的臉,還有疤耳那雙沾滿泥漿的皮靴,
琥珀色的眼底,有什么東西正在寸寸凍結(jié),又有什么東西在冰層之下瘋狂地灼燒。
“滌罪”結(jié)束的銅鑼聲,終于撕裂了這漫長而屈辱的儀式。如同得到赦免,
豹人們拖著更加沉重的步伐,在守衛(wèi)的驅(qū)趕和咒罵中,沉默地散開,
回到各自散發(fā)著霉?fàn)€氣息的窩棚??諝饫飶浡慕^望和血腥,卻比雨水更加粘稠,
沉沉地壓在每一個豹人的脊梁上。燼牙拖著麻木的身體回到自己的窩棚。
母親苔影蜷縮在角落,懷里緊緊抱著已經(jīng)昏睡過去的雷爪。弟弟小小的身體在不安地抽搐,
即使在夢中,眉頭也痛苦地擰緊。燼牙走過去,沉默地脫下自己濕透、沾滿泥濘的破爛坎肩,
蓋在雷爪身上。坎肩幾乎沒什么重量,更談不上溫暖,只是一個徒勞的動作。苔影抬起頭,
渾濁的眼睛看著兒子。她伸出枯瘦顫抖的爪子,輕輕撫過燼牙臉上被鞭梢擦破的一道血痕。
她的動作極其輕柔,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悲傷?!盃a牙……”苔影的聲音嘶啞微弱,
如同秋風(fēng)中最后一片葉子的嘆息,
“忍……要忍著……活著……才有……才有……”后面的話語消散在喉嚨深處,
只剩下無聲的哽咽。她太累了,累得連一句完整的安慰都無法說出,
只能將無盡的擔(dān)憂和無力,都寄托在那微弱的觸碰里。燼牙沒有動,
任由母親冰冷粗糙的爪子停留在自己臉頰的傷口上。那細(xì)微的刺痛,
卻像針一樣扎進(jìn)他心里更深的地方。他閉上眼,母親那無聲的“忍”字,如同沉重的鉛塊,
壓在他幾乎要炸裂的胸腔上。他猛地抓住母親的手腕,那手腕細(xì)得驚人,
仿佛稍一用力就會折斷。他用力握緊,不是為了傳遞力量,而是像抓住一根即將斷裂的稻草,
用盡全身力氣壓抑著喉嚨深處翻滾的、野獸般的低吼。“我知道,阿媽。
”燼牙的聲音從緊咬的齒縫里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我知道。”他松開手,
轉(zhuǎn)身背對著母親和弟弟,面朝著窩棚那破敗的、漏進(jìn)外面鐵籠冰冷光線的縫隙。他屈膝坐下,
將臉深深埋進(jìn)同樣冰冷、沾滿泥污的膝蓋里。肩膀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著。窩棚外,
雨還在下,永無止境般敲打著鐵籠的頂棚,發(fā)出單調(diào)而絕望的聲響。燼牙埋在膝蓋里的臉,
在無人看見的黑暗中扭曲,牙關(guān)緊咬,牙齦滲出血絲。那名為忍耐的堤壩,
在母親無聲的淚水和弟弟痛苦的抽搐中,正在被狂暴的洪流沖撞出一道道深刻的裂痕。
憤怒、屈辱、對至親安危的恐懼,如同巖漿在裂痕下奔涌咆哮,尋找著爆發(fā)的出口。
他需要力量,需要撕碎一切枷鎖的力量,哪怕那力量最終會將他自己也一同焚燒殆盡。
“焰爪!”一聲低沉而壓抑的呼喚,如同夜梟的暗號,在窩棚破敗的陰影里響起。
燼牙猛地抬頭,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驟然收縮。一個矯健敏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滑了進(jìn)來,
帶著一股潮濕雨夜的冷冽氣息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焦躁的亢奮。是他的兄弟,焰爪。
不同于燼牙的隱忍沉默,焰爪的皮毛是更深的棕黑色,眼神銳利如淬火的刀鋒,
此刻正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盃a牙,走!”焰爪的聲音壓得極低,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激動和顫抖。他一把抓住燼牙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首領(lǐng)召集!
就在老祠堂后面!快!”“現(xiàn)在?”燼牙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他。
深更半夜,首領(lǐng)召集……這絕非尋常。他下意識地看向窩棚深處,母親苔影已經(jīng)驚醒,
正摟著被驚醒、一臉懵懂的雷爪,驚恐地望過來。“對!就是現(xiàn)在!”焰爪眼中燃燒著火焰,
聲音因激動而微微變調(diào),“疤耳……疤耳那畜生喝醉了!落單了!在‘死人坑’那邊!
首領(lǐng)說了,這是天賜的良機(jī)!是時候了,燼牙!是時候讓這些雜種的血,洗刷我們的恥辱了!
”焰爪的話語如同一顆燒紅的炭塊投入冰冷的深潭,燼牙只覺得一股滾燙的血氣直沖頭頂,
幾乎讓他眩暈。疤耳!那個雙手沾滿同胞鮮血、在“滌罪日”肆意施虐的劊子手!
復(fù)仇的渴望瞬間壓倒了所有疑慮,幾乎要沖破他長久以來用理智筑起的堤壩。他猛地站起身,
身體因激動和憤怒而微微發(fā)顫。他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母親和弟弟。
苔影的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哀求,她拼命搖頭,嘴唇無聲地翕動著,淚如泉涌。
雷爪被這緊張的氣氛嚇住,小臉煞白,緊緊抱住母親,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
那無聲的哀求像冰水,澆在燼牙沸騰的血液上,帶來一陣刺痛。他深吸一口氣,
強行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咆哮,用盡全身力氣,
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句嘶啞的承諾:“阿媽……照看好雷爪……我……很快回來!”說完,
他不敢再看母親絕望的眼神,猛地轉(zhuǎn)身,跟在如同獵豹般蓄勢待發(fā)的焰爪身后,
一頭扎進(jìn)了外面無邊無際的、充斥著死亡氣息的雨夜之中。雨水冰冷地砸在臉上,
卻無法冷卻他心中熊熊燃燒的復(fù)仇之火。他們?nèi)缤瑑傻姥附莸年幱埃?/p>
在鐵籠區(qū)復(fù)雜而破敗的窩棚迷宮中無聲穿行,避開巡邏守衛(wèi)稀疏的火把光亮。
腳下的泥濘仿佛也帶著滾燙的溫度,每一步都踏在沸騰的巖漿之上。很快,
他們抵達(dá)了鐵籠區(qū)最偏僻、也是最為陰森的區(qū)域——靠近巨大鐵門內(nèi)側(cè)邊緣的一片廢墟。
這里曾是豹人祭祀先祖的祠堂,如今只剩下斷壁殘垣,荒草在瓦礫間瘋長。
幾根巨大的、刻有模糊獸形圖騰的石柱歪斜地矗立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墓碑。
十幾條矯健的身影已經(jīng)聚集在殘存的半堵石墻后。他們大多是年輕的雄性豹人,
每一雙在黑暗中閃爍的眼瞳都燃燒著與焰爪相似的、近乎瘋狂的火焰。
壓抑的喘息聲、利爪無意識刮擦地面的沙沙聲,以及牙齒因極度興奮而咯咯作響的聲音,
交織在雨夜里,構(gòu)成一曲嗜血的前奏。為首者,正是首領(lǐng)“磐骨”。他體型魁梧壯碩,
深灰色的皮毛如同覆蓋著巖石,一道猙獰的傷疤從額頭斜劈至嘴角,
讓他本就威嚴(yán)的面容更添兇戾。他手中緊握著一根粗大、頂端鑲嵌著尖銳獸牙的骨棒,
骨棒上殘留著深褐色的舊血痕跡。他站在一塊傾頹的石碑上,俯視著聚集的族人,
眼神如同即將撲向獵物的猛獸?!岸紒砹耍俊迸凸堑穆曇舻统辽硢?,如同兩塊巖石在摩擦,
充滿了力量感和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他的目光掃過燼牙和焰爪,在燼牙身上略微停頓了一下,
似乎察覺到他眼中那抹不同于純粹狂熱的復(fù)雜神色,但隨即移開?!鞍潭切笊?,
醉得像灘爛泥,就躺在死人坑邊上!看守他的雜碎,只有兩個同樣醉醺醺的廢物!
”他手中的骨棒猛地指向鐵籠深處某個方向,那正是傾倒垃圾和尸骸的“死人坑”所在,
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敖褚梗【褪俏覀儽酥厥袄蜆s光的時刻!
”磐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煽動人心的狂熱,“用那畜生的血,祭奠我們死去的親人!
用他的哀嚎,喚醒我們沉睡的力量!讓這些人類豬玀知道,鐵籠關(guān)不住豹人的怒火!
我們的復(fù)仇,就從疤耳開始!撕碎他!”“撕碎他!”“復(fù)仇!”“殺!
”壓抑已久的仇恨瞬間被點燃,低沉的咆哮從十幾個豹人戰(zhàn)士的喉嚨里爆發(fā)出來,
匯成一股嗜血的洪流,連冰冷的雨水似乎都被這殺氣蒸騰。焰爪激動得渾身顫抖,利爪彈出,
在石壁上抓出深深的痕跡。磐骨猛地一揮手,骨棒指向黑暗:“跟我來!讓人類的血,
染紅這骯臟的泥土!”十幾道黑影如同離弦之箭,無聲地射向死人坑的方向。
燼牙被這狂熱的洪流裹挾著,心中的復(fù)仇火焰也猛烈地燃燒起來。他不再猶豫,
身形化作一道疾風(fēng),緊跟著隊伍,撲向那個代表無盡屈辱的仇敵。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臉上,
卻讓他心中的殺意更加清晰、更加熾烈。目標(biāo)只有一個——疤耳的血!
死人坑邊緣的泥濘被雨水泡得如同腐爛的沼澤,散發(fā)著濃烈的腐臭和排泄物的惡氣。
幾盞昏暗的氣死風(fēng)燈掛在遠(yuǎn)處的木樁上,燈光在風(fēng)雨中搖曳,如同鬼火,
勉強照亮坑邊一小片區(qū)域。疤耳龐大的身軀就癱倒在那里,像一灘爛泥,
身邊散落著幾個空酒罐。他鼾聲如雷,一只空著的手還無意識地抓撓著滿是橫肉的胸口。
兩個同樣醉醺醺的人類守衛(wèi),一個抱著長矛靠在一棵枯樹上打盹,
另一個則直接趴在一段腐朽的木頭上,口水流了一地。雨水沖刷著他們的臉,
卻沖不醒那沉溺在劣質(zhì)酒精里的意識。復(fù)仇的豹人們?nèi)缤瑥牡鬲z陰影中撲出的幽靈,
瞬間切斷了所有退路。他們不需要首領(lǐng)的命令,壓抑了太久的殺戮本能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
磐骨第一個撲到!他巨大的身影帶著風(fēng)雷之勢,手中沉重的獸牙骨棒劃破雨幕,
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砸在疤耳那顆光禿禿、布滿橫肉的頭顱上!噗嗤!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骨棒深深嵌入顱骨,紅的血、白的腦漿在昏暗的燈光下猛地迸濺開來,
如同炸開一朵污穢的花,濺了磐骨滿臉滿身。疤耳甚至沒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完整的慘叫,
粗壯的四肢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徹底癱軟下去,生命的光彩瞬間從他那只獨眼中熄滅。
幾乎是同時,另外幾道身影撲向了那兩個驚醒過來的守衛(wèi)。驚醒的瞬間便是死亡的降臨。
利爪撕裂咽喉,尖牙咬斷頸骨。一個守衛(wèi)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就被撕開了胸膛;另一個則被幾雙利爪同時按住,瞬間被撕扯成了幾塊殘破的肢體。
血腥味濃烈得蓋過了死人坑的腐臭,瞬間彌漫開來。燼牙沖到了疤耳的尸體旁。
看著那張曾經(jīng)寫滿暴虐、此刻卻因死亡而凝固扭曲的丑臉,
看著那破碎的頭顱和汩汩涌出的紅白之物,一股巨大而扭曲的快意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長久以來積壓的屈辱、憤怒、仇恨,在這一刻找到了最原始的宣泄口!“吼——?。。?/p>
”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獸性的咆哮從燼牙的喉嚨深處炸開!他猛地俯身,
鋒銳的利爪狠狠刺入疤耳那尚有余溫的胸膛,用力向外一撕!嗤啦!
皮肉被強行撕裂的聲音令人頭皮發(fā)麻。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般涌出,濺了燼牙滿頭滿臉。
那溫?zé)岬?、帶著濃烈腥氣的液體,非但沒有讓他惡心,反而像滾燙的烈酒,
點燃了他靈魂深處最暴虐的火焰。他瘋狂地撕扯著,將疤耳開膛破肚,
掏出那顆還在微弱抽搐的心臟,高高舉起!“看!這就是劊子手的心!
”燼牙的咆哮蓋過了雨聲,他臉上沾滿仇敵的鮮血和內(nèi)臟碎塊,狀若瘋魔,“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殺光他們!”“沖出去!”所有的豹人戰(zhàn)士都陷入了徹底的瘋狂。
他們沐浴在仇敵的鮮血中,舔舐著爪牙上的溫?zé)幔?/p>
原始的獸性和被長久壓抑的殺戮欲望被徹底釋放,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一切理智的堤防。
復(fù)仇的甘美變成了對更多鮮血的饑渴。疤耳的死不是終點,而是這場血腥狂歡的序幕!
“跟我沖!”磐骨一腳踢開疤耳稀爛的頭顱,
沾滿腦漿和鮮血的骨棒指向鐵籠深處燈火相對明亮的人類居住區(qū),
那里住著守衛(wèi)的家屬和部分工匠。他眼中燃燒著毀滅一切的火焰,
聲音因極度的亢奮而嘶啞變形,“一個不留!讓人類在哀嚎中償還血債!
為了我們死去的親人!為了豹人的榮耀!殺——!”“殺——?。。 笨駸岬呐叵毫延暌?。
被仇恨和殺戮快感徹底點燃的豹人戰(zhàn)士們,如同掙脫了最后鎖鏈的兇獸,紅著眼睛,
淌著敵人的鮮血,跟隨著他們陷入狂暴的首領(lǐng),朝著鐵籠深處,
那些毫無防備、在睡夢中的人類聚居點,發(fā)起了亡命的沖鋒!殺戮的欲望,在這一刻,
徹底失控!燼牙被裹挾在這股瘋狂的洪流中,手中還緊緊攥著那顆溫?zé)岬男呐K。
最初的復(fù)仇快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懼。
他看著身邊同伴們扭曲的面孔,聽著他們口中發(fā)出的、不再是復(fù)仇口號而是純粹嗜血的嘶吼,
看著他們沖向的方向——那里不是軍營,不是守衛(wèi)塔樓,
而是亮著微弱燈火、居住著老弱婦孺的窩棚區(qū)!“不!
”燼牙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他猛地停下沖鋒的腳步,發(fā)出嘶啞的吼叫,
“停下!磐骨!那里不是士兵!是……是女人和孩子!
”他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咆哮和雨聲中顯得如此微弱,如同投入狂濤中的一粒石子。
沖在最前面的磐骨猛地回頭,臉上疤耳濺上的腦漿和鮮血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
他的眼神狂暴而陌生,盯著燼牙,如同盯著一個礙事的絆腳石?!芭耍亢⒆??
”磐骨的聲音充滿了扭曲的暴戾和一種狂熱的“正義”,“他們是人類的崽子!
是那些豬玀的種子!他們的父兄把我們的孩子扔進(jìn)礦坑、釘上刑架的時候,可曾有過憐憫?
殺!斬草除根!一個不留!這才是真正的復(fù)仇!這才是豹人的力量!誰敢阻擋,就是叛徒!
”“叛徒!”焰爪也猛地回頭,對著燼牙嘶吼,眼中燃燒著和磐骨一樣的瘋狂火焰,“燼牙!
你忘了阿爸是怎么死的嗎?忘了我們受的屈辱了嗎?收起你那點可笑的憐憫!他們是敵人!
統(tǒng)統(tǒng)都是敵人!”“可他們是無辜的!”燼牙迎著磐骨狂暴的目光和焰爪的怒吼,
感覺血液都在逆流,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臉上的血污,卻無法冷卻他心中升起的寒意,
“復(fù)仇不該是這樣!屠殺婦孺,我們和這些畜生有什么區(qū)別?!”“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