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直到汽車尖銳的剎車聲將我催醒。
司機(jī)高聲喊道:
“首長,這里居然有個孩子!”
我聽到有人匆匆下車查看的聲音。
蒼老的手輕輕摸上我的臉,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院長,能熬點(diǎn)米糊來嗎?”
“這孩子哭都哭不出來,再不吃點(diǎn)東西。怕要被餓死了?!?/p>
院長連聲應(yīng)下。
一勺接一勺的米糊入嘴,我活了過來。
老首長就這么抱著我,站在漏水的屋檐下輕哄著我。
他看著我,紅了眼:
“我丫頭剛生下來的時候,也這么大點(diǎn)?!?/p>
“那時候家里窮,有點(diǎn)錢都干革命去了。丫頭連米糊都沒得喝。后來日子好了,丫頭卻死在戰(zhàn)場上面回不來了。”
“你們還不知道吧,我丫頭去了鴨綠江那邊。打仗的時候,可勇敢了……”
老首長說不下去了。
梗咽的嗓音將一切未完的話堵住。
他下定了決心:
“這孩子,給我養(yǎng)著吧?!?/p>
“我丫頭是今天走的,這孩子是今天來的。就當(dāng)是給我留個念想吧。”
臨走的時候,老首長將大半積蓄都捐了出去。
漏水的屋檐,發(fā)霉的米糊,還有孩子們單薄的包被,都能換了。
老首長貼了貼我的額頭,笑了笑:
“丫頭,以后你得管我叫爺爺了?!?/p>
汽車駛向火車站,我們一路北上。
我跟著爺爺,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安了家。
家里只有爺爺和我。
奶奶去世的早,當(dāng)年把女兒送出去后就留守在南京。后來小鬼子打過來,死在飛機(jī)的轟炸下。唯一的女兒,也瞞著爺爺去參加了抗美援朝,倒在了冰天雪地的北方。
爺爺是送她們落葉歸根時,收養(yǎng)的我。
他是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草根將軍。
認(rèn)識的字不多。
特意請了隔壁院退休的周參謀長給我取的名字。
“老宋。丫頭叫清歡,怎么樣?”
“清歡……清歡好!宋清歡,咱家丫頭就叫宋清歡!”
爺爺抱著我傻樂。
他不懂其中的深意,只勉強(qiáng)認(rèn)得這兩個字。清是干凈,歡是開心。
干凈的開心。
爺爺覺得好,我也覺得好。
一晃多年過去,我們爺孫倆相互依靠著長大、變老。
成年后,我從未提到過那座南方小城的過去。
爺爺養(yǎng)大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