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飯桌上擺滿了熱乎菜,酸菜燉魚咕嘟冒泡,蒸紅薯在盤子里冒熱氣。
李秀元夾起最大塊魚肉往娘碗里放,孫玉娘又悄悄夾回她碗里。
大哥二哥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往她碗里堆菜。
飯后,一家人坐在堂屋里,李父盯著院角那間漏雨的柴房對(duì)兩個(gè)兒子說:“我說,等農(nóng)閑了,咱把西廂房的屋頂翻修翻修,再給你娘砌個(gè)新灶臺(tái)。”
“爹,修房子的事兒您別操心!”大哥李學(xué)德把煙袋鍋在鞋底磕了磕,“我和老二明兒就去砍些木料,磚瓦錢我出?!?/p>
“使不得使不得!”李父急得直擺手,“你們各家都有難處,我和你娘身子骨還硬朗,地里的活兒能對(duì)付?!?/p>
二哥李學(xué)言遞給父親一杯自制茶,悶聲說:“爹,您都六十多了,還能刨幾年地?去年秋收您腰疼得直不起來,當(dāng)我們不知道?”
大嫂王翠蘭把小孫女抱到腿上,輕聲勸道:“爹,您和娘辛苦了一輩子,也該享享清福。往后吃穿用度,我們兩家倆輪著管?!?/p>
“就是就是!”李秀元也忍不住插話,“爹,您就聽哥嫂的。我也攢了些錢,回頭也拿出來……”
“你別摻和!”李成武瞪了女兒一眼,“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在婆家過日子不容易,錢留著自己花!”
李學(xué)德?lián)蠐项^,嘿嘿笑:“大妹,家里的事兒有我們呢。你只要在周家不受氣,比啥都強(qiáng)。”
這話像根刺扎進(jìn)李秀元心里。
她望著大哥二哥布滿老繭的手,想起前世周志偉摟著謝芝蘭的模樣,兒女們?cè)卺t(yī)院病床前的嘴臉。
同樣是親人,為何差距這么大?一定是姓周的基因不好!
“秀元,想啥呢?”孫玉娘戳了戳女兒胳膊,“來,喝杯茶?!?/p>
李秀元扯出個(gè)笑容,端起碗,抿了一口,茶水甘甜之后帶點(diǎn)苦澀。
下午,李秀元拒絕了娘家的留宿,言明過幾天再回去住幾天去后山,然后趕在太陽落山前回了家。
籃子里裝的是父親幫她曬的刁子魚和大嫂給她拿的兩斤干河蝦,以及母親曬的菜干,滿滿一籃子。
要不是李秀元說提不動(dòng)了,母親還想給她裝些。
李秀元提著一籃子甜蜜的負(fù)擔(dān),心情愉悅的朝自己家門走去。
剛進(jìn)院子,快樂的心情戛然而止,院子里,雞屎滿地,豬圈里的豬在嗷嗷叫喚,周淑婷在鍋邊灶臺(tái)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周志偉坐在門檻上吸煙。
周建國在自己房間躺尸,沒看見周愛國,應(yīng)該是和林秋紅約會(huì)去了。
前世,這個(gè)時(shí)候他好像跟那個(gè)林秋紅已經(jīng)處上了。
周保國倒是在院子里洗萊,只是看他那樣子,一盆空心菜葉子在水里泡一下,就一把撈出來,她不用看都知道沒洗干凈,那里面起碼藏著兩條青蟲,和若干泥沙。
周淑萍也不見人影,大概又在房間里躲懶。
看見李秀元回來,周保國高興的大喊一聲,“媽,你去姥姥家回來了!”
就這么丟下菜葉子跑過來,伸出濕漉漉的雙手就來接她手里的籃子,“媽,姥姥給帶什么好吃回來?讓我看看?!?/p>
“你這老婆子,出門都不說一聲,早上飯不做,也不叫我們起床,你知不知道我們今天上班都差不多遲到了!”
周志偉一開口,李秀元的心中的小火苗就“噌”的一聲點(diǎn)燃了。
她看了眼院子里,那根備用的草叉棍子不錯(cuò),還是一整棵手臀粗的小棗樹做的呢,特結(jié)實(shí)。
“就是啊,媽,你害得我今天差點(diǎn)遲到,早飯都沒吃。”
周建國也結(jié)束了躺尸,從房間里出來滿腹的怨氣,“我說媽,你又不要上班,一天天呆在家里啥事也不做,就在家里煮煮飯,你都做不好!”
李秀元面無表情,將籃子放到小兒子手上,囑咐道,“讓你大姐再炸個(gè)小魚,炒一碗干蝦子?!?/p>
周保國提著籃子屁癲屁癲走了,他最喜歡吃油炸干刁子魚了。
周建國還在抱怨,“媽,你知道我遲到了要被扣錢嗎……”
李秀元抄起棗木棍子,一棍子就敲在了大兒子嘴巴上,“我讓你逼逼賴賴,你算個(gè)什么東西?管到老娘頭上來了!”
周建國發(fā)出殺豬般的嚎叫!嘴唇立馬腫起了。
門檻上抽煙的周志偉和同樣在房間里躲懶的周淑萍齊齊一顫抖,立馬縮起來,恨不得讓自己消失。
李秀元再一棍子,打在他的背上,“你是豬嗎?我昨天晚上就說了讓你們輪流做飯,你是耳朵聾了,還是沒聽見!”
周建國剛捂了嘴,背后就挨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喊痛,肩膀上就挨了一下。
周淑萍悄悄地從房間出來,剛好看到大哥被打,嚇得他脖子一縮,立馬跑去了廚房幫忙做飯。
周志偉也悄悄地摸著門檻起了身,哆哆嗦嗦的沿著墻壁摸去了豬圈,扔了好幾把菜葉子進(jìn)去,總算把豬崽的嗷嗷叫換成了哼唧唧的吃食聲。
李秀元邊打邊罵,“老子前世不知道做了什么孽,生了你們這幾個(gè)背時(shí)的討債鬼。
你這么羨慕我天天在家里除了做飯洗衣就是玩,把工作給我,你在家里洗衣煮飯下地上工,我們換著做看看。
你自己上班有幾年了,錢沒見你給過我一分,天天吃我的,用我的,還怪我沒喊你起床。
你上班賺的錢是全交給我了嗎。
還你遲到了會(huì)扣工資,你扣了工資關(guān)我卵事,全扣光了都和我沒關(guān)系?!?/p>
周建國被打第三下的時(shí)候,就想著搶走母親手里的棍子。
無奈他也不是他媽的對(duì)手,雙手抓住棍子還沒開始搶,就差點(diǎn)被他媽一棍子掀翻到地上。
搶不贏母親的他,只能抱著頭凄凄慘慘的叫呼,以賣慘的方式,試圖喚起怒火中燒的母愛。
周建國喚醒母愛失敗,直到他大喊,“我錯(cuò)了,工資上交?!?/p>
才讓出了口惡氣的李秀元停了手,“你的工資每個(gè)月是四十,你媳婦的是三十五,你們一家三口在家里吃住三年零五個(gè)月,每個(gè)月按二十塊算,一共是八百二十元。
然后再加上給你們夫妻倆買工作的錢一千二百元,一共要給我二千零二十元,你什么時(shí)候拿給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