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暴的拉拽和紳士的護頭,檀羽輕不知該如何評價,但她的確很少見到顧況露出這樣陰鷙的表情。
于是,她決定為這次重逢再添幾分動人的因素。
表情從最初的錯愕慢慢過渡為沉默的隱忍,但生理性的淚水與難堪的微笑卻不受控制的在她臉上揮毫潑墨,最終徹底失控。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兩人都朝彼此張開了懷抱,就像那日在滑雪場上一樣。
顧況緊緊摟著懷里的人,將她的顫抖一一察覺。
他聽著自己加快的心跳,伸手輕按著她凍得發(fā)涼的肩,沉沉發(fā)問:“你回國的這些天,就是在忙這種事?”
她不辭而別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從她的房東到教授,輾轉(zhuǎn)打聽才知道她回了國。
知道這個消息,他甚至沒有猶豫,當下就決定要回來找她。
對他來說,在平京想找到一個人不需要太久的時間。
可他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那日她提出的問題, 最終選擇了這樣暗暗的觀察她,給自己一些時間想清楚,但沒想到一回國就不停的在做這種事情。
顧況揪心、憤怒,甚至還有許多他尚未搞清楚的情緒。
他并不知道,此刻他深沉的眼神,冰冷的語氣,用力捏在她肩頭溫?zé)岬氖侄脊餐蛱从疠p傳遞著內(nèi)心的洶涌和占欲。
而她,敏銳地將之捕捉,連靈魂都在為自己準確的算計而顫栗。
“檀小姐!”
那邊姚正森的秘書已經(jīng)解決了顧況朋友的騷擾,大家都是體面人,當然選擇體面地為她打開車門,一如剛才她上車時的場景。
顧況的朋友站在一旁聳了聳肩,表示他已經(jīng)努力過了,總不能真的跟這些家伙動手吧。
檀羽輕眸中細碎的星光未褪,對著顧況擠出一絲苦澀摻多的笑意:“……我們都有各自的路要走?!闭f完便提著裙擺轉(zhuǎn)身,打算再度上車。
“檀羽輕!”連續(xù)積壓在顧況心中的情緒終于徹底發(fā)酵爆炸,若是不相干的人做這種事他大可置之不理,但檀羽輕在他心里顯然不屬于不相干的范圍。
他猛地扣住她手腕,“跟我走。”
見此狀況,秘書徹底拉下臉來,為姚正森關(guān)上車門的同時,招手示意司機下車。他自己則退到一邊安全的距離,從懷里拿出手機,表情陰冷打起電話來。
司機開門下來,從后腰里取出伸縮棍,嘩啦一聲,用力甩開!
見勢頭不對,顧況的朋友鉆進車里,也趕忙拿起電話搬救兵。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壞就壞在顧況這小子的臉沒他大哥二哥的好用,京中這些老家伙對他也臉生得緊,不知道他哪里來的愣頭青。
偏這小子生得一張俏臉偏像他從演藝圈隱退的老媽,就是不像公冶長明。
陳位接到他混賬弟弟打來的求救電話時,李隋京也在他車上。
陳位邊聽,半邊眉頭邊往上挑:“你再說一遍?”
說完,立馬當著李隋京面開了免提。
“別磨蹭了哥,十萬火急,姚正森不認識你我,但他不可能不賣隋京哥的面子!而且顧況跟我今天挨揍事小,丟兩家的臉事大,到時候咱爹的面子往哪兒放啊!”
陳位冷笑:“那把你倆打死不就永絕兩家丟臉的后患?!?/p>
“哎呀,哥,哥哥~握草打人不打臉你他媽的懂不懂規(guī)矩!”陳家妲己還沒來得及魅惑他哥兩句就被一拳打得原形畢露。
電話中斷,陳位轉(zhuǎn)頭望向李隋京,“說是你弟找你求救,去不去?”
李隋京架著長腿,鼻梁上懸著的墨鏡松松垮垮,姿態(tài)悠閑:“沒聽他說呢,我手機都沒響?!?/p>
手機響了才有鬼,顧況怎么可能給他打電話求救,當事兄弟比誰都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事。
李隋京家里情況復(fù)雜,不耐煩搭理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顧況,可是陳位不能不管他弟,遂咬牙切齒對司機交代道:“調(diào)頭,去看看陳昂那小畜生又在搞什么?!?/p>
李隋京姿態(tài)憊懶,干脆閉目養(yǎng)神:“忙完叫我。”
凌晨一點,派出所。
“我方主張以危險駕駛、故意傷害、尋釁滋事將二人拘留!”
“您放心,我們會調(diào)查清楚?!?/p>
姚正森的律師義正言辭,簽完字離開時,目光倨傲,掃向椅子上坐著的兩男一女。
陳昂碰了碰顧況肩頭,發(fā)出疑問:“這家伙他是律師嗎,以為自己演港劇吶?我還主張判他死刑呢。”
顧況的注意力全在身旁沉默不語的檀羽輕身上。
她靠著椅子,雙目緊閉,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盡管穿著他的外套,但她里面的裙子太單薄,連一件足以御寒的毛衣都沒穿。
顧況試了試她放在膝蓋上的手背的溫度,一片冰涼。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父母。
“誒,你說我們現(xiàn)在坐的這個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懺悔椅?”陳昂好奇地四處張望,又碰了一下好兄弟的肩,居然發(fā)現(xiàn)他在悄摸握人家女孩子的手。
不堪入目哦。
心痛、震驚、吃醋。
但一點辦法都沒有。
陳昂哼了一聲轉(zhuǎn)過去背對著顧況生悶氣,心里悄悄掰著指頭凄涼地數(shù),從此好兄弟數(shù)量又-1。
陳位大半夜趕過來,一肚子火,但對著顧況,到底是忍下了。
態(tài)度誠懇地等警察同志一一把筆錄做完,又連聲感謝,最后才把三人領(lǐng)出來。
“陳昂,陳家這輩最有本事最出息的就是你了?!标愇灰е蟛垩溃统龃蚧饳C點了支煙,“我這輩子還從來沒試過這么對人低三下四,賠笑臉?!?/p>
陳昂聳了聳肩:“那不是你自己愛演良好市民嗎,明明你只要隨便動動手指打個電話就能解決……你踢我?陳位你居然敢踢我!”
陳昂捂著臉,看向他哥的表情痛心疾首。
陳位忍無可忍,伸手提溜住他領(lǐng)子壓低聲音警告:“踢的是你勾子不是你的臉,少在這里胡說八道丟人現(xiàn)眼?!?/p>
臨了,陳位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顧況和一旁淡定的女孩,語氣復(fù)雜:“你二哥在車上。”
顧況心情的復(fù)雜程度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良久,轉(zhuǎn)頭看向一旁安靜的檀羽輕,“先送你回家。”
檀羽輕垂著眼簾,搖搖頭。
今夜發(fā)生這樣的事,她有著那樣的父母,哪里還敢回家去。
顧況理解她的處境,憤怒消散,多了幾分心疼。
“我有套空著的房子,今晚你先過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來想辦法替你解決姚正森跟你父母的事?!?/p>
檀羽輕抬眸看著他,眼神里沒有半點神采:“能怎么解決呢?今天解決了姚正森,明天和后天呢?”
“算了吧?!彼p嘆了口氣,似乎已經(jīng)認命,把身上穿著的外套和圍巾取下來還給他,“謝謝你?!?/p>
她朝他伸過來的手臂那么纖細,大衣在她手里似乎也顯得格外沉重。
如果不是因為他跟施佳嘉,她也不會為了躲他而回國,陷入這樣孤立無援的境地。
如此遭遇,他要負很大責(zé)任。
“檀羽輕?!鳖櫅r突然沉沉叫住她。
深冬的寒夜里,他的眸光卻散發(fā)著令人向往的光和熱,與她曾見過的許多男人看向她的目光不同,不是扭曲的占欲,不含壓抑的暴戾……
但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檀羽輕不能準確描述。
顧況朝她緩緩伸出手,接住大衣,卻又在她即將松手的那一刻,猛地一拽,攬著她的腰按進懷里。
“不許你說算了。”顧況堅定有力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不許你面對別人的惡意只會逃避,不知道反抗?!?/p>
不管是對施佳嘉的羞辱,還是對她父母這樣惡劣的安排。
回想起跟她認識的這一年,她總是話很少,冷淡的笑容時常低懸唇畔,卻從未到達那雙孤寂的眼眸深處。
哪怕已經(jīng)足夠害怕,身體都在止不住地顫抖,卻依舊沉默,依舊要強,把一切情緒都壓在心底,不愿為人所知。
顧況輕嘆一聲,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將她擁得更緊。
此時,遠處的車內(nèi)氛圍死寂。
陳昂扒著車窗不合時宜地感嘆:“好一出英雄救美,郎情妾意,我不后悔替他倆挨了這一拳頭?!?/p>
陳位皺著眉頭拿手捅了他一下,示意他當著李隋京的面別亂說話。
李隋京接了個電話后,憊懶地打了個呵欠,支著長腿開門下車:“你們先走?!?/p>
“再坐會兒吧,你家司機不還沒過來?”
陳位的話沒能挽留住李隋京,他冒著嚴寒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