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蘇雅心有余悸地回到房間,路上遇到的傭人都在詢問她怎么了,她臉色鐵青,一句話也沒說得出來。
關(guān)上房間的門后,她坐在梳妝臺上,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清晰地看到脖子和手臂上的紅痕,劇烈的痛感與羞恥感讓她漸漸回過神來。
能在顧家這樣旁若無人地暗中來往行動,且不會被任何保鏢發(fā)現(xiàn),身手矯健、體格健壯、力量與她極其懸殊的人……除了賀江慎,她想不到第二個。
可是以她和賀江慎的交情……他不可能這樣粗暴地對待自己。
下手未免也太重了。
是另有其人,還是說賀江慎的本性原本就是這樣狠戾無情,對她都能毫無感情地下手逼問?
溫蘇雅不敢深想。
腦子里幾乎全是剛才在陰暗角落里留下的陰影。
她用力呼吸了幾口,努力平復(fù)自己的心情,好一會兒才算勉強冷靜下來。
因為翟淮給她打打了個電話。
問她有沒有安全到家。
翟淮是個非常紳士的人,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就算他再忙,也會抽空詢問她是否安全到家,她的每次出行也都會安排妥當。
這樣的男人非常適合結(jié)婚,低調(diào)內(nèi)斂,細心又溫柔,未來一定會是一個好丈夫,孩子的好父親。
她有些感動,連忙回答道:“已經(jīng)回來了,多謝你讓韓助理送我回來,他開車很穩(wěn),我也很快就到家了?!?/p>
“嗯?!?/p>
“你……”感覺那邊要掛電話了,她下意識挽留:“翟哥……你那邊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
翟淮說:“還沒有?!?/p>
她確實能依稀從他的背景音里聽到嘈雜聲,連忙點點頭說道:“好的,那你回來的時候也注意安全?!?/p>
“早點休息,比賽全力以赴。”
“好!”
翟淮的話讓溫蘇雅從剛才低沉可怕的氛圍里掙脫出來。
她對著鏡子,用最好的藥膏仔細涂在了皮膚發(fā)紅的位置上,確保自己在不久后的每場比賽上都拿出最好的狀態(tài)。
傭人進來收拾東西時,看見她手邊還有一瓶藥膏,輕聲詢問:“大小姐,這藥膏多余的這盒要送到二小姐那邊去嗎?”
溫蘇雅頓了一下,才從鏡子里抬起頭:“你說這個藥膏啊……”
她猶豫幾秒:“這個是翟哥的朋友從國外寄回來的,比較珍貴,能治好不少長年累月的傷疤,還是留著以后給他用吧,至于妹妹那邊我已經(jīng)送去藥膏了。”
“是,那我收拾東西,馬上就走,大小姐也早點休息?!?/p>
“嗯,好?!睖靥K雅沖下人微微一笑,溫柔不已。
等人一走,她盯著那盒進口的祛疤藥膏,突然伸手,卻不小心把那珍貴的藥膏打翻在地。
——
顧瀟楚在飯局上,一時間還有點抽不開身,沒想到除了聞叔叔以外,其他幾個老東西竟然還挺能喝,能吹能喝,她礙于聞叔叔的面子,不得不坐在椅子上聽他們說了兩三個小時。
有點撐不住了。
時間過的也有點快。
她已經(jīng)能隱約感覺到雙腿逐漸傳來的陣痛。
積分兌換的藥效已經(jīng)快要消失。
馬上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又回來了。
顧瀟楚朝樓下招手。
等在底下的藍甜立即會意,連忙朝外走去。
藍甜走到餐廳大廳,問服務(wù)員要了電話。
“替我接顧家,二小姐的別墅?!?/p>
幾秒后,男人低沉的聲音在電話那邊響起。
“喂。”
藍甜有點害怕,努力鎮(zhèn)定著:“怎么是你接的電話,家里的管家呢?二小姐現(xiàn)在在外面的餐廳,一時半會兒還回去,需要管家開車過來接。”
“……”
那邊沉默了一秒。
藍甜有些著急:“你、你快點去找管家過來,一定要快點過來接二小姐啊!”
男人半晌才開口。
“位置?!?/p>
藍甜立即把餐廳的位置報了出去。
電話瞬間就被掛斷了。
她忍不住對著已經(jīng)沒有回應(yīng)的電話嘀咕了兩句。
“這人到底靠譜嗎?該不會等到晚上十點都沒有人過來接二小姐吧……”
藍甜回到等待的區(qū)域。
顧瀟楚在樓上看得清楚。
推著輪椅和身側(cè)的聞偉說:“聞叔叔,我有點悶,出去吹吹風?!?/p>
“好!就在這層樓隨便看看就行,可千萬別跑遠了,等會兒叔叔叫人送你回去?!甭剛フ惺郑衼硪粋€服務(wù)員:“你,照顧好顧二小姐,要是有什么怠慢,唯你是問?!?/p>
“好,知道了。”
服務(wù)員推著顧瀟楚往外走。
顧瀟楚確實悶得慌。
讓人推著她去外面的大型戶外閣樓上吹風。
夜晚的H市,璀璨繁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高樓大廈,燈紅酒綠,奢靡至極。
越是誘人具有吸引力的地方,越暗藏危機、
這座城市有多繁榮,底下就有多少股勢力在暗中勾心斗角,錯綜復(fù)雜,互相利益糾纏,來回試探。
這樣的地方,有權(quán)有勢的人尚且不能完全自保,更不要說普通人。
像是吃人的無底窟窿,只要是踏入這里的人,多少都會被啃掉幾塊肉,更有甚者,怕是早就被啃得只剩下骨頭。
她默默凝望著夜里的市區(qū)鬧景。
身后閣樓的大門什么時候被人拉開,她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還是在服務(wù)員的提醒下,才發(fā)現(xiàn)翟淮拿著高腳杯,正默默 站在她身后兩三步的位置。
顧瀟楚回頭,翟淮率先抿了口紅酒,聲音淡淡:“我記得你以前從來不喜歡這種場合,每次見到都要大鬧一場。”
今天不僅不請自來,反倒還能在一向規(guī)矩復(fù)雜繁多的酒桌上,和桌上的各老總和負責人聊得有來有回。
“是你叫我上來的,我本來在底下吃飯吃的好好的,不就翟少讓人來請我的?難道這么快你就忘了?”
“也是。不過換在以前,你也不會來這種地方?!碑敃r她嫌棄這里名利場的惡俗風氣太重,從來不肯過來,就算是從面前經(jīng)過都要對著這里露出嫌惡的表情。
“人總是會變的,特別是在經(jīng)歷一些事情后?!?/p>
翟淮輕笑,想要從她眼底看出來,此時此刻的她,幾分真幾分假。
顧瀟楚都不和他對視的。
對付這種人,越認真越輸?shù)脩K烈。
她勾起唇角,“不過剛才他們說的很多東西,其實我都沒聽懂,只是隨便應(yīng)付的,沒想到他們還真的被我糊弄過去了?!?/p>
“那是他們覺得沒必要和你計較,你的言行,改變不了任何東西?!?/p>
“原來如此?!?/p>
這群人果然也都是勢利眼。
不過她半點也沒露怯:“也不是沒必要計較吧,我剛才和他們說的其實還是有部分是可取的。”
“比如?”
“比如我剛才提的那兩個方案,我覺得我自己考慮的方面都沒有問題?!?/p>
“少了一個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彼f。
“什么?”
“等價交換?!钡曰疵騼煽诒写己竦募t酒,“商人眼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你空有想法,但沒有給商家實際的利益,一般不會有人會真的投資,更別說合作了?!?/p>
顧瀟楚數(shù)著金額的數(shù)目,似乎有些犯了難,頭也漸漸低了下去,發(fā)絲散落下來,她有些糾結(jié)和迷茫。
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可是利益都是互相的,現(xiàn)在還什么都沒做,就要先分配利益,是不是有點太……”
翟淮似乎笑了下,動作很輕,幾乎都有些無法捕捉。
“想學?”
顧瀟楚沒聽到他的話,還在低頭用手機的計算器不斷核對剛才他們酒席間說的那幾個數(shù)值。
算著算著,都快要給她算糊涂了。
翟淮也在看她計算的東西。
提醒了一個被忽略掉的數(shù)值。
顧瀟楚也幾乎一點即通,在他開口后,很快就把正確的數(shù)額計算了出來。
她下意識舉起手機,發(fā)現(xiàn)旁邊是個翟淮時,才有些泄氣地撤了回去。
翟淮只是說:“在沒有絕對的把握前,你的底牌最好不要亮出來,否則一切都會前功盡棄?!?/p>
顧瀟楚撇撇嘴:“我當然知道了。”
他繼續(xù)喝著紅酒。
和顧瀟楚一塊站在閣樓露臺上。
一靜一動,難得和諧片刻。
翟淮將她的所有小動作都盡收眼底,淡淡開口:“其實你很有這方面的天賦,等以后等腿傷稍微好點,你可以試著接觸一下金融學,或者去進修。”
顧瀟楚天賦一般,資質(zhì)也很差,靠著顧家的關(guān)系進了全市最好的大學。
可三天兩頭的曠課和鬧事,上課期間挑釁同學,質(zhì)疑老師……種種下來,她被學校給予暫停學業(yè)的處罰。
說是什么時候能做到遵守課堂紀律,不在校內(nèi)霸凌他人再被允許返校。
原主的事跡在那所貴族大學內(nèi),更是相當精彩。
顧瀟楚都懶得回憶了。
只有X一直在她腦海里不停地給她補課。
【宿主宿主!原主在校園里真的是個混世魔王!你也要想辦法重新回去上學啊,必須要把大學四年讀完!】
顧瀟楚:“以后再說?!?/p>
至于翟淮說的什么進修。
現(xiàn)在說出來,實在有些故意讓她難堪了。
顧瀟楚抬眼,瞪向他。
“我怎么有資格去進修?那些學校怕是知道我之前做的事情,離我?guī)装倜走h都來不及?!?/p>
翟淮:“只要你想學,總是會有機會的?!?/p>
顧瀟楚搭理他了。
低頭又開始在手機的記事本上把剛才那群人在酒桌上的一些重要的數(shù)據(jù)記下來。
寫著寫著,她突然問:“你不會要去舉報我泄露商機吧?”
翟淮一頓,垂眼,對上她眼底清澈又含著些許稚嫩的情緒,鼻梁上的紅痣沾著不諳世事的媚氣。
他說:“不會,這些數(shù)據(jù)只要去用心查都能查得到,數(shù)據(jù)公開透明。”
“那就好。”
她松了口氣。
繼續(xù)在記事本上寫寫畫畫。
翟淮在旁邊看著。
顧瀟楚寫了大半個小時。
有點入迷了。
她前世就是這方面的專業(yè),只不過后來造化弄人沒有再繼續(xù)深究金融學,導致有挺多遺憾的,沒想到在這里聽了一群人說了幾個小時的商業(yè)數(shù)據(jù),她竟然真的忍不住沉浸了進去。
等再抬起頭來時,恰好對上翟淮略帶探究的視線。
他沉默地看著顧瀟楚良久,眼底對她的數(shù)據(jù)分析卻有種淡淡的欣賞。
顧瀟楚從自己的世界里抽身出來,瞬間就感受到了腿上的疼痛。
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顧瀟楚的臉色瞬間蒼白一片。
纖細的身軀靠在輪椅里,也有些輕微地顫抖。
翟淮發(fā)現(xiàn)了這點,立即詢問:“怎么了?”
顧瀟楚痛苦地蜷縮起來。
“痛……”
“我送你去醫(yī)院?”翟淮俯下身,和她之間的距離被悄然拉近,他幾乎都能看見她不停煽動的細長眼睫。
顧瀟楚搖頭。
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想看看顧家的管家來了沒有,誰料一扇透明的落地門之隔,濃重的夜色映照的窗簾后,高大挺拔的男人一動不動地站著,仿佛無法撼動的高山,更是暗夜中潛行的孤狼。
她被嚇了一跳。
賀江慎站在那里,一聲不吭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索命的男鬼。
尤其是他的視線,陰暗潮濕得比地下室里的角落都要讓人森然。
他站在那處,手里的煙頭在冒著火星子,眼眸陰冷沉靜,仿佛在看一場非常有意思的戲碼。
包間內(nèi)的人注意到他,連忙詢問:“你是誰啊,誰允許你隨便進入這里的?”
身后的餐廳保鏢匆忙趕來,個個狼狽不堪。
他們盡力了,但都不是在男人的對手。
“去叫人!把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弄走!”
顧瀟楚忍痛:“這是我的保鏢,不好意思?!?/p>
眾人一驚、
“楚丫頭,你這保鏢可真夠嚇人的!”
“下次別帶這么兇神惡煞的人出來,伯伯們都以為是哪里來的土匪頭子?!?/p>
顧瀟楚沖男人勾勾手指。
“你過來?!?/p>
賀江慎掐了煙,大步朝她過來。
正好再次經(jīng)過翟淮身邊。
賀江慎依舊一個眼神沒給。
而這卻是翟淮從上次醫(yī)院一面后,第一次認真打量他。
他的感覺不會錯。
這個人表面只是一個保鏢,但身上的陰暗、狠厲、冷血情緒都極其濃重。
絕對不是好對付的角色。
他端著酒杯,扯了扯唇角,扭頭看向顧瀟楚:“我送你直接去醫(yī)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