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月行動指南
阮清禾曾是我黑暗歲月里,隔著冰冷屏幕的「病友」。
一次偶然,我加入了一個匿名創(chuàng)傷互助論壇,系統(tǒng)隨機分配給我的長期支持對象,就是「Silent Echo」。
頭像是一幅抽象畫。
在近兩年時間里,我深信對面是一位飽受焦慮困擾的年輕男性。
起初,他如頑石般冷漠,對我的任何分享都毫無回應(yīng)。
但同類間有種微妙的救贖感。
我不厭其煩地發(fā)送日常碎片,從冰冷的文字,到環(huán)境錄音,如同投入深海的漂流瓶。
終于,某天開始收到簡短回應(yīng):「嗯?!?/p>
「謝謝。」
再到能聊上幾句。
漫長的時間累積下,形成了近乎兄弟般的默契。
因此,當她第一次主動打來語音,聽到那清晰、有力度的女聲時,我驚得差點扔掉手機。
「真......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是男生......」聲音干澀。
「沒有打擾,」阮清禾的聲音平穩(wěn),「多倫多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p>
那之后,一種莫名的界限感讓我下意識疏遠。
再上論壇已是近一個月后。
那天,林淮嵐剛將燙金的離婚協(xié)議甩在我面前。
屏幕上彈出了阮清禾的私信:
「最近過得如何?」
腦子被「離婚」二字灼燒,手指下意識敲下:
【離婚。」
手指無意識地滑動,又點開對話框:
「阮清禾,我好像......又要跌落深淵了?!?/p>
沈家沒了,父母和老宅都化作了灰燼。
現(xiàn)在,連曾以為是唯一至愛的林淮嵐也要斬斷這最后的繩索。
從未想過,屏幕那端會傳來:
「別在泥灘里深陷。沈亦舟,和我在一起吧!」
與此同時,門縫里林淮嵐辦公室傳來放肆的談笑,清晰刺耳:
「哈!沈亦舟?離了淮嵐姐,他算個什么東西?…他就是淮嵐姐養(yǎng)熟的一條狗......」
「確實?!沽只磵广紤卸瓶匾磺械穆曇繇懫穑杆褪枪蛑?,也得爬到我指定的地方,把我要的東西,雙手奉上。」
我失神地望著門縫里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指尖冰涼,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在屏幕上重重敲下:
「好。」
阮清禾雷厲風(fēng)行。
我回復(fù)后不久,郵箱便收到一份pdf:《多倫多行動指南》。
條理清晰地羅列了各項事宜,標注優(yōu)先級和截止日期。
匪夷所思的是,事務(wù)清單末尾附上了一長串旅游景點名錄。
文件最后是她手打的一行字:
「俗話說國外的月亮總是沒有國內(nèi)的圓,風(fēng)景也一樣,你懂的?!?/p>
「不信我會后悔哦?!?/p>
竟被最后兩句莫名戳中,我久違地笑了笑。
欣然接受她的「指南」,按圖索驥打卡。
白天處理事務(wù),晚上收拾行李。
搬離頂層公寓那天,林淮嵐的信息彈出:
「搬走了?連個電話都沒有?鬧脾氣?」
她正帶宋衍在歐洲采風(fēng)。
隨即一張奢華酒店露臺的夜景照發(fā)來:
「這家酒店的私人雪茄吧不錯。改天,帶你來試試?」
指尖懸在拉黑鍵上,想到一月后的最終交割,終究按捺住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如高效運轉(zhuǎn)的機器。
處理了能快速變現(xiàn)的非核心資產(chǎn)。
最終也是耗神的,是整理林淮嵐這些年交給我保管的所有資產(chǎn)文件、股權(quán)證明。
每一份都像沉重的磚,記錄著沈家如何被蠶食,而我如何在她的保護幻夢中親手遞上繩索。
臨去民政局的前一晚,手機驟然亮起。
是林淮嵐。
她回來了。
聽筒傳來她帶著一絲緊繃和困惑的聲音:
「沈亦舟,你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