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她忽然抬眼:“爹爹應(yīng)該不會想著殺我滅口吧?”
不等對方回答,又自顧自輕笑出聲,“我相信爹爹養(yǎng)我多年,不會如此狠心的。更何況,我既然敢和爹爹開門見山,自然也是做了另一手準備的?!?/p>
云正川只覺氣血翻涌。
萬萬沒想到,他們養(yǎng)了多年的不是白眼狼,而是難纏的虎豹豺狼。
本要將云綺除名趕出侯府,卻反遭威脅,如今暫時更是動不得她。
云綺見狀,又微笑著行了個萬福禮,聲音輕柔得如拂過柳絮:“那爹爹,娘親,女兒就先告退了。”
*
在侯府,以東為尊,以西為卑。
西院的青瓦覆著經(jīng)年累月的苔痕,墻根處長滿枯黃蒿草。西院是給庶妾庶子與仆役住的,從前的原身根本不會踏足這種低賤的地方。
云綺之所以選擇西院,也是圖個清凈。
竹影軒原是侯府預(yù)備給新納姨娘的住所。因久沒人住,門窗常年緊鎖,檐角垂落的蛛網(wǎng)在風(fēng)中輕輕搖晃。
院中的青竹早已歪斜傾倒,地上積著厚厚的枯葉,破碎的窗紙在縫隙里簌簌作響,透出屋內(nèi)蒙塵的桌椅與結(jié)滿霉斑的帳幔。
云綺活了一輩子,也沒住過這么破的地方。
但若是按話本原有的發(fā)展,她此刻應(yīng)該被扔在亂墳崗了。
算了。
等以后搞到錢,再慢慢添置就是。
穗禾知道自家小姐長這么大從沒屈尊降貴受過這種委屈,忙攥著抹布,說她收拾屋子,讓小姐去院外暫歇。
穗禾從雜物間拖出一張?zhí)茨疽畏旁跇湎陆o小姐做,椅面蒙著厚厚灰層。
云綺瞥了眼這破舊座椅,一臉嫌棄。
穗禾慌忙用衣角反復(fù)擦拭,直到露出木料的光澤,又鋪了方干凈帕子,才請小姐坐。云綺這才勉為其難地坐下。
然而就在這時,身后卻忽然響起一道陰森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嘲諷。
“都已經(jīng)淪落到住西院了,還有必要擺這種大小姐的架子么?!?/p>
云綺循聲回頭,只見竹影斑駁間立著個清瘦少年。
他烏發(fā)凌亂地垂在額前,幾乎遮住半張臉,肌膚透著些許久不見陽光的病態(tài)蒼白,長得極好看,唇角卻掛著譏諷的弧度。
那雙隱匿在陰影里的眸子幽幽盯著她,整個人散發(fā)著股陰郁的氣息。
云綺認出了這個人。
云燼塵。
這名字像是被揉進塵灰里反復(fù)踐踏過,帶著股被人隨意丟棄的卑賤感,正如他本人,籠罩著一層陰郁的、見不得光的氣息。
作為侯府庶子,他比原身小兩個月,生母鄭姨娘原是蕭蘭淑房中的灑掃丫鬟,因一次云正川酒醉有了身孕。十年前,鄭姨娘因不敬主母,被發(fā)賣去了鄉(xiāng)下莊子。
府里的下人們說,鄭姨娘對著銅鏡詛咒主母,枕頭底下還藏著扎滿銀針的巫毒娃娃,被蕭蘭淑的貼身嬤嬤當(dāng)場搜出。
云燼塵在侯府多年也不受時正川重視,無人問津。
不過云綺在宮里見慣了陰謀詭計,只消掃一眼記憶里的片段,便知這不過是栽贓陷害的老套路。
蕭蘭淑哪里容得下一個灑掃丫鬟母憑子貴?一個低賤的奴婢竟敢趁酒醉勾引,生下她夫君的骨血,本就是原罪。
鄭姨娘的“不敬”,不過是主母拔除眼中釘?shù)慕杩诹T了。
原身腦中空空如也,哪里懂得深究這些彎彎繞繞。
鄭姨娘被發(fā)賣后,她只要一看見云燼塵,便會想起他娘竟然詛咒自己的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