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眼中的謙謙君子淮陽王世子,回封地后造反了。
而且還要成功了。
衛(wèi)迎山垂首站在大殿角落,耳邊是一道比一道更讓人絕望的軍情。
“報!叛軍在城外十里外駐扎!”
“報!叛軍……”
“報!叛軍已兵臨城下!
“報!叛軍已在全力攻城!”
隨著傳回來的軍情,本就寂然無聲的金鑾殿更是噤若寒蟬。
身著朝服的眾位大臣面如土色。
事到如今已經(jīng)沒有人敢對如何擊退叛軍一事進諫,誰也擔不起這個責。
也因為讓他們俯首的存在已經(jīng)不在人世。
“陛下啊,您怎么能撇下我等先行離開……”
有老臣看著空蕩蕩的龍座忍不住嗚咽出聲。
這聲帶著悲嗆的嗚咽像是一滴水濺入熱油鍋中,強自鎮(zhèn)定的其他人紛紛效仿。
大殿內(nèi)哭天喊地。
“陛下啊……”
“陛下……”
“快回來救救我等啊?!?/p>
站在角落的衛(wèi)迎山這些時日眼淚早已經(jīng)流干,現(xiàn)在聽到大臣們的悲切之聲,眼眶忍不住也跟著濕潤起來。
五日前向來光明偉岸的父皇在聽到叛軍再次消斬殺一名大將后,氣急攻心之下猝然崩世。
聽起來兒戲得讓人難以接受。
叛軍自起兵造反后一路勢如破竹,朝廷派出去平叛的軍隊,無一勝出。
僅僅半年時間,曾經(jīng)龐大的帝國大廈即將坍塌,武將全歿。
現(xiàn)如今朝廷內(nèi)外只剩下文臣。
父皇驟然離世,太子未立,幾個皇子尚且年幼,叛軍直逼皇城,前朝后宮亂成一鍋粥。
往日被各方覬覦的皇位,在這一刻成為了燙手山芋,大臣們也沒有提出擇新皇登基。
猶如天助的叛軍,必輸?shù)乃谰?,做再多都是無用之功,改朝換代只是時間問題。
今日五品以上官員,后宮妃嬪皇子公主齊聚于金鑾殿內(nèi),等著最后的結(jié)局。
賊子為了籠絡(luò)人心,維持朝廷內(nèi)外的安定,大臣們等賊子殺進來尚且能改投新主。
可她們這些先帝的后代不同,絕不可能被善待,衛(wèi)迎山將眼里的淚意逼回去,挺直脊背,眼里流露出決絕之色。
她做為皇室公主,絕不可能對叛軍俯首稱臣,更不能干等著什么也不做。
大不了一死!
將自己頭上繁瑣的頭飾摘下來丟到一邊,層層疊疊的裙擺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將其毫不猶豫的割開、撕扯下來化作利落的短袍。
布料的摩擦聲在一片愁云慘淡的氣氛中格外清晰,殿上的眾人紛紛將目光轉(zhuǎn)向她。
衛(wèi)迎山絲毫不怵,亮得攝人的眸子直視所有人,朗聲開口:“諸位不必擔心,今日叛軍想入這皇城必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迎山不才,愿帶人守城門!”
說著干凈利落的朝其他人拱手,徑直朝金鑾殿最高處走去,抬手取下高懸的佩劍,寶劍開鋒下刺眼的白光讓人不敢直視。
在場的諸位大臣顯然被驚到了,他們怎么也沒想到一向安靜文雅的二公主會在危難之際站出來,一時都沒反應(yīng)過來,無人出聲。
“山兒,你胡鬧!”
一身宮裝的婦人在宮女的攙扶之下,匆匆走到臺階下,臉色鐵青的看著階上的女兒。
“你是嫌現(xiàn)在還不夠亂嗎?快給本宮下來!”
這時另外一個和衛(wèi)迎山樣貌有七分相似的女子,也從人群中走出來。
和宮裝婦人的慍怒不同,她則是一臉擔心:“山兒你別任性,外面的叛軍兇神惡煞,豈是你一介弱女子能對付得了的。”
面對母親和姐姐的反對,衛(wèi)迎山臉上沒有任何退卻之色,甚至視線都沒在兩人身上停留,直接提著佩劍腳下生風的往殿外走。
“你給我站??!”
云貴妃見女兒居然敢無視她,怒從心起,保養(yǎng)得宜的手虛虛的點著那道逆反的背影:“你是公主!是公主!不是以前那個在山野長大的野孩子,這般模樣會讓人看笑話的!”
婦人聲嘶力竭的聲音,也讓殿內(nèi)的其他大臣回過神,他們怎么可能讓先帝的血脈去送死。
更何況要是讓叛軍看到朝廷無人,最后居然是一個女子站出來御敵,不定怎么嘲笑。
丞相趕緊出聲阻止:“二公主您莫要沖動?!?/p>
說著眼神示意旁邊的宮人去阻攔女子一往無前的身影。
“是啊,現(xiàn)如今這種情況您過去也無濟于事,刀劍無眼,要是傷著您就不好了?!?/p>
面對多方勸阻,衛(wèi)迎山在即將出殿門時停下腳步,但依舊沒回頭。
只是抬起手中的劍朝旁邊揮舞兩下,很莫名的動作,大家不明所以。
咚的一聲掉到地上被切割得方方正正的朱漆木塊,昭示著剛剛發(fā)生的事,眾人臉上有一瞬間的啞然。
二公主她確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深宮女子。
可這又如何。
就算她身手了得,對現(xiàn)如今這種情況下不過是螳臂當車。
衛(wèi)迎山知道自己現(xiàn)在出去不能力挽狂瀾,也沒想過能擊退叛軍,她只是不想待在這里當任人宰割的魚肉。
作為皇室應(yīng)該有皇室的責任。
“迎山知道諸位的想法,可我既然能舞得動刀劍,就不會坐以待斃,要是父皇還在,相信他也會同意我的做法,讓大家知道衛(wèi)氏皇族并不是叛賊能口伐筆誅的存在?!?/p>
說起來叛軍起兵忤逆的噱頭也是無比滑稽,英明神武的父皇居然被他們評價為心慈手軟,沒有天子的威嚴,不能讓四海臣服。
而衛(wèi)氏皇族的所有人則是終日只知享樂,不懂民間疾苦的斗雞走馬之輩,不配享受皇族的尊榮。
可父皇在位期間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yè),而她們所有皇族子弟也從未驕奢淫逸,仗勢欺人。
衛(wèi)迎山像是想到什么,表情變得冰冷,說到底還是引狼入室。
誰也不曾想到溫和謙遜處處忍讓的公子會是一頭披著羊皮的惡狼。
也許是她搬出先帝,對先帝尚有敬畏的大臣們想起先帝的性格,再次潸然淚下,多么英明神武的陛下啊。
怎的、怎的……
阻攔的聲音逐漸消失,眼睜睜的看著那道脊背筆直的瘦弱背影離去。
“可惜啊……”
有大臣惋惜地長嘆一口氣。
可惜不是皇子,要是皇子說不定已被早早被定為太子,今日之困或許就不會存在。
目睹女兒離開的云貴妃,面色乍青乍白,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一旁的衛(wèi)寶畫趕緊給她順氣輕聲安慰:“母妃莫要氣壞了自己的身體,山兒不過是一時意氣,等她見到戰(zhàn)場上的殘酷,很快便會折返回來的。”
她有雙清亮含情的眼睛,和人說話時好似全副心神都放在對方身上,讓人無端感到熨貼。
見她這么說,原本還在為另外一個女兒置氣的云貴妃馬上好受不少,欣慰又愛憐的握著她的手:“還是咱們寶畫乖巧懂事?!?/p>
不像迎山,本以為接回來教養(yǎng)幾年已經(jīng)把身上的野性去掉,不成想安靜文雅都是假的!關(guān)鍵時刻本性暴露無疑。
到底是山野間長大的,已經(jīng)定性,付出再多心血也教不出另外一個衛(wèi)寶畫來。
被母親夸贊的衛(wèi)寶畫臉上露出得體乖順的笑容:“等山兒回來母妃再多教教她。”
“本宮是教不了這樽佛,更何況……”
云貴妃想到如今的情況,臉上也不免流露出憂色,要是叛軍真的攻進皇城,她們這些人只怕討不了好,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未知數(shù)。
“母妃不用太過于擔心?!?/p>
衛(wèi)寶畫微微垂下眸子,似是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他應(yīng)該不會做得太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