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并非永眠
——題記
離開了最后一次休整裝備的房間,頭戴純金打造的巨大頭盔、身著頗具格調(diào)的銀白鎧甲、胸前佩戴著能令身體永不腐朽的血色賢者之石的皮膚青藍的高大男人,甩了甩手中那握柄如深淵般漆黑、劍身如黃金般璀璨、劍鋒如鮮血一般猩紅的鋒利寶劍上的血跡。
這把劍的名字是詛咒之刃,顧名思義,持有這把寶劍的人會得到無與倫比的攻擊力,神來殺神,魔擋屠魔。
——然而代價,持有者只要受傷,哪怕是擦破皮膚,立即暴斃。
不過這個人卻很隨意的用手掌拍著詛咒之刃的劍身,絲毫不怕它的鋒刃劃破自己的皮膚。
也許這是一種迷之自信,但更多的是經(jīng)驗使然,這個人的皮膚并未破損。
這并不奇怪,作為這把兵器的主人,他十分熟悉這把魔劍的操性,畢竟他因為這把劍已經(jīng)似了個十幾次,好在,他的心性過人。
或者說,不似人。
他是一名國王,曾經(jīng)是一個充滿反抗精神、帶領(lǐng)國民破除萬難、建立王國、被萬人歌頌的英勇的賢王,如今是一個恐懼衰老、渴求永生、將王國帶向滅亡、最終被死亡所詛咒的暴君。
他不說話,只是昂首挺胸,踏著囂張至極的步伐,沉默的走上了電梯。
電梯不發(fā)一言,將這個人向上抬起,穿過厚厚的云層,聆聽著靜謐的晚風(fēng),直到某個固定的落點,它又一次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務(wù)。
這里是名為觀星臺的眺望臺,是觀星實驗室的最高處,也是整個山巔城堡之內(nèi),或者說整個王國最高的地點。
星星在深邃的夜空中低語,仿佛在訴說著宇宙的奧秘。銀河如一條銀色的絲帶,橫跨天際,連接著遙遠的星辰。
皎潔的淡藍圓月高高的掛在如夢幻般絢麗綻開的星河之中,他抬頭看向這輪明月,卻只注意到月盤表面的陰影——像是個骷髏頭。
他停下腳步,緩緩舉起左手,伸出中指。
沒有靈魂。
再次向前,他來到了最后一個敵人的所在地:
一張木桌子旁邊擺放了看不到裝了什么東西的封閉木桶,而桌子的表面擺滿了型號不一、大小不同、裝著不同顏色的未知液體的試管與蒸餾瓶,還有密密麻麻記錄著數(shù)字與雜亂無章字跡的筆記。
更遠處,擺放著一臺巨大的合金巨桶,這個桶像是某種提取器,與之相連的玻璃管下擺放著一個被支架夾住的圓底燒瓶。
而在這提取器的前方,一個背著充斥著生命精華的巨大針管、披著灰藍色斗篷、看不清面容、佝僂著背的“類人”,似乎早已等待多時。
“類人”原本的名字少有人知,但更多的人稱他為收藏家,就連他自己也這樣自稱。
“看樣子,你已經(jīng)爬回了那具身體里?!?/p>
低沉、而又沙啞的聲音從收藏家的嗓子里冒出。
國王并不搭理他,只是伸出手,將無數(shù)的生命精華、被稱作細胞之物釋放出來,一股腦的注入收藏家身前的那臺提取機。
那提取器當(dāng)即運作起來,將無數(shù)的細胞碾碎,濃縮,提取出一滴滴的瑩藍色精華落入那杯圓底燒瓶之中。
“恩,很好。”收藏家點了點頭,轉(zhuǎn)身看向提取器,接著他開始說起一段并不相干的事情,“你知道萬靈藥的傳說嗎?”
“藥物依賴,同理心缺失,渴求暴力,瘋狂,無盡的死亡?”
收藏家驚訝不已的轉(zhuǎn)身,瞪著眼睛看向他的國王,“你——”
“那又怎樣?”國王挺起胸膛,抬起手,摩挲著下巴,“重復(fù)的話語我聽了太多次,我已經(jīng)厭倦了?!?/p>
國王一腳踹飛了收藏家,后者在空中翻滾一陣,狼狽落地。
“現(xiàn)在,愚蠢的人造人,我命令你,替我試藥。”
收藏家的身體顫抖不已,似乎是在壓抑著某種強烈的情緒,他爬了起來,低著頭,“如您所愿,我的陛下。”
收藏家咬牙切齒道。
他走向提取器,將滿溢著細胞精華、被號稱治愈一切之物——萬靈藥的圓底燒瓶取了下來,小心翼翼的飲上一口。
收藏家突然跪伏在地,他全身上下的細胞因為強大力量的涌入都在亢奮,這導(dǎo)致他的身體開始進化,而他本人的思維也被這未知藥物影響。
下一刻,他的斗篷突然碎裂,暴露出了收藏家的身體:
他的身體是跟國王殿下一般的病態(tài)青藍色,但國王的身體因為賢者之石的緣故并未腐朽或者收到疫病感染,而收藏家的身體早已被疫病折磨的千瘡百孔,瘦骨嶙峋,肋骨外翻。
但在萬靈藥的滋潤下,他渾身的肌肉變得強壯又耐打,他的體型暴漲一倍不止,但斗篷的兜帽依舊罩在他的腦袋上,看不清表情;他裸露的雙腿像是犬科生物的四肢那樣膝蓋在后,雙腳似禽類的爪子。
他仰起頭癲狂大笑的樣子,與之前高深莫測、絮絮叨叨的模樣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收藏家取下背后的針管,拔掉針管上原本與他的身體相連的維生管道——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這東西了,他抱著針筒,針尖對著國王:
“這感覺...真的棒極了!”
“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很好很好,你就乖乖的再去給我多送一些來?!?/p>
“現(xiàn)在我就送你過去——”
說罷,收藏家不再掩飾自身強大的氣息,他的身體漂浮起來,周圍浮現(xiàn)出令空間顛倒的偉力。
國王聳了聳肩,任由著收藏家?guī)D(zhuǎn)移。
“該吃藥了?!笔詹丶疫@樣說道。
收藏家抱著針筒。跳至空中將針頭對準(zhǔn)地面,猛的向下一沖,此刻,天花板上突然出現(xiàn)無數(shù)火球向下墜落。
然而我們的國王陛下則是抽出咒刃,面對那稍碰一下便會當(dāng)場斃命的火球雨,他渾然不懼,徑直奔向騎在針筒握柄,準(zhǔn)備開轉(zhuǎn)的收藏家。
國王一劍一劍將火球劈成兩半,致命的灼熱飛向他的左右兩側(cè)。
收藏家開轉(zhuǎn)了,他腳下的針筒周圍的空氣因為旋轉(zhuǎn)而變成了鋒利的刀刃。
但國王是何許人也?他可是這個國家的創(chuàng)立者王者,是這個國度武力最為強大之人,而在這之前,他便能夠一人成軍,打的曾經(jīng)的殖民者抱頭鼠竄。
正是如此,他來到了最極限的距離,在最合適的時機高高躍起,在空中翻滾兩圈半,利落一劍劃破了收藏家的喉嚨,見血封喉,頃刻斃命——
——然而萬靈藥的功效太猛,收藏家的傷口立刻便被治愈了,但收藏家此刻卻大口喘著氣,狼狽不堪的半跪在地上,生怕國王此刻乘勝追擊,立馬開啟了透明的防護罩,隨后掏出萬靈藥,猛嘬一口。
國王穩(wěn)穩(wěn)落地,沒有絲毫受傷的跡象。
他就那樣看著收藏家利用萬靈藥恢復(fù)自己的生機,隨后掏出了一大杯裝著猩紅液體的玻璃杯。
“走一個?!眹跖e起杯子,仰頭一悶一大口。
君臣對飲,相敬如賓。
待收藏家恢復(fù)好狀態(tài),看到國王明明沒事卻喝上了恢復(fù)體力的血瓶,這擺明了是在羞辱他。
“你這不聽話的壞狗狗!”
收藏家抱起針筒,沖向國王。
“到底誰是不聽話的狗?!”
穿著斯巴達草鞋的國王直接位移至收藏家的身后,一腳踹向收藏家的脊椎骨,后者躲閃不及,直接被踹在墻上,酸的辣的咸的直接甩了一墻,像是開了個醬油鋪。
“你也就這了。”國王豎起大拇指,接著立刻反轉(zhuǎn)向下,另一只手則是又掏出了血瓶。
“咳...咳咳!你怎么可能——咳咳!”
收藏家轉(zhuǎn)過身來死死的盯著國王和他手中的血瓶,又一次釋放保護力場,掏出萬靈藥猛嘬一口,這一回,他親眼看著國王舉著血瓶對著他晃了晃,接著仰起頭來,暢快淋漓的猛灌一口。
為什么!
這究竟是為什么!
我忍辱負重,好不容易用那可憐的、難以收集的稀少細胞榨取出來的這珍貴的萬靈藥,讓自己變得這樣強大!
可為什么!為什么!
你居然還能這樣如此輕松的羞辱我!
似乎是看出...不,早就重復(fù)了千次萬次的國王卻卻在這個時候勾起一抹欠揍的笑容,仿佛大發(fā)慈悲一般伸出雙手,并攏四指,大拇指向外伸展:
“菜就多練!輸不起就別玩兒,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你要是一直拿以前當(dāng)作現(xiàn)在,哥們兒,老子以前比現(xiàn)在還牛逼!”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這混蛋!”
我...我就是受不了他這副又拽又賤的模樣!
憑什么!憑什么你可以這么強大?。?/p>
為什么你偏偏就被那頂巨大的頭盔遮住了眼睛?
你為什么變得這么傲慢?
為什么變得這樣執(zhí)迷不悟?
在每一個看不見光亮的黑夜,我總會想起你!
你追求虛無縹緲的永生,那時你已經(jīng)將近衰老,你將永生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而我所求,原本不過是為了拋棄過往之屈辱。
你可知道,我這人造人究竟遭受了多少人的白眼?
你可知道,我究竟忍受了怎樣的屈辱?
您的忠誠部下看不起我,那只看大門的骷髏也瞧不上我,就連與我合作多年的時間守護者,也是迫不得已才會找上我...
他們從來就不曾尊重過我...唯有你,我的國王殿下,我久違從您那里得到了被一視同仁的感覺——
——因為你一視平等的不把任何人放在你的眼中!
力量、歸宿、理想...
當(dāng)疫病暴發(fā)之后,我想到了那傳說之中的萬靈藥——那是古今往來的煉金學(xué)家夢寐以求卻難以企及的目標(biāo)...
當(dāng)我繼承了王國首席煉金師的身份,我得到了過往煉金師所曾擁有的一切...可這榮譽之下卻并沒有屬于我的東西...若是我達不到你的要求,只怕我跟以往的前輩們的下場相同...
我不能忍受!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
但...疫病,伴隨著腥紅之月,來的就是那么突然!
我意識到,那是我煉制萬靈藥的大好契機...
我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拯救這個王國的一切。
細胞就那么點,能制造出來的萬靈藥更是稀缺!我怎么舍得分給死人?
但我不能這么說,我只能以拯救王國的百姓為由,時間守護者才肯與我合作...其他的王國守護者也不至于對我痛下殺手...
你的部下,你的摯友,你的愛人,無一不對你感到失望至極,我看著你眾叛親離,我暗爽不已...
可...可你卻毫無悔過的將他們都殺了...
是啊,當(dāng)你被我以煉金術(shù)改造為寄生型改造人的時候,你的記憶留在了原本的肉體,而你的靈魂卻遺忘了一切,以寄生其他人的尸體行動。
這也難怪...可為什么...每一次你都殺到了最后!
不過五天的時光!就那么五天!你便爬回了自己的身體,來到了我的眼前...
我本以為喝了萬靈藥,我便有了戰(zhàn)勝你、甚至羞辱你、奴役你的力量!
然而...然而——
“我不服啊——”
收藏家又一次漂浮在空中,他直接來到了國王的頭頂,國王跑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
而這時,收藏家已經(jīng)舉起雙手,凝聚出巨大的火球,目標(biāo)正是站在他褲襠下方的國王。
“給我去死——”
收藏家狂躁不安、惱羞成怒道。
“我管你這那的!就TM你會飛嗎?!”
國王的腳下蔓延出靜謐的電流磁場,些許黑色的羽毛飄落在地。
國王舉起雙手,握住詛咒之刃,像是火箭升空一般,一個加速向上,詛咒之刃的劍尖直接戳中了收藏家的褲襠。
“啊啊啊啊啊啊——”
收藏家的兩腿戰(zhàn)戰(zhàn),發(fā)出了最銀檔的銷魂叫聲,青藍色的液體順著詛咒之刃的鋒刃滴落在國王的頭盔上。
“給我下來!”
國王揮舞著插進收藏家體內(nèi)的詛咒之刃,后者就那樣像是個破舊的玩偶一樣被摔在地上,萬靈藥就那樣從他的身上掉落出來。
收藏家伸出手,試圖拿回萬靈藥,然而一只穿著斯巴達草鞋的腳卻先一步踩在他的手上。
接著收藏家的手被踩的粉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收藏家再一次發(fā)出痛徹心扉的慘叫。
萬靈藥就在眼前,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點...
他伸出另一只手,就在他即將觸碰到萬靈藥的瓶身的時候,一只穿戴著金邊銀甲的手輕輕提起萬靈藥的瓶口,遠離收藏家。
“呦~這不是我們的首席煉金師嘛?”
國王輕輕晃了晃萬靈藥,再次露出那欠揍的笑容,“幾分鐘不見,怎么這么拉了???”
“你這該死的混蛋!你都做了些什么!”
“一直以來我都在拼命拯救這個扭曲的王國!拯救這個國家,免受你這個混蛋的傷害??!”
“沒有我!你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你永遠都達不到永生的真實!沒有我,你根本見不到萬靈藥!”
“你這天生惡虐的暴君,我要屮思尼德碼——?。 ?/p>
身體的殘缺與疼痛、心中的屈辱與悲痛,在這一刻化作最為激烈的咆哮與一次次的咒罵發(fā)泄出來。
然而這并改變不了,他已然滿盤皆輸?shù)默F(xiàn)實。
“我,沒碼?!?/p>
說罷,國王舉起手中的萬靈藥,一飲而盡。
他感受到了,自己的靈魂與身體再一次完美的合二為一,以前的力量與活力又一次歸來。
盡管輪回多次,但重返巔峰的美妙感覺,他永遠都不會厭倦。
“哦~~爽!”
國王抬起腳,對著收藏家的頭。
“我的摯愛~”國王晃了晃手中的空瓶子,“下一個輪回見!”
一腳下去。
“嘎!你不能殺我!”
第二腳。
“嘎!就這樣嗎?根本是在撓癢!”
接連第三腳。
“噢!沒有我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倒數(shù)第二腳。
“?。寢屟?!”
終焉的一腳。
青藍色的腦漿與血液濺了國王一靴子。
“真是夠了?!?/p>
國王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離開了觀星臺。
順著遍地殘尸與血跡的觀星實驗所一路下去,回到了王座之間,在一地的機械零件里翻找一通,將他曾經(jīng)最忠誠的部下——國王之手的頭掛在了王座之上。
他甚至又去爬了一遍廢棄釀酒廠,身后滿地殘跡,不過是為了挑一杯上好的佳釀。
他側(cè)躺在王座上,搖晃著手中承裝著些許紅酒的玻璃杯,靜靜等待著...等待著...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逐漸放大。
只見一個穿著破舊囚服、脖子上沒有腦袋反而燃燒著烈焰的無頭尸體小跑著來到了王座前面。
無頭尸體的渾身上下都充斥著時不時出現(xiàn)的馬賽克。
“來了?!眹鯇⒓t酒一飲而盡,隨即跳下王座。
這具無首尸體與國王同樣的抬頭挺胸摩挲著下巴,伸出胳膊像炎龍俠那樣甩了甩手,最后彼此豎起中指嘲諷對方。
他們向后退卻,渾身爆發(fā)出強勁的力量。
正當(dāng)他們試圖沖向彼此之時,一顆流星,劃過夜空,直接朝著無頭尸體的方向撞去。
那尸體一下子被撞了個粉碎,只留下渾身上下寫滿了茫然的綠藻頭。
這時,綠藻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旁多了顆金色的球,他作死的爬了過去,不曾想這一去,便被那金色的球吸了進去,不見蹤跡。
國王連連向后退卻。
“從未出現(xiàn)過的東西,那是——”
[我將賜予你解脫]
[我將賜予你新生]
[我將賜予你永恒]
國王的腦中突然出現(xiàn)了并不屬于他的聲音。
“誰?你想干什么?”
國王死死的盯著那顆金色的球,不料那球居然漂浮起來,徑直沖向國王的腦袋。
“給我滾!”
本能般抽出詛咒之刃劈中了那顆金色的球,國王卻發(fā)現(xiàn)他根本砍不下去。
“什么鬼東西!給我滾——”
另一只手也按在劍柄上,使力下壓。
那顆球突然偏移方向,攤開了詛咒之刃,徑直沖向國王,砸進了國王的腦中。
于是,這個國家的頂點,殺穿了整個國度的男人,久違的失去了意識,陷入了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