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凈壇使者**凈壇使者廟里,香火稀薄得可憐。豬八戒癱在云床之上,
鼾聲如雷。他的肚皮鼓脹著,隨著鼾聲起伏,宛如一座呼吸的小山。金杯玉盞胡亂翻倒在旁,
瓊漿玉液潑灑一地。天庭那所謂的“凈壇使者”封號(hào),不過是塊好看些的牌子罷了。
他成佛了,可這佛當(dāng)?shù)茫犬?dāng)妖怪時(shí)還要憋悶。神仙的日子,竟比高老莊時(shí)還要無趣。
他猛地睜開一只眼,醉醺醺地摸索著酒壺。“嫦娥……仙子……”他含糊不清地嘟囔著。
手指碰到一只冰涼溫潤(rùn)的玉鐲,他寶貝似的捂在胸前。那是許多年前,他還能靠近月宮時(shí),
失魂落魄撿到的一件舊物。他翻了個(gè)身,云床吱呀作響。
“老豬我這尊位……嗝……還不如當(dāng)年做妖怪……逍遙自在!
”他抓起一壇新啟封的“醉生夢(mèng)死”,仰頭痛飲。琥珀色的酒漿順著他粗壯的脖頸流下,
打濕了華貴的仙袍。酒意漫過心頭,眼前月宮清冷的輪廓仿佛在氤氳霧氣中浮動(dòng)。那身影,
那清輝,是他心底唯一無法被酒液完全澆熄的火焰?!跋勺印县i我……”一聲巨響,
廟門轟然洞開!刺目的金光如利劍般劈開殿內(nèi)繚繞的酒氣與昏暗。一個(gè)瘦小的身影逆光而立,
金箍棒斜指地面,殺氣凜然。豬八戒被強(qiáng)光刺得瞇起眼,醉意瞬間驚飛了一半。
“猴……猴哥?”他含混不清地試探。孫悟空一步踏入殿內(nèi),火眼金睛掃過滿地狼藉,
最后冷冷釘在豬八戒身上?!按糇?!你闖下塌天大禍了!
”2. **第二章 云棧舊夢(mèng)**“禍?”豬八戒搖晃著碩大的頭顱,試圖甩掉那份沉重,
“俺老豬如今是正果金身……能闖什么禍?”孫悟空的金箍棒重重頓地,
金石交擊之聲震得殿梁簌簌落塵:“禍?你私盜蟠桃園九千年大桃三顆!
私竊老君丹房‘九轉(zhuǎn)還魂金丹’一瓶!更膽大包天,竟敢潛入廣寒宮,意圖不軌!玉帝震怒,
著俺老孫即刻拿你歸案!”每一樁罪名,都像一記重錘砸在豬八戒心口。蟠桃?金丹?
他全無印象??伞皬V寒宮”三個(gè)字,卻像一根燒紅的針,猛地刺穿了他渾噩的酒意。
廣寒宮……嫦娥……他下意識(shí)地攥緊了懷里的玉鐲,冰涼硌著掌心?!鞍场硾]有!
”他嘶啞地辯駁,巨大的身軀竟有些踉蹌,
“俺老豬縱有天大的膽……也不敢……”“還敢狡辯!”孫悟空厲聲打斷,眼中金光暴漲,
“人證物證俱在!那守園力士、兜率童子,皆指認(rèn)是你!廣寒宮玉階上,還留著你的腳??!
八戒,束手就擒吧!”豬八戒的醉意徹底被這冰冷的指控驅(qū)散了。一個(gè)可怕的念頭,
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上心頭。
他猛地想起昨夜那壇異常醇烈、飲后便人事不省的“醉生夢(mèng)死”。是誰送來的?
他竟記不分明!冷汗瞬間浸透了他華美的仙袍?!昂锔?!俺是冤枉的!
”他巨大的身軀因激動(dòng)而顫抖,“定是有人栽贓!有人要害俺老豬!”“冤不冤枉,
隨俺回凌霄殿,自有分曉!”孫悟空不再多言,金箍棒一擺,“看打!”棒影如泰山壓頂!
豬八戒倉促間抓起倚在云床邊的九齒釘耙,奮力一架!“當(dāng)——!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炸響!狂暴的氣浪以兩人為中心轟然爆開,
將殿內(nèi)的玉案、香爐、幔帳統(tǒng)統(tǒng)掀飛,絞成齏粉!凈壇使者廟的穹頂,
在這恐怖力量的沖擊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裂開數(shù)道猙獰的縫隙?!昂锔?!你真要拿俺?
!”豬八戒雙目赤紅,釘耙奮力格開金箍棒,龐大的身軀撞破殘破的殿壁,沖天而起。
“職責(zé)所在!”孫悟空緊追不舍,化作一道金光撕裂長(zhǎng)空,“八戒,休走!”兩道身影,
一金一黑,如同兩顆燃燒的流星,撕破九重天的寧靜云靄,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勢(shì),
轟然砸向下界!下方,正是福陵山,殘破荒涼的云棧洞舊址。斷壁殘?jiān)牟萋?/p>
訴說著無盡的寂寥。“砰!”豬八戒重重落地,腳下巖石寸寸龜裂,煙塵騰起。
孫悟空隨之落下,金箍棒直指他心窩?!爱?dāng)年在此地,你也是這般被俺降伏,隨師父西去。
”孫悟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八戒,回頭是岸!
”豬八戒環(huán)視著這片曾帶給他短暫“家”之溫暖的廢墟。坍塌的洞府,
依稀可見當(dāng)年大紅的“囍”字褪色的殘痕。他仿佛又看見高翠蘭含羞帶怯的笑靨,
嗅到人間灶頭溫暖的煙火氣。那些鮮活的、帶著體溫的記憶,
與眼前天庭冰冷華麗的囚籠形成殘酷的對(duì)比。一股巨大的悲憤和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水,
沖垮了他最后一絲理智?!鞍叮俊彼偷靥痤^,眼中是孫悟空從未見過的瘋狂與痛楚,
聲音嘶啞如受傷的野獸,“岸在何處?!當(dāng)了神仙,倒比做妖怪時(shí)更苦!更不自在!
連想……連想一想……都是罪過!”他手中的九齒釘耙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兇戾烏光,
不再是天庭規(guī)整的神兵模樣,倒像是回到了最初為妖時(shí)的猙獰?!鞍忱县i今日,
偏要再當(dāng)一回妖怪!”他狂吼著,龐大的身軀帶著同歸于盡的慘烈氣勢(shì),釘耙卷起腥風(fēng),
朝孫悟空猛撲過去!妖氣沖天!金箍棒與九齒釘耙再次猛烈碰撞!這一次,
不再是點(diǎn)到為止的較量。烏光與金芒瘋狂絞殺,
每一次碰撞都迸發(fā)出撕裂空間的火星和震耳欲聾的巨響。斷壁殘?jiān)珡氐谆癁轱w灰,
整座福陵山都在兩位昔日兄弟的生死搏殺中顫抖呻吟。豬八戒狀若瘋魔,九齒釘耙大開大合,
全然不顧自身破綻,每一擊都傾注著積壓了五百年的憋屈與憤怒。
他砸碎了一塊半掩在土中的、曾屬于高翠蘭的梳妝臺(tái)殘片。
他撞塌了當(dāng)年拜天地時(shí)倚靠過的、僅存的一根石柱?!爱?dāng)妖怪時(shí),至少痛快!至少敢恨敢愛!
”他一耙揮出,帶著哭腔的咆哮淹沒在兵刃撞擊的巨響里,“這勞什子神仙!俺老豬當(dāng)夠了!
”孫悟空火眼金睛緊鎖,金箍棒舞得潑水不進(jìn),格擋著狂風(fēng)暴雨般的攻擊。他眼中金光閃爍,
驚疑不定。八戒的力量……竟比取經(jīng)路上強(qiáng)橫了太多!那釘耙上的兇煞之氣,
更是透著玉石俱焚的邪異!一個(gè)可怕的念頭閃過悟空腦海:八戒似乎……在求死?
就在這心神微分的剎那,豬八戒的九齒釘耙以一個(gè)極其刁鉆詭異的角度,
猛然蕩開金箍棒的防守,烏光暴漲的耙尖,直刺孫悟空胸膛!這一擊,快!狠!絕!
孫悟空瞳孔驟縮,已然來不及完全閃避!然而,
就在釘耙即將洞穿悟空身體的瞬間——豬八戒布滿血絲的眼中,
極其詭異地閃過一絲計(jì)謀得逞的、近乎解脫的微光。他龐大的身軀猛然向前一傾,
竟主動(dòng)將自己的心口要害,狠狠撞向了孫悟空因格擋而本能遞出的金箍棒一端!時(shí)間,
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噗嗤!一聲沉悶得令人心悸的利器入肉聲響起。金箍棒的一端,
深深沒入了豬八戒肥厚的心口。時(shí)間在那一刻仿佛被凍結(jié)了。
孫悟空臉上的驚怒瞬間化為難以置信的錯(cuò)愕與茫然,
火眼金睛死死盯著那沒入八戒胸膛的金箍棒末端。烏黑的、帶著奇異甜腥氣的血,
順著棒身蜿蜒流下,滴落在塵土里,發(fā)出細(xì)微卻驚心的“嗒、嗒”聲。
豬八戒龐大的身軀劇烈地晃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胸口,又抬眼望向?qū)O悟空,咧開嘴,
露出一個(gè)極其復(fù)雜、難以言喻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劇痛,有解脫,
甚至還有一絲惡作劇得逞般的頑皮。“嘿嘿……猴哥……”他聲音嘶啞,
帶著血沫翻涌的咕嚕聲,“還是……還是你手快……”話音未落,
他眼中最后一點(diǎn)光亮驟然熄滅。緊握九齒釘耙的巨手無力地松開。
那柄曾伴隨他征戰(zhàn)四方、攪動(dòng)風(fēng)云的兇兵,重重砸落在地,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哀鳴。
他那山岳般的身軀,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向后仰倒,砸起漫天煙塵。整個(gè)福陵山死寂一片。
孫悟空僵立在原地,金箍棒還保持著刺出的姿勢(shì),棒身上溫?zé)岬难杆僮兊谜吵怼⒈洹?/p>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向地上那具再無生息的軀體。八戒……死了?
被自己……親手殺了?一陣冰冷的山風(fēng)卷過廢墟,揚(yáng)起細(xì)碎的沙塵,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
孫悟空猛地回神,一個(gè)箭步?jīng)_到八戒身邊。他顫抖著伸出手指,探向八戒粗壯的脖頸。冰冷。
一片死寂的冰冷。毫無脈動(dòng)。他又慌忙去試鼻息,觸手處只有一片毫無生機(jī)的冰涼?!鞍私洌?/p>
呆子!”孫悟空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嘶啞和恐慌,他用力搖晃著那具龐大的身體,
“醒醒!給俺老孫醒過來!”沒有回應(yīng)。只有風(fēng)穿過斷壁殘?jiān)膯柩省?/p>
孫悟空頹然跪倒在八戒冰冷的尸身旁,金箍棒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雙手深深插進(jìn)冰冷的泥土里,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肩膀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
火眼金睛死死盯著那張?jiān)贌o生氣的豬臉,似乎想從中找出一絲偽裝的破綻。然而,沒有。
只有死亡凝固的沉寂。山風(fēng)嗚咽,卷起地上散落的枯葉,打著旋兒,
掠過八戒沾滿塵土和血污的臉頰。3. **第三章 荒村豬妖**冰冷的雨點(diǎn),起初稀疏,
很快就連成了線,最后化作傾盆的鞭子,無情地抽打著大地。
雨水沖刷著福陵山新壘起的孤墳,簡(jiǎn)陋的土堆在暴雨的蹂躪下迅速崩塌、流失,
混濁的黃泥水裹挾著枯枝敗葉,順著山勢(shì)汩汩流下。墳土被沖開,
露出了里面空空如也的淺坑。仿佛從未埋葬過什么。只有被雨水泡得發(fā)脹的泥土,
和幾縷被撕扯下來的、沾著烏黑血痂的黑色鬃毛,在泥濘中無助地沉浮?!畹纳桔昀?,
遠(yuǎn)離了福陵山的死寂。滂沱暴雨織成厚重的灰幕,將天地連成混沌一片。
一只巨大的、沾滿泥漿和血污的蹄子,艱難地從一片被壓倒的荊棘叢中探出,
深深陷入下方冰冷的泥淖里。每一次蹄子的拔出,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粘稠泥漿的吮吸聲,
以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而沉悶的哼哧。豬八戒——或者說,
一具勉強(qiáng)還能看出豬八戒輪廓的軀體——在泥濘和暴雨中掙扎前行。他胸口的那個(gè)貫穿傷,
在金箍棒離體后并未愈合,反而在暴雨的浸泡下,邊緣的皮肉詭異地翻卷、腐爛,
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青黑色,不斷滲出粘稠的烏血,混合著雨水,
將他腹部的毛發(fā)染成一片污濁的暗紅。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那片潰爛的皮肉,
帶來鉆心的劇痛和窒息般的沉悶。他原本龐大的身軀似乎縮小了一圈,精壯不再,
只剩狼狽和虛弱。曾經(jīng)象征著天庭神將身份的仙袍早已不見蹤影,
只有一身被荊棘劃得破爛不堪、沾滿泥漿和污血的粗硬鬃毛覆蓋著身體。那張豬臉上,
天庭敕封帶來的最后一點(diǎn)寶相莊嚴(yán)也已徹底剝落。只剩下野獸般的痛苦喘息,
和一雙在暴雨中布滿血絲、閃爍著瘋狂與迷茫的眼睛。他不再是凈壇使者,
甚至不再是昔日的天蓬元帥。只是一頭在荒山暴雨中垂死掙扎、茍延殘喘的……豬妖。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從喉嚨深處滾出,又被密集的雨聲粗暴地淹沒。
他龐大的身軀晃了晃,終于支撐不住,前蹄一軟,轟然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泥漿濺了他滿頭滿臉。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胸口的傷,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雨水順著他的鬃毛和臉龐不斷流下,模糊了視線。他下意識(shí)地伸手去摸懷里。沒有。
那只冰涼的、帶著一絲虛幻慰藉的玉鐲,不見了!是在福陵山那場(chǎng)搏命的廝殺中失落了?
還是被雨水沖走了?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他,甚至?xí)簳r(shí)壓過了胸口的劇痛。
“鐲……鐲子……”他嘶啞地低語,不顧一切地在冰冷的泥水中摸索,
巨大的手掌攪動(dòng)著污濁,濺起骯臟的水花。沒有。只有冰冷的石頭,扎手的枯枝,
滑膩的爛泥。那點(diǎn)微弱的、維系著他最后一點(diǎn)人形記憶的念想,徹底消失了。
如同他崩塌的神位,和那個(gè)被雨水沖垮的假墳。絕望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來,
勒緊了他的心臟。就在這時(shí)——一陣隱約的、嘈雜的人聲和狗吠,穿透了厚重的雨幕,
從山坳下方傳來!“這邊!快!血跡往這邊去了!”“好大個(gè)畜生!肯定傷得不輕!
”“都打起精神!剝了皮,夠咱全村吃上幾天!值大錢!”“旺財(cái)!上!嗅準(zhǔn)點(diǎn)!
”豬八戒巨大的耳朵猛地豎起,沾滿泥水的鬃毛瞬間炸開!他掙扎著想從泥濘中站起,
胸口的劇痛卻讓他眼前發(fā)黑,再次重重跌回泥水里。腳步聲、呼喊聲、狗吠聲越來越近,
如同催命的鼓點(diǎn),敲打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透過雨幕的縫隙,他看到了晃動(dòng)逼近的火把光芒,
還有幾張?jiān)诨鸸庥痴障嘛@得格外興奮和貪婪的、屬于凡人的臉!
以及幾條吐著猩紅舌頭、眼冒兇光、狂吠著撲來的惡犬!為首的獵戶身材粗壯,
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他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泥水中掙扎的巨大黑影。“在那兒!
好大的野豬!”刀疤臉興奮地大吼,手中鋒利的鋼叉在火光下閃著寒光,“圍住它!
別讓它跑了!”幾條惡犬率先狂吠著撲到近前,
毫不畏懼地撕咬著豬八戒沾滿泥漿的腿和腹部。尖利的犬齒穿透了粗硬的鬃毛,刺入皮肉。
“呃!”豬八戒發(fā)出一聲痛吼,本能地?fù)]動(dòng)巨掌,狠狠扇飛了一條撕咬得最兇的惡犬。
那惡犬嗚咽著飛出去,撞在樹上,抽搐著不動(dòng)了?!案覀业墓罚 钡栋棠槴C戶眼睛一瞪,
怒火中燒,“畜生找死!”他手臂肌肉賁張,猛地將手中的鋼叉朝著豬八戒的脖頸狠狠擲出!
鋼叉撕裂雨幕,帶著刺耳的尖嘯!重傷之下,豬八戒的反應(yīng)慢了不止一拍。
他龐大的身軀試圖閃避,但胸口的貫穿傷猛地一抽,動(dòng)作瞬間遲滯。噗嗤!冰冷的鋼叉,
狠狠扎進(jìn)了他厚實(shí)的肩胛骨下方!深入骨髓的劇痛瞬間炸開!“嗷——!
”一聲凄厲無比、完全不似人聲的慘嚎,撕裂了雨幕,回蕩在荒涼的山坳間。
那聲音里充滿了野獸般的痛苦和一種被徹底踩碎尊嚴(yán)的絕望屈辱。烏黑的血,混著雨水,
順著鋼叉的木桿洶涌地流淌下來。“中了!哈哈!”刀疤臉大喜過望。
其他獵戶也興奮地圍了上來,手中的柴刀、獵叉紛紛舉起,火把的光芒跳躍著,
照亮了他們臉上毫不掩飾的獵殺快意和貪婪。“按住它!別讓它掙扎!”“快!捆結(jié)實(shí)了!
”“這獠牙!這身板!值老鼻子錢了!”冰冷的繩索帶著泥水,
粗暴地套上他的脖子、纏上他的四肢。棍棒、刀背,雨點(diǎn)般落在他龐大的身軀上,
發(fā)出沉悶的“砰砰”聲。一張張因興奮和雨水而扭曲的凡人的臉,在跳躍的火光下,
如同地獄里爬出的惡鬼,在他模糊的視野中晃動(dòng)?!昂脗€(gè)畜生!力氣還不??!”“捆緊點(diǎn)!
別讓它掙開了!”“抬回去!抬回去!今晚就開膛!”污言穢語和得意的狂笑,
夾雜著暴雨聲,瘋狂地沖擊著他的耳膜。堂堂天蓬元帥,曾統(tǒng)帥天河十萬水軍!
卷簾大將在他面前俯首!妖魔鬼怪聞風(fēng)喪膽!如今……如今竟被一群凡夫俗子,
當(dāng)成待宰的年豬一般,用繩索捆縛,用棍棒毆打,肆意地侮辱!他們甚至沒有認(rèn)出他是誰。
在他們眼里,他只是一頭巨大的、值錢的、受傷的“野豬”。僅此而已。
一股比胸口貫穿傷更甚百倍、千倍的劇痛,來自那被徹底碾碎踐踏的驕傲和尊嚴(yán),
如同火山巖漿般在他體內(nèi)奔涌、咆哮!就在幾個(gè)獵戶奮力拖拽著繩索,
試圖將他從泥濘中拉起時(shí)——豬八戒低垂的頭顱猛地抬起!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在雨幕和火光的映照下,爆發(fā)出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兇戾紅光!那不是野獸的眼神。
那是來自深淵、來自煉獄、凝聚了滔天恨意和毀滅欲望的魔瞳!“吼——!??!
”一聲撼天動(dòng)地的咆哮,如同遠(yuǎn)古兇獸掙脫枷鎖的怒吼,猛然炸響!
狂暴的妖氣如同實(shí)質(zhì)的黑色颶風(fēng),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fā)!捆縛在他身上的粗麻繩索,
如同腐朽的草繩,瞬間寸寸崩裂!靠得最近的幾個(gè)獵戶,
被這股恐怖的妖力沖擊波狠狠掀飛出去,慘叫著撞在樹干和巖石上,筋斷骨折!
火把被瞬間撲滅!雨幕仿佛被無形的巨力排開!泥漿四濺!刀疤臉獵戶臉上的狂笑徹底僵住,
瞬間化為無邊的恐懼,他離得稍遠(yuǎn),卻也感覺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
如同被狂奔的犀牛頂中,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去,重重摔在泥水里?!把郑?/p>
是豬妖!快跑啊!”不知是誰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因極度恐懼而變調(diào)的尖叫。
幸存的獵戶和惡犬們魂飛魄散,哪里還顧得上同伴和獵物,連滾爬爬,
哭爹喊娘地朝著山下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暴雨依舊傾盆。山坳里,
只剩下豬八戒一個(gè)活物。他龐大的身軀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喘息都噴吐出濃重的白氣,
在冰冷的雨中格外顯眼。胸口的傷和肩上的鋼叉,依舊在汩汩流血。
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了。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用巨大的前蹄支撐著,一點(diǎn)一點(diǎn),
從冰冷的、污穢的泥濘中,重新站了起來。雨水沖刷著他身上混合著泥漿、血污的鬃毛。
他低頭,看到泥水里,被無數(shù)慌亂的腳印反復(fù)踐踏、深深踩進(jìn)污泥中的一點(diǎn)微弱反光。
那是半截?cái)嗔训挠耔C。嫦娥的玉鐲。最后一點(diǎn)微弱的念想,此刻也被徹底碾碎在凡人的腳下,
與污泥同朽。他伸出巨大的、沾滿泥濘和血污的手掌,顫抖著,卻無比緩慢而堅(jiān)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