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顧臻言睜開眼睛的時候,幾個護士在幫她換輸液袋。
她呆呆地躺在床上,回想著這些天發(fā)生的一切。
裴景軒對她所做的事情,就像是在她心頭釘釘子,他以為,只要最終能和好,那些釘子就會被拔出,他們便能毫無隔閡地相守。
然而裴景軒忽略了,即便釘子被拔出,她的心也無法復原,只會留下一個又一個可怖的血洞。
通過傷害愛人來驗證的愛,真的叫愛嗎?
手機屏幕亮起,江月的信息一條接著一條發(fā)來。
【聽說我的腎是你給我的,真的很感謝你!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呢?!?/p>
【我剛剛醒,就看見景軒站在我床邊,姐姐,我不會打擾你們吧?】
【他帶了小米粥給我,說是對胃有好處,你要過來喝一點嗎?】
……
顧臻言看著這些信息,心里早就沒有一絲波瀾。
住院的這段時間里,裴景軒一次也沒有出現過,倒是江月的信息不斷的發(fā)過來。
【某人說醫(yī)院太悶了,帶我出來透透氣,沒想到是我最喜歡的游樂園……】
【景軒帶我去吃了你最愛的法餐,聽說這家餐廳還是你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呢?!?/p>
最后一條信息是一張照片。
時裝周上,江月的禮裙太長不好走路,裴景軒干脆一個公主抱,將她帶到自己的位置上……
望著閃光燈下兩人緊靠在一起的照片,她的心里,對裴景軒的最后一點的希望與愛意都被磨滅了。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她眼睫輕動,是裴景軒。
一個小袋子被放在柜子上,“從時裝周帶回來的,江月說你會喜歡,我就買下來了。”
“知道了。”顧臻言回答,并不去看他。
裴景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幾步走上前來就要質問,卻在觸及到顧臻言那雙無神的眼睛時,仿佛被刺痛一樣。
那雙見到自己就會明亮鮮活的眼眸,此時卻像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顧臻言整個人也死氣沉沉,對他的小動作沒有一絲反應。
裴景軒的心莫名有些慌亂,他強裝鎮(zhèn)定道,“你這是什么意思?不歡迎我回來的話不如直接說,分手了何必求復合?”
直到聽到他說出“分手”二字,顧臻言的眼眸里才有了些許波動,“不要分手……求你,不要分手……”
不知為何,裴景軒聽到熟悉的示弱,并沒有以往的高興,他看到顧臻言的眼眶中不斷涌出淚水,他像是被燙到一般,越來越煩躁。
良久,裴景軒忽然道,“你恐高對吧?”
面前的女人抬起頭,眼神空洞,仿佛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裴景軒上前,輕輕捧住顧臻言的臉,拭去她眼角的淚水,用極溫柔的聲音誘哄道,“你去坐一次過山車,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應該可以克服自己的恐懼……怎么樣?要試試嗎?”
顧臻言木然點頭,心頭的釘子已經足夠多了,再多一根又能怎樣?
望著顧臻言一如既往乖巧的模樣,裴景軒總感覺哪里不對勁,他抿起唇,“你是真的愛我的吧?”
也不等顧臻言回答,他就自顧自地接上話,“我當然知道你愛我,你是因為我沒有陪你住院才鬧脾氣的對嗎?”
“可是我不喜歡這樣?!迸峋败帉ι项櫿檠钥斩吹碾p眼,卻又很快移開,“所以,我要給你一點教訓,你才能記住,永遠不許這樣對我,你知道了嗎?”
顧臻言點頭,眼神木然,“我知道了。”
聽到這個回答,裴景軒才終于滿意。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響徹云霄,然而顧臻言始終緊閉雙眼,強烈的失重感讓她的胃里天翻地覆……
從過山車上下來后,顧臻言勉強著站到裴景軒面前,男人看著她,“再來?!?/p>
又是一次的翻江倒海,顧臻言終于忍不住,將胃里的食物吐了個干干凈凈。
裴景軒看著她痛苦的樣子,心情終于好了一點,但他還是不滿足,“再來。”
顧臻言再也受不了了,她感覺自己像一個破掉的棉花娃娃,被人惡意地甩來甩去。
她剛縫合沒多久的傷口此刻也盡數崩開,正在不斷地往外滲著血。
等她下來的時候,身上的病號服早已經被血染得大片通紅,連座椅上,也是暗紅的一片。
天旋地轉間,顧臻言終于趴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機器要開始運行了,顧臻言沒聽見裴景軒喊停,歪歪斜斜地爬起身,踉蹌著往過山車那邊走。
顧臻言堅持的背影讓裴景軒很是動容,然而動容之外,一股不安的情緒卻也在心底蔓延開來。
過山車就要啟動的瞬間,裴景軒擰著眉,他望著顧臻言搖搖欲墜的身影,那種不安感到達頂峰。
“停下吧?!?/p>
顧臻言被放下來,她頹然地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又聽見裴景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收拾收拾,晚上陪我去參加品牌方的宴會。”
顧臻言抬起頭,卻捕捉到了裴景軒眸子里一閃而過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