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警察那邊都沒有任何消息，桌上沒喝完的半瓶礦泉水，瓶身上還留著他指紋的濕痕。店里的一切都維持著他離開時的樣子：沙發(fā)上搭著他常穿的灰色衛(wèi)衣，工作臺里放著他的剃須刀，飲水機邊上貼著他寫的便簽“記得給綠蘿澆水”。
可這個人，就這么沒了消息。
第二天一早，蘇晨就跑到公安局。小張正在啃包子，見他來了，含糊不清地說：“調(diào)了金街大廈周邊的監(jiān)控，15號晚上11點四十，吳明從店里正門出來，騎著小電驢方往大福村方向走了。然后就沒了?！?/p>
“沒了？什么叫沒了？”
“就是監(jiān)控拍到他進了公交站旁邊的小巷子，那條巷子沒監(jiān)控，再往前的主路監(jiān)控也沒拍到他出來?！毙堁氏伦詈笠豢诎?，喝了口豆?jié){，“我們?nèi)ハ镒永飭柫?，兩邊都是關(guān)門的小店，沒人看見他。”
蘇晨的心沉了下去。那條巷子他知道，窄窄的，兩邊是斑駁的墻壁，堆著垃圾桶，盡頭連接著另一條主路。吳明為什么要走那條巷子？是抄近路，還是為了躲什么？
“他的手機呢？定位查了嗎？”
“關(guān)機了，最后一次信號是在盛世大廈附近，15號晚上八點零五分。”小張翻開筆記本，“通訊記錄查了，他失蹤前一周和一個陌生號碼有過幾次通話，號碼是匿名注冊的，查不到機主信息。銀行流水沒異常，最近沒大額支出。”
“陌生號碼？”蘇晨猛地想起什么，“他失蹤前半個月前，確實接到過幾次無聲電話，我問他是誰，他說沒事，可能是騷擾電話。”
“嗯，我們會重點查這個號碼?！毙堈酒鹕恚澳阆然厝グ?，有消息我通知你?！?/p>
蘇晨走出公安局，雨還在下。他沿著吳明失蹤的路線走了一遍，從金街大廈到大福公交站，再到那條陰暗的小巷。巷子深處有個破舊的公共廁所，墻角堆著腐爛的菜葉，空氣中彌漫著惡臭。他蹲在地上，仔細尋找著蛛絲馬跡，卻只找到一個被踩扁的煙盒和半截煙頭。吳明不抽煙。
第三天，蘇晨接到小張的電話時，正在收拾吳明租房里的東西。“蘇先生，你有沒有記錯吳明的社交圈？”小張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我們查了他的微信、微博、QQ，所有好友和聯(lián)系人都問過了，沒人在15號之后見過他，甚至有幾個人說…說最近半個月都沒和他聯(lián)系過?！?/p>
“不可能！”蘇晨手里的相框“啪”地掉在地上，照片里吳明笑得陽光燦爛，“他上周還和商鋪房東商量續(xù)約的事，房東可以作證？”
“我們問過劉耀光了，他說是3周前，15號之后就沒見過吳明?！毙堫D了頓，“還有，……蘇晨掛了電話，呆坐在沙發(fā)上。吳明到底去哪了？心里的不安越發(fā)明顯，不好的預(yù)感不斷的襲來。想起一切就定在15號，那個他說散伙的那天，自責愧疚，心頭各種滋味。一切都在驗證他自己的不安。
原來他以為的，全是假象。
第四天，蘇晨再次來到公安局時，接待他的換成了一位姓劉的老刑警。小張站在他身后，臉色凝重。
“蘇先生，請坐?！眲㈥牻o他倒了杯水，“我們查了吳明的所有信息，包括戶籍、學歷、工作經(jīng)歷。很奇怪，”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地看著他，“一切都沒有異常， 就像他憑空消失了一樣”他老家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目前也沒有驚動他爺爺。
蘇晨手里的水杯“哐當”掉在地上，水花濺濕了他的褲腳。“你說什么？一個大活人怎么消失？”
蘇晨覺得渾身發(fā)冷，像掉進了冰窖。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吳明時，是在夜市的攤位上，他即使穿著普普通通，稱不上談吐不凡，但也是有抱負的青年。不至于因為散伙這事想不開，跟他一起的這些年也踏實簡單沒有得罪別人。再說，一個能在冰箱貼上照顧綠蘿的人，這么熱愛生活，怎么會……。
“那他到底在哪？”蘇晨的聲音顫抖著，“他怎么會憑空消失？”
“我們正在查，但難度很大。畢竟過了15天……”劉隊嘆了口氣，“他租房子、買車子、辦銀行卡，幾乎所有的關(guān)系網(wǎng)都查了。我們查了他的行蹤，從三年前他來到這座城市開始，所有的監(jiān)控、消費記錄、社交痕跡，都指向正?！?，我們找不到任何關(guān)于他失蹤的線索?！?/p>
“就像…他是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蘇晨喃喃地說。
“更像是，”劉隊看著她，眼神復(fù)雜，“他刻意抹去了自己的所有痕跡，用一個新的身份生活。或者，他把現(xiàn)在這個身份也拋棄了，徹底消失了?！?/p>
雨停了，陽光透過公安局的窗戶照進來，卻驅(qū)散不了蘇晨身上的寒意。他走出大樓，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覺得這座他生活了多年的城市無比陌生。
那個和他相識三年的男人，那個會在他生病時守在床邊，會在他生日時一起慶生，會在他低迷笨拙地安慰他的兄弟，就這么無聲無息的消失了。他的笑容，他的擁抱，他的一切，難道都是假的嗎？
他回到店里，打開所有的燈，卻依然覺得店里空蕩蕩的。沙發(fā)上的灰色衛(wèi)衣還在，工作臺的剃須刀還在，飲水上的便簽還在，但那個留下這些痕跡的人，現(xiàn)在莫名拋棄了這里。
手機響了，是小張發(fā)來的微信：“蘇先生，對不起，我們盡力了。如果有新的線索，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p>
蘇晨刪掉微信，走到窗邊。夕陽西下，城市被染上一層溫暖的橘紅色。遠處的高樓大廈高樓林立，霓虹燈亮起，勾勒出繁華的輪廓。
可他知道，在這座繁華的城市里，有一個巨大的空洞，吞噬了一個男人的所有痕跡，也吞噬了他三年的時光和夢想。而那個男人，或許正躲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看著這座他曾生活過的城市，像看著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幻影。
風從窗戶縫隙里吹進來，帶著一絲涼意。蘇晨抱緊了自己，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一個人的失蹤，而是當他消失后，所有的證據(jù)都找不到——他消失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