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靈山的佛光，流淌著沉重的黃金色澤。眾佛菩薩面容凝固在永恒的微笑中。
蓮花座下的祥云，凝滯得如同沉重的鉛塊?？諝饫飶浡鴿獾没婚_的奇異檀香。
唐僧師徒伏在光潔如鏡的地面上。如來佛祖的聲音在宏大空曠的殿宇中回蕩?！叭?，
爾為旃檀功德佛。”“悟空，爾為斗戰(zhàn)勝佛。”“悟能，爾為凈壇使者菩薩?！薄拔騼?，
爾為金身羅漢菩薩?！薄鞍搅摇卑堮R——西海龍王三太子敖烈——微微抬起頭顱。
他的鬃毛在佛光映照下如銀似雪。龍瞳深處，一絲微不可察的期待悄然點(diǎn)亮。
“…爾為八部天龍廣力菩薩?！薄叭牖埑兀瑥?fù)爾真身。
”“盤繞靈山大雷音寺擎天華表之上?！卑搅业男?，沉向一片未曾預(yù)料的寒冷深淵。
那無邊的寂靜，并非榮耀的加冕，倒像是某種徹底的、冰冷的放逐。從此，
他只是靈山一根沉默的華表。一個盤繞的裝飾。一個活著的圖騰。
再也不是西海恣意遨游的三太子。再也不是蹄踏萬里風(fēng)沙的白龍馬。他巨大的龍首緩緩低下。
觸碰到冰冷的地面。龍鱗細(xì)微的摩擦聲，是此刻唯一的嘆息?！暗茏影搅摇x佛祖恩典。
”那聲音干澀，仿佛穿越了千年的風(fēng)沙才抵達(dá)唇邊。殿內(nèi)凝固的佛光，似乎又沉重了幾分。
2靈山的夜，寂靜得令人心慌。沒有蟲鳴，沒有風(fēng)聲。
只有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單調(diào)到令人窒息的誦經(jīng)聲。敖烈盤繞在華表柱上。
冰冷的石質(zhì)透過鱗片滲入骨髓。龍軀僵硬。每一次輕微的呼吸都牽扯著深藏的疲憊。
他凝視著下方。夜色中，大雷音寺的輪廓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莊嚴(yán)。卻也冰冷。
遠(yuǎn)處藏經(jīng)閣的輪廓，在月色下勾勒出沉默的陰影。
那里存放著他們跋涉十萬八千里、歷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才取回的至高典籍。一個念頭，
如同冰冷的蛇，悄然滑入他的意識。那里面，真的只有無上的智慧與解脫嗎？
為何當(dāng)他馱著經(jīng)卷走過最后一程時，總覺得那經(jīng)匣深處，有某種難以言喻的粘稠與冰冷？
像是有活物在黑暗里緩慢蠕動。這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無法按捺。
龍軀無聲地滑下冰冷的華表。落地時，沒有一絲聲響。他化為人形。
一個身著素白僧衣的清俊僧人。步履輕捷如煙。穿過重重寂靜的殿宇回廊。
巨大的藏經(jīng)閣矗立在眼前。朱紅的大門緊閉。門縫里，透不出一絲光亮。
更無絲毫守衛(wèi)的氣息。這極致的空曠與安靜，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警告。
敖烈的手按在冰涼的門環(huán)上。冰冷的金屬觸感直刺心底。門內(nèi)，仿佛潛藏著吞噬一切的虛無。
他深吸一口氣。那無處不在的濃郁檀香，此刻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甜腥。
他手上微微用力?！爸ㄑ健币宦曈崎L而嘶啞的摩擦聲。在這死寂的靈山之夜，
刺耳得如同裂帛。門，開了一道縫。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從門內(nèi)洶涌而出。
瞬間將他吞沒。3門內(nèi)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實(shí)質(zhì)。粘滯。冰冷。
沉重地壓在敖烈的每一片鱗上。他龍瞳深處亮起微弱卻銳利的金光。
勉強(qiáng)刺穿身前三尺的墨色?？諝饫飶浡惻f紙張與塵埃混合的味道。更深層處，
那股甜膩得令人暈眩的腥氣，更加濃郁了。他悄無聲息地前行。腳下是柔軟厚積的塵灰。
仿佛此地已有千百年未曾有人踏足。巨大的經(jīng)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向黑暗深處。
上面整齊碼放的經(jīng)卷，在龍瞳的金光下反射著幽暗的光澤。死寂。絕對的死寂。
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被這無邊的黑暗吸收了。敖烈停在最近的一架經(jīng)卷前。伸出手。
指尖觸碰到最上層一卷經(jīng)書的封皮。觸感異常。不是紙張的粗糙。也不是絲綢的柔滑。
而是一種…帶著微弱彈性的、濕冷的、仿佛某種生物外皮的質(zhì)感。他心中猛地一沉。
指尖金光一閃，無聲地切開那層怪異的封皮。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腐壞血液與朽爛內(nèi)臟的惡臭猛地沖了出來！敖烈猝不及防，
被這濃烈的穢氣沖得眼前一黑，幾乎窒息。他強(qiáng)忍著翻江倒海的惡心，龍瞳死死盯住破口處。
金光聚焦下，他看到被切開的封皮下，根本不是墨寫的經(jīng)文。那里面！密密麻麻！
全是細(xì)如發(fā)絲、不斷蠕動糾纏的暗紅色肉芽！它們像饑餓的蟲群，
在破損的邊緣瘋狂地扭動、伸縮，似乎在吮吸著什么。經(jīng)文本身，
是由這些扭動的肉芽排列構(gòu)成的！每一個扭曲的梵文字符，都在緩慢地搏動、變形！
整卷經(jīng)書，根本就是一個包裹在偽飾之下的活物！
一個散發(fā)著邪惡與腐朽氣息的、活著的褻瀆！敖烈的手猛地縮回，
仿佛被無形的毒蛇咬了一口。指尖殘留著那滑膩冰冷的觸感。一股寒意，
比西海最深處的寒冰還要刺骨，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血液。他踉蹌后退一步。
腳下厚厚的灰塵被帶起，如同死去的幽靈般無聲飄蕩。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僧衣。
這就是他們千辛萬苦取回的“真經(jīng)”？這就是普度眾生的無上智慧？
這分明是包裹在神圣外衣下的、活生生的、蠕動的深淵！他猛地抬頭。
龍瞳中的金光驟然暴漲！掃向周圍無窮無盡的經(jīng)架。視野所及。那些層層疊疊的經(jīng)卷。
在龍瞳的金光下，紛紛褪去了莊嚴(yán)神圣的表象。它們不再安靜。它們在微微起伏！
如同無數(shù)顆沉睡的、腐敗的心臟！無數(shù)細(xì)密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蠕動聲，
匯成一片低沉粘膩的潮音，從四面八方悄然涌來。鉆入他的耳膜?？惺芍睦碇?。
這里不是藏經(jīng)閣。這是…一個巨大而恐怖的孵化巢穴！靈山的神圣，就在這蠕動的肉塊之上！
“呃…”一聲壓抑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痛苦呻吟，不受控制地從敖烈喉間溢出。
這聲音在死寂的藏經(jīng)閣內(nèi)顯得如此微弱。卻又如此清晰。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剎那間！
整個藏經(jīng)閣的黑暗仿佛活了過來！無數(shù)經(jīng)卷的蠕動驟然加??！
那些暗紅色的肉芽瘋狂地伸長、扭曲，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嘶嘶”聲！墻壁上。天花板上。
那些原本描繪著飛天、佛陀、祥云的壁畫！色彩在龍瞳金光下詭異地流動、剝落！露出底下！
同樣是由無數(shù)扭動、糾纏的暗紅肉芽構(gòu)成的、龐大而褻瀆的“畫作”！
那些“飛天”的肢體扭曲成怪異的姿態(tài)，肉芽構(gòu)成的臉上，空洞的眼窩似乎在無聲地獰笑！
“佛陀”的輪廓膨脹變形，無數(shù)肉芽從破裂的金身中鉆出，狂亂舞動！整個空間！
變成了一個巨大、蠕動、散發(fā)著甜腥惡臭的活體囚籠！敖烈的心臟瘋狂擂動，
幾乎要撞碎胸骨！巨大的龍影在他身后若隱若現(xiàn)！
金光與妖異的暗紅肉芽之光在黑暗中激烈碰撞！他必須離開！必須把這里的一切公之于眾！
就在他轉(zhuǎn)身欲逃的剎那！“嗡——”一聲低沉到極致的、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呻吟的震顫！
毫無征兆地從他腳下傳來！整個藏經(jīng)閣的地面！猛地向上隆起！柔軟！粘稠！
帶著吞噬一切的吸力！如同沉睡的巨獸張開了布滿粘液的口腔！
無數(shù)粗大百倍、如同巨蟒般的猩紅肉柱！帶著令人作嘔的粘液和尖利的吸盤！
轟然從崩裂的地面下破土而出！從四面八方！遮天蔽日！帶著毀滅一切的恐怖氣息！
向他絞殺而來！空間被徹底扭曲！退路瞬間被封死！
粘稠的、帶著強(qiáng)烈腐蝕性的惡臭液體如同暴雨般當(dāng)頭淋下！敖烈發(fā)出一聲震天的龍吟！清越！
憤怒！帶著撕裂黑暗的決絕！全身龍鱗瞬間炸開！刺目的白光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fā)！
化作一道撕裂粘稠黑暗的閃電！向著那唯一未曾被肉柱完全封死的、高高在上的天窗！
決絕地撞去！4“轟！??！”驚天動地的巨響！藏經(jīng)閣那沉重的琉璃天窗，
在敖烈玉石俱焚的撞擊下，如同脆弱的蛋殼般轟然炸裂！億萬晶瑩的碎片，
裹挾著刺目的龍血，在冰冷的月光下迸射開來！如同下了一場凄艷的紅雨。
一道染血的白色龍影，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從那破碎的窟窿中沖天而起！
瞬間撕裂了靈山死寂的夜空！“嗷——?。?！”痛苦。憤怒。絕望。不屈的龍吟！
如同最悲愴的號角！響徹整個靈山！震得無數(shù)殿宇的金瓦都在嗡嗡顫抖！“妖經(jīng)！
靈山藏妖經(jīng)！”“如來！你騙了眾生——！”龍吟聲浪滾滾，如同雷霆，
撞擊著每一座莊嚴(yán)的佛殿。無數(shù)殿宇中，那些凝固的、永恒微笑的佛像金身，
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xì)微的、冰冷的僵硬。下方。破碎的藏經(jīng)閣窟窿內(nèi)。
粘稠的黑暗劇烈地翻滾著。無數(shù)猩紅的巨大肉柱狂亂地舞動、抽打著空氣，發(fā)出沉悶的爆響。
它們瘋狂地向上延伸！帶著要將那逃脫的叛逆徹底撕碎的暴怒！然而。
一只巨大的、覆蓋著金色佛光的手掌。毫無征兆地。從靈山最高處的虛空。無聲無息地。
探了下來。遮天蔽日。那手掌是如此巨大。覆蓋了整個藏經(jīng)閣區(qū)域。
覆蓋了敖烈剛剛沖出的那片天空。覆蓋了月光。覆蓋了一切。掌心紋理清晰，
如同綿延的山脈溝壑。流淌著足以讓靈魂凍結(jié)的、純粹的、冰冷的“秩序”之光。沒有聲音。
沒有預(yù)兆。只有絕對的、令人窒息的威嚴(yán)。時間?？臻g。連同敖烈那決絕的沖勢。
在這一掌之下。仿佛都凝固了。成了琥珀中的蟲豸。敖烈巨大的龍瞳中。
倒映著那遮天蔽日的金色手掌。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那掌心，并非溫潤的金色。
在龍瞳的凝視下。那看似神圣的光芒深處！
竟隱隱透出億萬張扭曲、痛苦、無聲哀嚎的人臉虛影！他們掙扎著。
試圖從那純粹的光中伸出手臂。卻瞬間被光芒同化、湮滅！化為光芒的一部分！這光芒！
這所謂的佛光！竟是由無數(shù)被消融、被吞噬的靈魂煉成！“不——?。?！
”敖烈發(fā)出最后一聲撕裂靈魂的咆哮！全身殘存的白光不顧一切地燃燒！
龍血如同燃燒的星辰般灑落！他猛地扭轉(zhuǎn)身軀！用盡全部力量！向著那巨掌覆蓋范圍之外！
那唯一一絲微弱的縫隙！決死一搏！龍影如電！帶著焚盡一切的慘烈！然而。太遲了。
那覆蓋一切的金色巨掌。帶著湮滅萬物的“秩序”。輕輕。向下一按?！班郏?/p>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輕響。如同氣泡破滅。敖烈燃燒的生命之光。他決絕的沖勢。
他憤怒的咆哮。他眼中倒映的、那巨掌深處億萬痛苦的面孔…一切。都在這一按之下。
戛然而止。凝固。然后。無聲無息地。湮滅。巨大的白龍。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
帶著淋漓的龍血。從靈山那冰冷的、凝固的夜空中。直直地。墜落下來。
砸向下方死寂的殿宇群。沉悶的撞擊聲?；厥幵谒廊サ囊估铩Ｔ贌o聲息。那只金色的巨掌。
緩緩收回。沒入靈山最高處那片凝固的、永恒祥和的佛光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只留下藏經(jīng)閣頂那個破碎的窟窿。如同一個沉默的、流著血的傷口。對著冷漠的月亮。
月光清冷。照耀著下方殿宇頂上。那攤觸目驚心的、蜿蜒流淌的龍血。
和一條靜靜躺在血泊中的、殘破的白色龍影。5冰冷。刺骨的冰冷。
從每一片碎裂的龍鱗縫隙鉆入骨髓。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與劇痛中沉浮。
像一塊不斷被碾碎、又勉強(qiáng)拼湊起來的寒冰。不知過了多久。
一絲微弱的光感刺痛了敖烈的眼瞼。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簾。模糊的視野里，
是粗如兒臂、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柵欄?？諝馕蹪?。
彌漫著濃烈的血腥、鐵銹和某種腐朽的甜腥氣息。耳邊。是粘稠液體緩慢滴落的聲響。滴答。
滴答。規(guī)律得如同喪鐘。他掙扎著，想要抬起頭。脖頸處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骨裂摩擦聲。
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他這才看清。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石窟深處。石窟四壁，
刻滿了密密麻麻、閃爍著暗淡金光的梵文符咒。那些符咒如同活物，
在石壁上緩緩流轉(zhuǎn)、明滅。散發(fā)出強(qiáng)大的禁錮之力。沉重冰冷的巨大鎖鏈。
纏繞著他殘破的龍軀。鎖鏈的另一端，深深釘死在刻滿符咒的石壁深處。
鎖鏈上同樣流動著細(xì)密的金色咒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每一次心跳的搏動。
都會引動這些符咒發(fā)出微弱的金光。冰冷的刺痛感。如同無數(shù)燒紅的細(xì)針。
瞬間刺入他的神魂深處！“呃啊…”一聲壓抑的痛苦呻吟，從龍喉深處溢出。他低下頭。
看到自己原本銀白如雪的龍軀。此刻布滿了猙獰的傷口。鱗片碎裂、翻卷。
露出底下暗紅的血肉。最深的一道傷口，幾乎貫穿了整個胸腹。
邊緣的皮肉呈現(xiàn)出詭異的焦黑色。
正緩慢地滲出粘稠的金色血液——那是靈山佛力侵蝕的惡毒痕跡。滴答聲。
正是那金色血液滴落在下方一個刻滿符文的石槽中所發(fā)出的。石槽底部。
粘稠的金色液體正緩緩匯聚。散發(fā)著微弱卻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靶蚜耍?/p>
”一個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在死寂的石窟中響起。如同兩塊寒冰在摩擦。敖烈猛地抬頭。
石窟入口處?；璋档墓饩€下。站著兩個身影。并非猙獰的羅漢。
而是兩位面容古拙、眼神空洞的沙彌。他們穿著普通的灰色僧衣。
臉上卻凝固著一種非人的漠然。仿佛看守的并非一條活生生的龍。而是一塊頑石。一截朽木。
“敖烈?！逼渲幸粋€沙彌開口，聲音平板無波，“褻瀆圣地，妄議佛祖，其罪當(dāng)永鎮(zhèn)無間。
”“然佛祖慈悲?！绷硪粋€沙彌接口，如同在念誦一段設(shè)定好的經(jīng)文，“予爾最后機(jī)緣。
于此窟中，靜思己過，滌蕩魔心。待汝龍血流盡，罪業(yè)消弭，或可得一解脫?！饼堁鞅M？
敖烈巨大的龍瞳驟然收縮。他看向石壁上緩緩流轉(zhuǎn)的符咒。
看向身上纏繞的、不斷汲取他生命精氣的鎖鏈?？聪蛳路绞壑?，
那緩慢匯聚的、自己金色的龍血。這哪里是懺悔？這是最殘酷的獻(xiàn)祭！
用他這條“八部天龍”的命！用他體內(nèi)流淌的、蘊(yùn)含著真龍本源的力量！
去滋養(yǎng)這靈山的根基！去喂養(yǎng)那藏經(jīng)閣中蠕動的恐怖！“呵…呵呵…”低沉的笑聲，
帶著血沫，從敖烈的喉嚨里翻滾出來，越來越大，最后變成悲憤的狂笑，“好一個慈悲！
好一個解脫！”“用我的血…去養(yǎng)你們的‘真經(jīng)’？！”他猛地掙扎！
巨大的龍軀撞擊在冰冷的石壁和鎖鏈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吼——?。?！
”龍吟震得整個石窟簌簌落下灰塵！然而。那些刻滿符咒的鎖鏈瞬間金光大盛！
無數(shù)細(xì)密的金色電弧從鎖鏈和石壁符咒上爆射而出！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
狠狠刺入敖烈全身！深入骨髓！灼燒靈魂！“呃啊啊啊——！??！
”凄厲到極致的慘嚎在石窟中回蕩！巨大的龍軀瘋狂地痙攣、抽搐！
每一片鱗片都在劇痛下炸開！金色的龍血如同失控的噴泉，從傷口、從鱗片縫隙中狂涌而出！
嘩啦啦地注入下方的石槽！石槽中粘稠的金色液體，肉眼可見地增加了一層。那詭異的光芒，
似乎更亮了一些。兩個沙彌。面無表情地站在入口處。空洞的眼神，
漠然地看著這慘烈的一幕。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guān)的默劇?！办o心，滌罪。
”先前開口的沙彌，再次用那毫無波瀾的語調(diào)重復(fù)?！把M，孽消?！绷硪粋€沙彌如同回音。
敖烈巨大的頭顱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石地上。龍瞳中的金光黯淡如風(fēng)中殘燭。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痛苦、冰冷的恨意，和一絲…在劇痛與絕望深處，
如同寒夜孤星般不肯熄滅的念頭。
逃出去…把真相…告訴他們…告訴…師父…師兄…6時間在劇痛與冰冷的禁錮中失去了意義。
只有石壁上符咒永恒不變的流轉(zhuǎn)。只有鎖鏈永不停歇的吸噬。只有石槽中龍血滴落的。滴答。
滴答。如同生命的倒計時。敖烈巨大的龍軀，肉眼可見地干癟了下去。曾經(jīng)閃耀的銀白鱗片，
蒙上了死寂的灰敗。傷口處流出的血液，也從燦爛的金色，變得暗淡稀薄。
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破風(fēng)箱般的嘶啞。龍瞳中的光芒，微弱得如同即將燃盡的燭火。
然而。那燭火深處。一點(diǎn)執(zhí)拗的、不肯屈服的東西。卻在這極致的痛苦與虛弱中，
被淬煉得愈發(fā)純粹。他在等待。用殘存的生命。用被鎖鏈和符咒日夜折磨的神魂。在絕望中。
等待那一線幾乎不可能的生機(jī)。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靈山運(yùn)轉(zhuǎn)的某個微妙間隙。
也許是佛祖的目光暫時移向了別處。纏繞在敖烈身上那無數(shù)鎖鏈中。
有一條釘在側(cè)后方石壁上的鎖鏈。其上流轉(zhuǎn)的梵文金光。極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如同接觸不良的燈絲。一絲微不可察的縫隙。在強(qiáng)大禁錮的“秩序”中。轉(zhuǎn)瞬即逝！
就是現(xiàn)在！敖烈那幾乎枯竭的龍瞳深處！一點(diǎn)沉寂許久的金光！如同被引爆的星辰！
轟然炸亮！“吼——?。?！”一聲凝聚了全部殘存生命、全部痛苦、全部不甘的龍吟！
不再是悲鳴！而是最慘烈的戰(zhàn)吼！他巨大而干癟的龍軀！爆發(fā)出遠(yuǎn)超極限的力量！
不顧一切地！向著那金光閃爍的鎖鏈節(jié)點(diǎn)！狠狠撞去！同時！龍口大張！
一道凝聚了他本源龍魂、混雜著心頭精血的慘白光焰！如同焚盡一切的決絕！
轟然噴吐在那閃爍的節(jié)點(diǎn)之上！“嗤——?。。?！”刺耳到極致的灼燒聲！
慘白光焰與那鎖鏈的金光激烈碰撞！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爆裂！鎖鏈上流轉(zhuǎn)的梵文瘋狂閃爍！
明滅不定！終于！在那慘白光焰即將耗盡、敖烈全身鱗片因反噬而寸寸崩裂的剎那！
“錚——！”一聲清脆的斷裂聲！響徹石窟！那條鎖鏈！在節(jié)點(diǎn)處！被硬生生熔斷！
巨大的反噬之力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敖烈殘破的龍軀上！“噗！
”一大口混合著內(nèi)臟碎塊的金色血液狂噴而出！他眼前一黑！幾乎徹底昏死過去！但！
一股新生的、源自絕境逢生的力量！支撐著他！他猛地一掙！
纏繞全身的鎖鏈發(fā)出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雖然沉重依舊。但那禁錮的“圓”！破了！
“攔住他！”石窟入口處。那兩個如同石雕般的沙彌！空洞的眼中第一次爆射出駭人的金光！
帶著非人的、冰冷的殺意！他們的身體瞬間膨脹！灰色僧衣被撐裂！
露出底下虬結(jié)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暗金色肌肉！如同兩尊瞬間蘇醒的殺戮金剛！
帶著狂暴的罡風(fēng)！向著掙扎的敖烈猛撲過來！巨大的拳頭！撕裂空氣！砸向敖烈的頭顱！
敖烈巨大的龍尾，帶著最后的力量和決絕，如同崩塌的山岳，橫掃而出！“轟?。。?/p>
”龍尾與暗金色的巨拳狠狠撞在一起！恐怖的沖擊波在石窟內(nèi)炸開！石壁上的符咒劇烈閃爍！
煙塵彌漫！敖烈借著這反震之力！巨大的身軀不顧一切地撞向石窟那布滿禁制的厚重石門！
“給我——開！??！”燃燒著殘存龍魂的白光！再次覆蓋全身！如同沖向地獄之門的流星！
“轟隆——！??！”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刻滿符咒的沉重石門！在敖烈這玉石俱焚的撞擊下！
轟然炸裂！無數(shù)碎石如同炮彈般向后激射！敖烈染血的龍影！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
從煙塵與碎石的暴風(fēng)中！沖了出去！沖入了靈山外圍！
那相對稀薄、卻依舊無處不在的佛光籠罩之地！身后。是那兩個恢復(fù)沙彌形態(tài)的看守者。
他們站在破碎的石窟門口。臉上恢復(fù)了一片非人的漠然?？斩吹难凵?。望向敖烈消失的方向。
其中一個。緩緩抬起手。一道極其微弱、卻帶著特殊標(biāo)記的金光。無聲無息地。
射向了靈山深處。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一圈無形的漣漪。瞬間擴(kuò)散開去。
7冰冷的罡風(fēng)如同無數(shù)把剔骨鋼刀，刮過敖烈殘破的龍軀。每一片碎裂的鱗甲都在哀鳴。
每一次扇動沉重的龍翼，都牽扯著胸口那道幾乎貫穿的傷口，
撕裂般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稀薄的金色龍血，如同斷線的珠子，不斷從高空灑落，
在下方靈山繚繞的祥云上留下斷續(xù)的、刺目的痕跡。他不敢停留。更不敢回頭。
將殘存的力量全部壓榨出來，向著靈山那看似無邊無際的邊界拼命飛遁。身后。
靈山那凝固的、金光萬丈的核心區(qū)域。平靜得可怕。沒有追兵。沒有怒喝。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然而。正是這死寂。讓敖烈的心沉到了深淵。他知道。
那雙無處不在的眼。正冷漠地注視著他的掙扎。如同看著一只在滾燙鐵板上徒勞蹦跳的螻蟻。
下方。靈山的景象飛速掠過。莊嚴(yán)的殿宇?？澙@的祥云。奇花異草點(diǎn)綴其間。一切依舊完美。
依舊神圣。但在敖烈染血的龍瞳中。一切都蒙上了一層令人作嘔的、虛假的油彩。
他看到下方一座蓮池旁。幾名低階的比丘尼正在采擷散發(fā)著金光的蓮花。
她們臉上的笑容溫婉祥和。動作輕柔。然而。當(dāng)她們的手觸碰到那圣潔的蓮花時。
敖烈的龍瞳驟然收縮！在那一剎那！他分明看到！那些比丘尼溫婉的笑容深處！
似乎有無數(shù)張極其微小的、扭曲痛苦的面孔一閃而過！如同被強(qiáng)行縫合在靈魂深處的噩夢！
她們采下的蓮花！那流轉(zhuǎn)的金光之下！花蕊中心！
竟隱隱浮現(xiàn)出一只只緊閉的、微微搏動的眼球！蓮花離水的瞬間！
那眼球似乎極其痛苦地顫動了一下！隨即被更盛的金光徹底覆蓋！
又恢復(fù)了那無瑕的圣潔模樣。比丘尼們捧著蓮花。帶著滿足的微笑。
走向遠(yuǎn)處散發(fā)著濃郁佛光的殿堂。仿佛捧著世間最珍貴的供養(yǎng)。敖烈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
他猛地振翅！加速！只想逃離這由無盡痛苦與謊言堆砌而成的“圣地”。不知飛遁了多久。
前方。靈山那永恒籠罩的金色“天幕”。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漣漪般的波動。
如同水面將開未開的裂痕。敖烈巨大的龍瞳死死盯著那絲波動。殘存的力量在體內(nèi)瘋狂燃燒！
就是那里！靈山佛國結(jié)界的邊緣！他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咆哮！
巨大的龍軀化作一道燃燒著最后生命與靈魂的白色流星！不顧一切地！向著那絲微弱的波動！
決絕地撞去！“嗡——！”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抗拒！
敖烈感覺自己撞在了一堵無形的、卻堅韌到極致的銅墻鐵壁之上！巨大的反震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