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有個哥哥叫江海平。
紡織廠大院里對兩兄妹的印象就是長得好。他倆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兄妹倆童年的時候，江母嫌棄褲子難做，就統(tǒng)統(tǒng)做了裙子，這導(dǎo)致了江海平穿裙子到了六歲。江月明認(rèn)為美貌要從小養(yǎng)成，堅決不肯出門把自己曬黑，所以成天待在家里，而江海平那時候是個活潑的小男孩，整天和大院的小男孩混在一起。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個男孩子，其他男孩不知道啊，想要娶他的人簡直從紡織廠家屬院排到了法國。
直到江海平六歲上小學(xué)，江母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給江海平理了寸頭。一時間紡織廠大院幼童心破碎了一地，黏都黏不上。
江海平也因為這樣，遭受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孤立。那段時間只有江月明和他說話，可偏偏江月明不是一個會安慰他的人。江月明認(rèn)為江海平是在無理取鬧，她無法理解頂著這么一張漂亮的臉究竟有什么可煩惱的。
他十分惱怒，便放飛自我，成天在外面瘋跑，誰敢對他露出一絲不太好的眼神，他就像個狼崽子一樣撲上去和對方廝打。
自此，江海平也從紡織廠大院的精致小公主變成了小孩子口中聞風(fēng)喪膽的霸王。
這也是為什么，父母第一時間選擇讓江海平下鄉(xiāng)而不是江月明下鄉(xiāng)的原因。
他們真的很難想象，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嬌弱似水的江月明下鄉(xiāng)會是怎么樣的場景。
江月明剪了頭，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這時候紡織廠正好是煮飯高峰期，整個紡織廠大院都彌漫著一股飯菜香味，讓江月明肚子一陣咕咕亂叫。
“小海？昭昭？”
她側(cè)頭一看，是她家隔壁的劉嬸子，與江母關(guān)系很好，平日里都是叫她小名昭昭。江月明揚起了笑，露出單邊的小梨渦，“劉嬸子，我是昭昭?！?/p>
劉嬸子看到江月明這新發(fā)型，臉上神色那是相當(dāng)精彩，她老半天才說道，“你怎么把頭發(fā)剪了？”
“不好看嗎？”江月明摸了摸自己的爆炸頭，她自己反正非常滿意。
那能怎么說，誰能面對江月明的臉說不好看，她就算是光頭套麻袋也是漂亮的。劉嬸子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算了，”她欲言又止，又重新說道，“你家出事了，趕緊回去看看吧?！?/p>
江月明看著劉嬸子，覺得她的神色難看，有些不明所以。
江父江母都是紡織廠老員工了，平時也兢兢業(yè)業(yè)，從未與人發(fā)生什么口角，能出什么事情？她不清楚，“好，謝謝嬸子。那我回去了?！?/p>
“好。”劉嬸子朝她揮揮手。
和劉嬸子告別后，江月明飛快往家里跑去。
等她一到家，往常已經(jīng)煮好飯菜等她的家此時卻異常冷清。
她探頭看去。
家里頭江母和江父都坐在桌前，江父臉色鐵青。
這是怎么了？
江月明歪著腦袋。
江父江母聽到開門聲，皆是轉(zhuǎn)頭去看，看到江月明這一頭烏糟糟的頭發(fā)，兩個人神色各異，尤其是江母。
她兩眼一翻，差點給撅過去。
本來就一肚子火，現(xiàn)在看到江月明這糟了瘟的發(fā)型，更是火氣砰砰砰往上漲。江父看著江月明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手指了她腦袋半天，又覺得眼不見為凈，只好側(cè)過頭去給江母倒了一杯水。
“江昭昭！你那是什么發(fā)型！”江母喝了水，緩了半天，怒吼道。
江月明瑟縮了一下，“媽，臉在江山在。”
“江山個屁，都解放了，你還江山。”江母聽見江月明這樣，氣得用手狂拍了她的背好幾下。
江月明被打得嗷嗷叫，“媽，媽，別打了，別打了?！?/p>
整個江家都是江月明的慘叫聲。
不過，江月明是個嬌嬌女，即使慘叫也沒多大聲，加之江母哪里會真的舍得用力打江月明，所以江父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爸！爸！”江月明求救地看江父。
“好了好了?！苯缚唇敢泊蚶哿?，充當(dāng)和事佬將江母拉到了位置上。“昭昭你也坐好了。”
江月明老老實實地坐在了兩人對面。
三人坐好，江月明左顧右盼，“哥呢？”
一聽到江海平，原本臉色已經(jīng)恢復(fù)了的江母瞬間變臉，“那個臭小子跑了?！?/p>
“什么跑了？”江月明一臉迷茫。
“他跳窗跑了?！苯敢呀?jīng)氣了一個下午，現(xiàn)在講起來可以說算得上是心平氣和了，說起話來沒什么起伏，“留了一封信?！?/p>
說罷，江父將信件放在了桌上。
江月明將信拿起，一目三行快速閱讀。
信里大概意思就是江海平托人找關(guān)系去參軍了，等到他闖出了一番天地自然會回來。另外求父母的原諒。
“那下鄉(xiāng)怎么辦？”江月明眨著眼睛問道。
報了名不去，那是不可能的，江海平就完了。不去下鄉(xiāng)是逃兵，要是說嚴(yán)重些，江海平還可能被喂花生米，要是遇到好的，江海平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剃了光頭去農(nóng)場改造幾年還算是好的。
江父視線停在了江月明的頭發(fā)上，半天才開口道，“昭昭。你哥那邊，我們是找不到了，他拿了一張空白介紹信，我們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個軍區(qū)。下午你媽媽那邊去旁敲側(cè)擊問了知青辦，總之不是什么好的結(jié)果?！?/p>
“所以呢？”江月明不明白江父的意思。
“我們也不想你去那邊?！苯钢澜刚f不下去了，只好自己當(dāng)惡人，“昭昭，你能不能替你哥下鄉(xiāng)?！?/p>
“我？”江月明手指著自己的鼻尖，非常詫異，“可以換人嗎？”
“不能，只能你扮作你哥去?！苯父杏X這句話說出來，她的背都被壓垮了，整個人疲憊極了，一方面對自己的兒子氣極，一方面又對不起自己女兒，眼淚就嘩嘩往下流。
“昭昭，是我們對不起你?！苯鸽p手抵著腦門，“明天就要下鄉(xiāng)，我和你媽想做什么都沒時間去。爸爸知道這個事情聽起來很荒唐，也知道你一個女孩子去下鄉(xiāng)非常不好。但是今天我們?nèi)ブ噢k問了，要是嚴(yán)重些，你哥有可能會死的?！?/p>
江父江母沒想過女兒會直接同意，兩個人又是愧疚又是痛苦，都無法直視她了。
江月明看看流淚的母親，又看看自己頹廢的父親，痛快地點頭，“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