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疑云初現(xiàn)許明遠調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盯著電腦屏幕上顯示的CT圖像。窗外，
初夏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影子，空調的嗡嗡聲與鍵盤敲擊聲交織在一起。
放射科的工作總是這樣，安靜中帶著一種機械的節(jié)奏感。"許醫(yī)生，
三號檢查室的病人準備好了。"護士小李探頭進來提醒道。"好的，馬上過去。
"許明遠應了一聲，目光卻沒有離開屏幕。他三十七歲，
在市立第三醫(yī)院放射科工作了十二年，從住院醫(yī)師熬到了副主任醫(yī)師的位置。
雖然頭頂已經有了些許白發(fā)，
但那雙眼睛依然銳利如初——這是常年閱片訓練出來的專業(yè)素養(yǎng)。他滑動鼠標滾輪，
圖像一幀幀切換。這是一個疑似早期肺癌患者的胸部CT，臨床醫(yī)生申請的是高分辨率掃描。
按理說，新安裝的這臺德國進口CT應該能提供更清晰的圖像，但許明遠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奇怪..."他喃喃自語，放大了肺門區(qū)域的圖像。
像素化的邊緣在放大后顯得有些不自然，像是經過后期處理一般。
這臺價值1200萬的設備上個月才投入使用，號稱全市最先進的CT機，
但圖像質量似乎還不如他們用了五年的老機器。"許醫(yī)生？病人等著呢。
"小李又催促了一次。許明遠這才站起身，把疑慮暫時擱置。他走進檢查室，
幫助那位六十多歲的男性患者躺上檢查床，耐心地解釋檢查過程。"深呼吸，
然后屏住呼吸...對，就是這樣，保持住..."許明遠通過麥克風指導患者，
同時操作控制臺。機器發(fā)出輕微的嗡鳴聲，環(huán)形結構圍繞著患者旋轉。二十分鐘后，
許明遠回到閱片室，調出剛剛采集的圖像。同樣的感覺又來了——圖像乍看清晰，
但細節(jié)處卻有種說不出的模糊感，特別是對軟組織的分辨，與機器宣傳的技術參數(shù)明顯不符。
"劉主任在嗎？"許明遠問隔壁的住院醫(yī)。"在辦公室，剛開完會回來。
"許明遠整理了幾份有疑問的圖像，敲響了科室主任劉振國的門。"進來。
"劉振國五十出頭，頭頂已經全禿，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正在電腦前寫著什么。
見許明遠進來，他抬起頭，臉上掛著職業(yè)性的微笑。"明遠啊，有什么事？""劉主任，
關于新CT的圖像，我有些疑問。"許明遠把U盤插入電腦，調出幾張圖像，"您看這里，
還有這里，邊緣銳利度明顯不夠，而且..."劉振國掃了一眼屏幕，
笑容不變："新機器嘛，總要有個適應過程。操作參數(shù)可能還需要調整。
""但我對比過參數(shù)設置，都是按照標準來的。
而且這種圖像質量問題不像是參數(shù)設置能解決的，更像是..."許明遠猶豫了一下，
"像是硬件本身有問題。"劉振國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許醫(yī)生，
這臺設備是經過嚴格驗收的，廠家也提供了質量保證書。
你是懷疑我們醫(yī)院的采購流程有問題？""我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從專業(yè)角度...""專業(yè)角度？"劉振國打斷他，"你知道這臺機器是誰拍板買的嗎？
陳副院長親自帶隊考察的！德國原裝進口，全國頂級三甲醫(yī)院都在用同一型號。
你覺得你能比專家組更專業(yè)？"許明遠感到一陣煩躁："劉主任，
我只是擔心圖像質量會影響診斷準確性。萬一漏診或誤診...""夠了！
"劉振國猛地拍了下桌子，"許明遠，你最近是不是太閑了？科里這么多工作不做，
整天盯著這些有的沒的。這臺機器沒問題，聽明白了嗎？"辦公室里的氣氛驟然緊張。
許明遠深吸一口氣，知道繼續(xù)爭辯沒有意義。"我明白了。
不過我會保留這些圖像資料作為對比參考。"他平靜地說，然后轉身離開。關上門的一刻，
他聽到劉振國撥通了電話："陳院長，是我，老劉。
有個情況需要向您匯報..."許明遠回到自己的工位，胸口像壓了塊石頭。
他不是第一次與劉振國意見相左，但對方如此激烈的反應還是出乎意料。作為科室副主任，
他本應有參與設備選型的權利，但這臺CT從考察到采購，他完全被排除在外。
下班時間到了，同事們陸續(xù)離開。許明遠故意磨蹭了一會兒，等人都走光了，
他重新調出那些有問題的圖像，悄悄復制了一份到私人硬盤。然后他打開醫(yī)院內網(wǎng)，
查找這臺CT的采購文件和驗收報告。文件顯示，
這臺SIGMA-640CT由"康健醫(yī)療設備有限公司"供貨，
價格比市場同類產品高出約15%。驗收專家組名單里除了醫(yī)院領導，
還有幾位外院專家簽名。一切看起來都合乎規(guī)范，但許明遠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他關上電腦，
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手機震動起來，是妻子林妍發(fā)來的消息："今晚加班嗎？
兒子說想等你回來一起吃飯。"許明遠看了看表，已經七點半了。他回復："馬上回來，
帶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走出醫(yī)院大門時，
許明遠回頭望了望這座十五層的現(xiàn)代化醫(yī)療大樓。三年前新大樓落成時，全市媒體都來報道，
稱贊這是醫(yī)療條件的重大改善。確實，硬件設施一流，但許明遠知道，
有些東西正在看不見的地方慢慢腐爛。第二天一早，許明遠提前半小時到達醫(yī)院，
趁著沒人的時候，用手機拍下了CT機機身和操作臺上的序列號、型號標識。
然后他給大學同學張玥發(fā)了條信息："有空嗎？咨詢點專業(yè)問題。"張玥是他醫(yī)學院同屆，
現(xiàn)在在一家跨國醫(yī)療設備公司做技術主管，對各類影像設備了如指掌。午休時間，
張玥回了電話："許大醫(yī)生，什么風把你吹來了？"許明遠走到醫(yī)院后花園一個僻靜角落，
壓低聲音說："有個專業(yè)問題想請教。你們公司代理德國CT嗎？
SIGMA-640這個型號。"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巧了，
我們就是SIGMA的中國總代。怎么了？""我們醫(yī)院剛進了一臺，但圖像質量有問題。
我想了解一下這款設備的正常表現(xiàn)應該是怎樣的。""等等，"張玥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
"你說你們醫(yī)院買了SIGMA-640？什么時候的事？""上個月安裝的，
正式運行才兩周。""這不可能，"張玥斬釘截鐵地說，
"SIGMA-640去年就停產了，新型號650都上市半年了。
而且640系列我們去年只賣了12臺，全部有記錄，絕對沒有你們醫(yī)院。
"許明遠感到一陣眩暈，握緊了手機："你確定？
我們醫(yī)院的采購文件上明明寫著...""把序列號發(fā)給我，我?guī)湍悴椤?張玥說，
"不過你先告訴我，你們醫(yī)院多少錢買的？""1200萬。
"電話那頭傳來張玥的冷笑："果然。市場價最多950萬，
而且現(xiàn)在買640根本就是買淘汰產品。許明遠，你們醫(yī)院可能被騙了。"掛斷電話后，
許明遠站在花園里，六月的陽光曬得他后背發(fā)燙，但他卻感到一陣陣寒意。
如果張玥說的是真的，那么醫(yī)院花高價買了一臺已經停產的設備，
而且圖像質量問題很可能是因為機器根本不是全新的。下午，許明遠借口去醫(yī)學院講課，
提前離開了醫(yī)院。他約張玥在一家咖啡館見面。張玥比大學時瘦了不少，一頭利落的短發(fā)，
穿著簡潔的襯衫西褲。她仔細查看了許明遠手機里的照片和圖像，眉頭越皺越緊。
"這個序列號格式不對，"她指著照片說，
"正品SIGMA的序列號是字母開頭加七位數(shù)字，這個是全數(shù)字的。
而且你看這個操作界面，雖然模仿得很像，但細節(jié)處有差異。"她從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
打開一個軟件："這是我們公司的正品驗證系統(tǒng)。我把序列號輸進去...看，查無此機。
"許明遠感到口干舌燥："所以這是一臺...""山寨貨，或者翻新機。"張玥合上電腦，
"更可能是后者，因為圖像處理算法模仿得這么像，不是一般小作坊能做到的。
很可能是回收的舊機器，換了外殼和部分零件，再刷系統(tǒng)偽裝成新型號。
""這能賺多少差價？"張玥快速在手機上計算："按你說的1200萬，如果是翻新機，
成本不超過300萬。暴利??！"許明遠想起驗收文件上那些專家的簽名，
感到一陣惡心："醫(yī)院驗收時難道沒人發(fā)現(xiàn)？""如果驗收的人本身就是...你懂的。
"張玥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醫(yī)療設備采購水很深，回扣高達30%都不稀奇。
你們醫(yī)院誰負責采購？""分管設備的陳副院長。"許明遠想起劉振國早上的電話，
"還有我們科劉主任可能也參與了。"張玥搖搖頭："我勸你別蹚這渾水。
醫(yī)療系統(tǒng)這種案子多了，但很少有人舉報。你知道為什么嗎？""為什么？
""因為舉報的人最后往往自己倒霉。"張玥壓低聲音，"輕則調崗冷處理，
重則找個理由開除甚至吊銷執(zhí)照。而那些貪腐的人，關系網(wǎng)比你想象的復雜得多。
"許明遠沉默了。他想起房貸，想起兒子明年上小學的贊助費，
想起妻子為了照顧家庭放棄的升職機會。"但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會有更多患者受到影響。
"他終于開口，"圖像質量問題可能導致誤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張玥嘆了口氣："你還是和大學時一樣倔。這樣吧，如果你真想查，我可以幫你找些證據(jù)，
但你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謝謝。"許明遠感激地說?；氐郊乙咽峭砩暇劈c，
兒子許浩已經睡了。林妍熱好飯菜，擔憂地看著他："最近很忙嗎？你臉色不太好。
"許明遠猶豫了一下，決定暫時不告訴妻子自己的發(fā)現(xiàn)。林妍在保險公司做理賠，
工作壓力已經很大了。"嗯，新機器有些操作上的問題，需要適應。"他勉強笑了笑，
夾了一塊排骨。夜里，許明遠輾轉難眠。他想起三年前剛搬進新醫(yī)院大樓時的自豪感，
想起自己選擇醫(yī)學專業(yè)的初心，想起白大褂上那枚有些褪色的醫(yī)師徽章。第二天是周六，
許明遠借口去醫(yī)院加班，實際上帶著張玥提供的一些技術資料，想對CT機做更詳細的檢查。
周末的放射科很安靜，只有值班醫(yī)生和幾個護士。他剛換上白大褂，
劉振國的電話就打來了："許明遠，你現(xiàn)在在醫(yī)院嗎？"許明遠心頭一緊："是的，
有些報告要趕。""正好，你來我辦公室一趟，有事商量。"劉振國的辦公室門關著，
許明遠敲門進去，發(fā)現(xiàn)除了劉振國，還有分管行政的陳副院長。陳副院長四十多歲，
保養(yǎng)得很好，一頭烏黑的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手腕上的勞力士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許醫(yī)生，
坐。"陳副院長笑容可掬，"聽說你對新CT有些意見？
"許明遠感到后背滲出冷汗："我只是從專業(yè)角度提出了一些觀察結果，
為了確保診斷準確性。""很好，嚴謹?shù)膽B(tài)度值得表揚。"陳副院長點點頭，
"不過你可能不了解情況。這臺設備是我們特別定制的版本，在圖像算法上做了一些調整，
更適合早期肺癌篩查。所以看起來和標準版有些差異。
"許明遠暗自吃驚這個拙劣的借口："但據(jù)我了解，
SIGMA-640已經停產了..."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劉振國的臉色變得煞白，陳副院長的笑容也僵在臉上。"誰告訴你的？
"陳副院長聲音冷了下來。許明遠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我...查了一些行業(yè)資料。
"陳副院長突然笑了："許醫(yī)生，你是個好醫(yī)生，但有時候太較真不是好事。"他站起身，
走到許明遠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樣吧，下個月省里有個放射學進修班，名額很寶貴，
我推薦你去。工資照發(fā)，還有出差補貼。"這分明是調虎離山。
許明遠抬頭直視陳副院長的眼睛："謝謝領導關心，但我認為現(xiàn)在科里更需要我。
特別是新設備的調試階段。"陳副院長的眼神變得銳利："許醫(yī)生，你是在拒絕組織安排嗎？
""我只是陳述專業(yè)需求。"許明遠不卑不亢。"很好。"陳副院長收起笑容，
"那我們就直說了。醫(yī)院決定對你工作崗位進行調整，從下周一開始，
你調到門診部負責X光片初審。放射科的工作由劉主任親自負責。
"許明遠感到一陣眩暈——這分明是降職。門診X光初審是最基礎的工作，
通常由住院醫(yī)或低年資主治醫(yī)負責。"這是正式決定？"他艱難地問。"當然。
"陳副院長拿出一份文件，"調崗通知已經擬好了。你有意見可以提，但組織決定必須服從。
"許明遠知道爭辯無益，默默接過文件。走出辦公室時，
他聽到陳副院長對劉振國說："查查他最近和誰聯(lián)系了..."整個周末，
許明遠都處于一種恍惚狀態(tài)。林妍察覺到了異常，但他只說是因為工作調整感到壓力大。
周日晚上，等妻兒都睡了，他悄悄聯(lián)系了張玥。"他們行動比我想象的還快。
"張玥聽完情況后說，"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辦？接受調崗還是...""我不能就這樣放棄。
"許明遠堅定地說，"如果這臺機器真有問題，以后會有更多患者受影響。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什么忙？
""我需要確鑿的證據(jù)證明這臺機器是翻新機或者山寨貨。最好是能找到原始設備的信息。
"張玥沉默了一會兒："風險很大。如果被發(fā)現(xiàn)...""我會小心。
而且所有責任我自己承擔，不會連累你。""傻瓜，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張玥嘆了口氣，
"好吧，我認識一個在德國SIGMA總部工作的工程師，
可以請他幫忙查這個序列號的原始信息。但需要時間。""謝謝。"許明遠真誠地說。
周一早晨，許明遠按時到門診部報到。新工作枯燥乏味，大部分是骨折或肺炎的簡單胸片，
完全發(fā)揮不出他的專業(yè)水平。中午休息時，他特意繞到放射科，想再看一眼那臺CT機，
卻發(fā)現(xiàn)檢查室門鎖著，貼著"設備維護中"的告示。"許醫(yī)生？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許明遠轉身，看到科室的技術員小王。"小王，
CT機怎么了？"許明遠裝作隨意地問。小王看了看四周，
壓低聲音："昨天廠家來人拆走了幾個核心部件，說是要升級。劉主任親自監(jiān)督的，
不讓我們靠近。"許明遠心頭一緊——這分明是毀滅證據(jù)！
"你知道是哪家公司的技術人員嗎？""不是德國原廠的，"小王搖頭，"是康健醫(yī)療的人，
就是賣給我們機器的那個公司。"許明遠謝過小王，快步離開。
情況比他想象的更糟——對方已經開始銷毀證據(jù)了。他必須加快行動。下班后，
許明遠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市圖書館。
他查閱了近三年全市公立醫(yī)院的醫(yī)療設備采購公告，
發(fā)現(xiàn)康健醫(yī)療中標了包括他們醫(yī)院在內的七家大型醫(yī)院的CT、MRI等大型設備采購，
總金額超過一億元。更可疑的是，這些采購幾乎都是單一來源采購，沒有公開招標?；氐郊遥?/p>
許明遠悄悄把這些資料藏在書房的一個隱蔽文件夾里。晚飯時，
林妍告訴他一個消息："今天浩浩的班主任說，他被選為下個月區(qū)里少兒才藝展的主持人了。
""真的？太棒了！"許明遠為兒子感到高興，但隨即想到什么，"需要交什么費用嗎？
""說是要交兩千元的服裝和培訓費..."林妍猶豫地說，
"不過如果你覺得...""不，當然要交。"許明遠勉強笑道，"浩浩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夜深人靜時，許明遠站在陽臺上，望著遠處的城市燈火。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個人生的十字路口——如果選擇舉報，
可能面臨職業(yè)風險甚至家庭危機；如果選擇沉默，則要忍受良心的譴責。手機震動起來，
是張玥發(fā)來的消息："德國那邊回復了。
你給我的序列號對應的是一臺五年前銷往印度的SIGMA-620，三年前已經報廢處理。
鐵證如山。"許明遠握緊手機，做出了決定。
第二章 真相難尋紀委辦公室的門比許明遠想象的要厚重許多。他抬手敲了三下，
指關節(jié)與金屬門碰撞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請進。"許明遠推門而入，辦公室不大，
一張辦公桌，兩把椅子，一個文件柜。墻上掛著"清正廉潔"的書法橫幅。
坐在辦公桌后的男人約莫五十歲上下，頭發(fā)花白，戴著黑框眼鏡，正在翻閱文件。"您好，
我是市立第三醫(yī)院的許明遠醫(yī)生。"許明遠的聲音有些干澀，他昨晚幾乎沒睡。"周正平。
"男人站起身，伸出手，"紀委第三監(jiān)察室。請坐。"許明遠坐下，
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厚厚的文件夾，放在桌上推了過去。"周主任，
我要實名舉報我院醫(yī)療設備采購中的嚴重問題。這是證據(jù)材料。"周正平眉毛微微上揚，
接過文件夾翻開。
CT機照片、序列號比對、圖像質量分析報告、采購合同復印件、張玥提供的德國廠家證明，
以及許明遠整理的幾家醫(yī)院采購數(shù)據(jù)對比。"你確定要實名舉報？"周正平看完后，
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我知道。"許明遠直視對方的眼睛，
"我是一名醫(yī)生，宣誓過希波克拉底誓言。如果因為害怕報復而對這些問題視而不見，
我配不上這身白大褂。"周正平重新戴上眼鏡，表情嚴肅起來："材料我們先收下，
會按規(guī)定程序處理。但調查需要時間，這期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打草驚蛇。
""我明白。"許明遠點點頭，"還有一件事...這臺問題CT機還在使用中，
圖像質量問題可能導致誤診...""我們會盡快處理。"周正平站起身，與許明遠握手，
"許醫(yī)生，你的勇氣值得敬佩。"走出紀委大樓，初夏的陽光刺得許明遠眼睛發(fā)疼。
他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給張玥發(fā)了條消息："材料已經遞交了。"張玥秒回："祝好運。
小心點。"許明遠沒想到報復來得如此之快。第二天早晨，他剛走進醫(yī)院大門，
就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看他的眼神不對勁。有同情的，有好奇的，更多的則是躲避和疏遠。
人力資源部的通知在他剛換上白大褂時就送到了——即日起，
他被調往醫(yī)院下屬的城東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中心，負責普通X光檢查工作。
城東社區(qū)是全市最偏遠的社區(qū)衛(wèi)生點，設備老舊，患者多是老年人。這分明是流放。
許明遠默默收拾辦公桌物品，科室里的同事都假裝忙碌，沒人敢和他說話。
只有技術員小王趁人不注意，悄悄塞給他一個U盤。"許醫(yī)生，
這是我偷偷備份的一些圖像資料，可能對你有用。"小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保重。
"許明遠感激地點點頭，把U盤藏進口袋。剛走出科室大門，他就撞見了劉振國。
這位科室主任臉上掛著勝利者的微笑，金絲眼鏡后的眼睛瞇成一條縫。"許醫(yī)生，
真遺憾你要離開了。"劉振國假惺惺地說，"不過基層也很鍛煉人，好好干。
"許明遠直視他的眼睛："劉主任，真相總會大白于天下。"劉振國的笑容僵了一下，
隨即壓低聲音："許明遠，別以為你贏了。在醫(yī)療系統(tǒng)混，有些規(guī)矩你必須遵守。
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什么規(guī)矩？拿患者的健康做交易？"許明遠冷笑。"你！
"劉振國臉色鐵青，"不識抬舉！等著瞧吧，有你后悔的時候！"許明遠轉身離開，
背后傳來劉振國憤怒的跺腳聲。城東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中心距離市區(qū)有一個多小時車程。
所謂的放射科只是一間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一臺老掉牙的X光機，連數(shù)字化系統(tǒng)都沒有，
還得用膠片洗印。中心主任是個六十多歲即將退休的老醫(yī)生，
對許明遠的到來既不歡迎也不排斥，只是淡淡說了句"自己看著辦"，就再沒管過他。
第一天的工作結束后，許明遠疲憊地坐在返程的公交車上，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妍。
"你被調到社區(qū)醫(yī)院了？"妻子的聲音里滿是震驚和憤怒，"為什么不告訴我？
全院都知道了，我還是從同事那里聽說的！
"許明遠揉了揉太陽穴："我本來打算今晚跟你說的...""你到底做了什么？
"林妍幾乎是在吼叫，"為什么突然被發(fā)配到那種地方？
你知道浩浩班主任剛才打電話問我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嗎？其他家長都在傳你被處分了！
"許明遠胸口一陣發(fā)悶："我舉報了醫(yī)院設備采購的問題..."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然后林妍的聲音冷得像冰："所以你寧愿毀了這個家，也要當你的正義英雄？許明遠，
你太自私了！"電話被掛斷了。許明遠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孤獨。
接下來的日子更加艱難。社區(qū)醫(yī)院的工作枯燥乏味，但最痛苦的是回到家后的冷戰(zhàn)。
林妍幾乎不跟他說話，兒子許浩也變得沉默寡言，
學校里已經有同學開始嘲笑他"爸爸是被貶的小醫(yī)生"。一周后的深夜，
許明遠獨自在書房查看小王給他的U盤內容，
突然發(fā)現(xiàn)一組奇怪的圖像——這是他們醫(yī)院另一臺核磁共振設備的檢測報告，
顯示信噪比和分辨率遠低于標準值。而這臺MRI也是康健醫(yī)療供應的。
許明遠立即給張玥打電話："我發(fā)現(xiàn)新情況，可能不只是CT機有問題。""我正要聯(lián)系你。
"張玥的聲音異常嚴肅，"我剛從一個業(yè)內朋友那里聽說，
康健醫(yī)療的老板趙康是陳副院長的表弟。他們這個團伙可能涉及全市十幾家醫(yī)院的設備采購。
"許明遠倒吸一口冷氣："難怪反應這么激烈...""還有更糟的，"張玥繼續(xù)說，
"我聽說他們已經在準備反制措施了。可能會找理由吊銷你的執(zhí)業(yè)資格，你要有心理準備。
"許明遠握緊手機："有什么辦法能阻止他們嗎？""除非找到更直接的證據(jù)，
證明陳副院長和趙康之間的利益輸送。"張玥頓了頓，"我有個想法，
但很冒險...""什么想法？""康健醫(yī)療下周在明珠大酒店有個'新產品推介會'，
實際上是給各家醫(yī)院領導送好處的場合。
如果能混進去拿到證據(jù)..."許明遠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太危險了，
如果被發(fā)現(xiàn)...""所以需要周密計劃。"張玥說，"我因為工作關系收到了邀請函，
可以帶個'同事'一起參加。你考慮一下。"掛斷電話，許明遠站在窗前，
望著夜空中的星星。他想起了醫(yī)學院畢業(yè)時的誓言，想起了第一次穿上白大褂時的自豪感，
想起了那些因為誤診而延誤治療的患者。他做出了決定。
第三章 正義之戰(zhàn)明珠大酒店水晶廳燈火通明，觥籌交錯。許明遠穿著借來的西裝，
跟在張玥身后，手里拿著一個裝有微型攝像機的公文包，手心全是汗。"放松點，
你看起來像個準備做賊的。"張玥低聲調侃，遞給他一杯香檳，"拿著，像個正常參會者。
"許明遠勉強笑了笑，接過酒杯抿了一口。大廳里大約有五六十人，
大多是各醫(yī)院領導和科室主任，他看到了幾個熟面孔，趕緊背過身去。"看，那邊就是趙康。
"張玥用眼神示意。一個四十多歲、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大廳中央，
正熱情地與幾位醫(yī)院領導交談。趙康身材微胖，臉上掛著商人特有的圓滑笑容，
手腕上的金表在燈光下閃閃發(fā)光。"他旁邊那個就是省人民醫(yī)院的器械科主任，
"張玥小聲介紹，"據(jù)說拿的回扣能買別墅。"這時，主持人宣布推介會正式開始。
趙康走上講臺，開始介紹康健醫(yī)療最新的"德國進口"超聲設備。許明遠注意到，
每當趙康提到某些"特殊優(yōu)勢"時，總會意味深長地看向臺下某些人。
"...這款設備我們只為戰(zhàn)略合作伙伴保留限量供應，
價格當然也非常有'誠意'..."趙康的語調充滿暗示。推介環(huán)節(jié)結束后是自由交流時間。
張玥拉著許明遠巧妙地靠近一群正在交談的人，其中就有陳副院長和趙康。"...老陳，
你們醫(yī)院那個刺頭醫(yī)生處理得怎么樣了？"一個禿頂男人問。陳副院長啜飲著紅酒，
得意地說："放心，打發(fā)到郊區(qū)去了。敢舉報我？讓他一輩子翻不了身！
""還是陳院長手段高明。"趙康諂媚地笑著，從內袋掏出一個信封悄悄塞給陳副院長，
"這是上季度的'咨詢費'，比往常多了兩成，感謝您一直以來的'關照'。
"陳副院長熟練地將信封滑入西裝內袋，左右看了看。許明遠趕緊轉身，心跳如鼓，
公文包上的微型攝像機正對著這一幕。"對了，那臺CT機怎么處理？"禿頂男人問，
"聽說紀委有人收到舉報了。""已經拆解了關鍵部件，送回去'返廠升級'了。
"趙康不以為意，"沒有實物證據(jù)，光憑幾張圖像能證明什么？再說，
老陳在衛(wèi)生系統(tǒng)這么多年，誰不給他幾分面子？"幾個人相視而笑，舉杯共飲。
許明遠和張玥悄悄退到角落。"拍到了嗎？"張玥急切地問。許明遠點點頭，
拍了拍公文包："清清楚楚，連信封厚度都看得見。""太好了！
我們..."張玥的話突然中斷，她的表情凝固了。許明遠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頓時血液冰涼——劉振國正從大廳入口處走進來，目光掃視著人群。"快走！
"張玥拉著許明遠就往側門移動，但已經晚了。劉振國看到了他們，臉上先是驚訝，
隨即變成了然和憤怒。"許明遠？！你怎么在這里！"劉振國大步走來，
聲音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許明遠的大腦飛速運轉："我...我是跟朋友來學習的。
""朋友？"劉振國狐疑地看向張玥，突然認出了她，"你不是邁德公司的技術主管嗎？
你們公司和我們可是競爭對手！"場面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趙康和陳副院長也注意到了這邊的騷動，朝他們走來。"出什么事了？"趙康問，
目光在許明遠和張玥身上來回掃視。"趙總，這位是市三院被調走的許醫(yī)生，
"劉振國語帶譏諷，"不知怎么混進了您的推介會。"趙康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盯著許明遠的公文包："這里面是什么？
"許明遠下意識地抱緊公文包："只是些資料...""給我看看！"趙康突然伸手去搶。
在拉扯中，公文包掉在地上，微型攝像機滑了出來。大廳里一片寂靜。"媽的！是間諜！
"趙康怒吼，"保安！把這兩個人抓起來！""快跑！"張玥猛地推了許明遠一把，
自己卻被人群攔住。許明遠猶豫了一秒，在保安沖過來前抓起攝像機沖出了側門。
身后傳來張玥的喊聲和雜亂的腳步聲。他狂奔過酒店走廊，沖進電梯，不停地按關門鍵。
就在電梯門即將關閉的一刻，一只手伸了進來——是趙康的保鏢！許明遠情急之下，
用公文包狠狠砸向那只手。隨著一聲痛呼，手縮了回去，電梯門終于關上。心跳如雷，
許明遠顫抖著拿出手機，將剛才拍攝的視頻發(fā)到了云端，
然后又給周正平發(fā)了條緊急信息："有確鑿證據(jù)，正在被追，請求協(xié)助。"電梯到達一樓，
許明遠沖出酒店大門，攔了輛出租車。"隨便開，快！"他對司機喊道。透過后窗，
他看到幾個黑衣人追出酒店，四處張望。"有人追你？"司機好奇地問。"麻煩開快點，
甩掉他們。"許明遠喘著氣說。司機聳聳肩，踩下油門。車子匯入夜晚的車流，
終于甩開了追兵。許明遠讓司機開到了紀委辦公大樓。周正平已經在辦公室等他，
看完視頻后，周正平立即拿起電話："立即組織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