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許沉第一眼就注意到那個女人手上的婚戒不見了。
三天前她來辦公室委托他調(diào)查丈夫外遇時，那枚鉆石還在她無名指上閃閃發(fā)光。
現(xiàn)在她坐在他對面，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甲修剪得整齊干凈，卻少了那枚見證婚姻的指環(huán)。
"許偵探，我需要知道陳霄明每天晚上去了哪里。"她的聲音和初次見面時一樣平靜，
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水。許沉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推到桌子中間。
"這是我上周跟蹤拍攝的照片和記錄，您丈夫確實每晚都會出門，但去的不是什么情人家里，
而是城郊的廢棄工廠區(qū)。"女人沒有伸手去拿資料，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
"他帶了什么東西去？或者...帶了什么人回來？""沒有。"許沉皺眉，
"他通?？帐秩タ帐只?，只是在那里徘徊幾個小時，恕我直言，這不像是什么婚外情，
倒像是..."他斟酌著用詞，"某種心理問題。"女人突然笑了，那笑聲讓許沉后背一涼。
"心理問題？"她重復(fù)道，"不，許偵探，我丈夫非常清醒，他只是害怕黑暗。
"許沉想起跟蹤陳霄明的幾個夜晚。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確實表現(xiàn)得異常緊張，
走路時會突然回頭張望，在路燈照不到的陰影處會加快腳步，
甚至有一次許沉親眼看見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巷子舉起雙手，像是在防御什么看不見的攻擊。
"您丈夫...有什么特殊經(jīng)歷嗎？"許沉試探性地問。女人站起身，
黑色連衣裙勾勒出她過于纖細的腰身。她從手包里取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
"這是追加的調(diào)查費。我需要你今晚去我家看看。""您家？""陳霄明今晚會出門，
我有鑰匙。"她說著又取出一把銅鑰匙，"但有兩個條件：第一，
你只能在午夜到凌晨三點之間進去；第二，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碰地下室的那面鏡子。
"許沉接過鑰匙，觸感冰涼。"為什么選這個時間段？""因為那時候它最安靜。
"女人的回答讓他摸不著頭腦，"記住，許偵探，不要碰那面鏡子，
也不要相信你在鏡子里看到的任何東西。"當晚11:45，
許沉把車停在距離陳霄明家兩個街區(qū)的地方。這是一片高檔別墅區(qū)，
每棟房子都隔著足夠的距離保證隱私。陳霄明的房子是其中最大的一棟，三層樓高，
外墻爬滿了常春藤，在月光下投下詭異的陰影。許沉戴上手套，輕手輕腳地繞到后院。
鑰匙在鎖孔里轉(zhuǎn)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門開了，
一股混合著霉味和某種香料的氣息撲面而來。他打開手電筒，光束掃過裝修豪華的客廳。
家具都是昂貴的古董，墻上掛著幾幅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油畫。但最引人注目的是，
每面墻、每個角落都安裝了小夜燈，至少有二十個，全都亮著微弱的光。
"害怕黑暗..."許沉喃喃自語。他小心翼翼地檢查一樓，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廚房干凈得像是沒人使用過，書房里的書按顏色而非主題排列，給人一種刻意營造的虛假感。
二樓是臥室。主臥的床上鋪著深紅色床單，床頭柜上放著一個藥盒。許沉檢查了一下，
是強效安眠藥，處方上陳霄明的名字。衣柜里女人的衣服只占很小一部分，
而且看起來都很新，幾乎沒有穿著痕跡。"奇怪..."許沉翻看著衣架上的標簽，
全都是最近三個月內(nèi)購買的。難道這個衣柜是專門為他妻子的來訪準備的？但據(jù)他所知，
陳霄明和妻子已經(jīng)結(jié)婚五年了。三樓是鎖著的。許沉試了幾把鑰匙都打不開，
決定先去看看地下室。地下室的樓梯隱藏在廚房后面，門也是鎖著的，
但女人給他的鑰匙串上有一把能打開。門剛開一條縫，
許沉就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下方涌上來，同時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像是...血。
他猶豫了。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轉(zhuǎn)身離開，但偵探的好奇心驅(qū)使他繼續(xù)前進。樓梯很陡，
木板在他腳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地下室比想象中大得多，幾乎和整個一樓面積相當。
手電筒的光束照到一面巨大的落地鏡，幾乎占據(jù)了整面墻。鏡子被厚重的黑色絨布蓋著，
周圍用紅色顏料畫著某種奇怪的符號。許沉走近幾步，
發(fā)現(xiàn)那些"顏料"在光線下呈現(xiàn)出暗褐色——是干涸的血跡。"不要碰那面鏡子。
"女人的警告在他耳邊回響。但許沉從來不是個聽話的偵探。他伸手抓住絨布一角，
緩緩拉開。鏡子里映出他的身影，臉色蒼白，眼睛因恐懼而睜大。
但有什么地方不對勁...鏡中的他站姿略有不同，嘴角掛著一絲他沒有做出的微笑。
許沉猛地后退一步，鏡子里的影像卻向前傾，仿佛要穿過鏡面。就在這時，
他聽到樓上傳來的開門聲和腳步聲。有人回來了。許沉迅速拉回絨布蓋住鏡子，關(guān)掉手電筒，
躲在樓梯下的陰影處。腳步聲很重，是陳霄明。男人直接走向地下室，手里拿著一盞油燈，
燈光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許沉屏住呼吸。陳霄明看起來比照片上老了至少十歲，
眼窩深陷，臉頰凹陷，像是長期缺乏睡眠的病人。他徑直走向鏡子，掀開絨布，
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瓶子，將里面的液體倒在鏡面上。"我知道你在哪里。
"霄明突然說，聲音嘶啞，"出來吧，偵探先生。"許沉心跳加速，猶豫著是否要現(xiàn)身。
就在這時，鏡面開始波動，像水面一樣泛起漣漪。
一張女人的臉從鏡中浮現(xiàn)——正是委托他的那個女人，但她的眼睛是全黑的，沒有眼白，
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尖利的牙齒。"親愛的，"鏡中女人用甜蜜的聲音說，
"你又帶客人來了？"陳霄明轉(zhuǎn)身面對樓梯方向，油燈的光照亮了他臉上絕望的表情。
"出來吧，偵探先生，你已經(jīng)見過我妻子了，不是嗎？"許沉從藏身處走出，
手放在腰間的電棍上。"這是怎么回事？你妻子...她到底是什么？""她不是我的妻子，
"陳霄明苦笑，"她是鏡子里的東西，二十年前我從古董店買回這面鏡子，
她就開始出現(xiàn)在鏡中。起初只是偶爾，后來越來越頻繁...直到五年前，她完全出來了，
能夠以實體形式存在。"鏡中女人發(fā)出刺耳的笑聲。"但你愛我，不是嗎，陳霄明？
你給了我名字，給了我身份...甚至給了我一個丈夫。"許沉感到一陣眩暈。
"所以她委托我調(diào)查你...是為了什么？""為了你，"陳霄明說，
"她需要新鮮的血肉維持實體形態(tài)，我太虛弱了，已經(jīng)不能滿足她了。"鏡面突然劇烈震動，
一只蒼白的手穿透鏡面伸了出來，然后是第二只。女人正在試圖完全穿過鏡子。"跑！
"陳霄明大喊，同時將油燈砸向鏡子?；鹧嫠查g竄上絨布，但鏡中女人只是大笑，
火焰對她毫無影響。許沉轉(zhuǎn)身沖向樓梯，卻聽到身后陳霄明發(fā)出一聲慘叫。
他回頭看到陳霄明被兩只蒼白的手抓住肩膀，正被拖向鏡面。
男人的身體接觸到鏡面時像陷入泥沼般慢慢下沉。"幫幫我！"陳霄明伸出一只手，
眼中充滿哀求。許沉猶豫了一秒，然后抓住陳霄明的手用力向外拉。令他震驚的是，
陳霄明的皮膚開始脫落，像蛇蛻皮一樣，露出下面另一張蒼老得多的臉。
"你不是陳霄明..."許沉松開手后退。"我當然是他，"那張蒼老的臉扭曲著說，
"只不過是她加速了我的衰老，每帶一個人給她，我就能年輕一點...求你了，許偵探，
我不想再回到鏡子里去！"許沉轉(zhuǎn)身狂奔上樓，身后傳來鏡面破裂的聲音和女人的尖笑。
他沖出房子時，聽到里面?zhèn)鱽硪宦曢L長的、非人的尖叫，然后一切歸于寂靜。第二天清晨，
許沉再次來到陳霄明的房子。門沒鎖，他走進去，發(fā)現(xiàn)所有夜燈都熄滅了。
地下室的門大開著，樓梯上散落著鏡子的碎片。在曾經(jīng)放鏡子的地方，
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焦黑的印記。墻上有用血寫的一行字："下一個輪到你了，許偵探。
"許沉轉(zhuǎn)身離開時，注意到廚房的冰箱門上貼著一張照片——陳霄明和一個女人的結(jié)婚照。
女人戴著婚戒，笑容甜美，但許沉確定那不是他的委托人。因為照片上的女人，
他昨晚在鏡子里見過。二許沉三天沒敢照鏡子。自從那晚從陳霄明家逃出來后，
他的公寓里所有能反光的東西都被蒙上了黑布。浴室鏡子用床單蓋著，
微波爐面板貼上了報紙，連手機屏幕不用時都朝下放著。但他無法逃避夢境。每個夜晚，
他都會夢見自己站在那面被詛咒的鏡子前，鏡中的"自己"對他微笑，然后皮膚開始剝落，
露出下面那張女人的臉——那個自稱是陳霄明妻子的東西。第四天早晨，
許沉在洗手時注意到右手腕內(nèi)側(cè)出現(xiàn)了一道黑色的細線，像用極細的筆畫上去的。
他用力搓洗，黑線不但沒掉，反而在皮膚下微微蠕動，像有生命一般。"該死！
"他猛地關(guān)上水龍頭，水花濺到被遮蓋的鏡子上。床單滑落一角，許沉下意識抬頭，
在露出的鏡面碎片中，他看到自己身后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他迅速拉起床單，心跳如雷。
那只是一瞬間的錯覺，他告訴自己。但手腕上的黑線提醒他，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陳霄明的失蹤案上了新聞。警方在別墅發(fā)現(xiàn)了血跡和打斗痕跡，但沒有找到尸體。
新聞報道稱陳霄明妻子目前在國外，暫時聯(lián)系不上。許沉盯著電視屏幕，
胃部一陣絞痛——他們所謂的"聯(lián)系不上"，是因為那個女人根本不存在。他需要找出真相。
許沉開車前往市圖書館，開始查閱二十年前的舊報紙。如果陳霄明說的是真的，
那面鏡子是二十年前買的，或許能找到相關(guān)線索。微縮膠片機發(fā)出輕微的嗡嗡聲，
許沉一頁頁翻看二十年前的本地新聞。在連續(xù)查閱了三天的報紙后，
一條小新聞引起了他的注意："年輕女子家中失蹤，警方搜尋無果"報道稱，
2003年5月15日，25歲的林雨桐在其公寓內(nèi)神秘消失。
室友聲稱前一晚還看到她坐在客廳的古董鏡子前梳頭，第二天早晨就人間蒸發(fā)了。
警方調(diào)查后未發(fā)現(xiàn)強行闖入或搏斗痕跡，案件至今未破。新聞配圖中，
那面雕花古董鏡與許沉在陳霄明家地下室里看到的極為相似。更令許沉震驚的是，
在新聞不起眼的角落里提到了咨詢此案的一位心理學(xué)專家——陳霄明博士。
"找到你了..."許沉拍下這條新聞，決定追查林雨桐的下落。市立醫(yī)院的檔案室里，
許沉以私家偵探的身份查閱了陳霄明的工作記錄。二十年前，陳霄明確實是醫(yī)院的心理醫(yī)生，
專攻睡眠障礙和幻覺治療。但在2004年，也就是林雨桐失蹤一年后，他突然辭職，
從此轉(zhuǎn)為私人執(zhí)業(yè)。"周醫(yī)生啊，"年邁的檔案管理員推了推老花鏡，"我記得他，
挺古怪的一個人，總是半夜來做實驗，后來有個病人投訴他，
說他用了一些...非傳統(tǒng)的治療方法。""什么病人？"許沉追問。"記不清了，
好像是姓林..."老人搖頭，"不過你可以找他當時的助手問問，姓王，
現(xiàn)在在城東開診所。"王醫(yī)生的診所在一條安靜的小街上。
當許沉說明來意并出示那張舊新聞剪報時，這位中年女醫(yī)生的臉色變了。
"我不該談?wù)撘郧暗牟∪耍?她壓低聲音，"但林雨桐的案子...確實有問題，
陳霄明當時在進行一項關(guān)于鏡像療法的實驗，聲稱可以通過鏡子治療人格分裂，
林雨桐是他的病人，也是...實驗對象之一。""鏡像療法？
""讓病人在特定光線下長時間注視鏡子，配合藥物和催眠，理論上可以整合分裂的人格。
"王醫(yī)生苦笑，"但陳霄明走得太遠了，他相信鏡子是兩個世界的通道，
甚至說能看到'另一邊'的東西，林雨桐失蹤后，警方搜查過他的實驗室，
發(fā)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符號和儀式用具。"許沉想起地下室鏡子周圍的血跡符號。
"林雨桐有家人嗎？""有個姐姐，林雨晴。"王醫(yī)生寫下了一個地址，
"她一直不相信妹妹是普通失蹤，多年來一直在調(diào)查。"林雨晴住在城郊的一棟老式樓房里。
開門的女人五十歲左右，眉眼間與新聞?wù)掌系牧钟晖┯衅叻窒嗨啤?/p>
當許沉提到妹妹的名字時，她的眼神變得銳利。"二十年了，"林雨晴把許沉讓進屋里，
"你是第一個主動來問雨桐事情的人，警察早就放棄了，說她是自己離家出走。
"許沉注意到客廳墻上掛滿了林雨桐的照片，最中央是一張姐妹合影，
背景里隱約能看到那面雕花鏡子的一角。"陳霄明最近失蹤了，"許沉說，
"我在調(diào)查他的案子時，發(fā)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他謹慎地描述了那面鏡子和自稱陳霄明妻子的女人，但沒有提及超自然的部分。
林雨晴的臉色隨著他的講述變得越來越蒼白。"她回來了..."林雨晴喃喃自語，
走向一個老舊的橡木柜子，取出一本日記，"雨桐失蹤前一個月開始記這本日記，
起初很正常，后來漸漸變得...詭異。"她翻到一頁遞給許沉。
泛黃的紙頁上寫著："5月10日：又在鏡子里看到她了。陳醫(yī)生說那是我的另一面，
但我確定那不是，她在對我笑，嘴能咧到耳朵那么開。今晚我假裝吃了安眠藥，
等陳醫(yī)生走后，我要問問她是誰。"最后一篇日記是5月14日，
只有一行顫抖的字跡："她告訴我她的名字了。明天滿月，她要帶我過去看看。
"許沉感到一陣寒意。"林雨桐和陳霄明...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病人和醫(yī)生，
至少一開始是。"林雨晴苦笑，"后來...我不確定，陳霄明很迷人，雨桐很脆弱，
她總說陳醫(yī)生能理解她看到的'另一個世界'。"她突然抓住許沉的手，
"你看到的那女人...她長什么樣？"許沉描述了一番，林雨晴松開手，跌坐在椅子上。
"是雨桐...但又不是，那個東西在模仿她，就像..."她顫抖著指向許沉的手腕，
"就像它現(xiàn)在標記了你。"許沉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腕上的黑線已經(jīng)蔓延，形成了樹枝般的細紋。
"這是什么？"他聲音發(fā)緊。"鏡子的印記。"林雨晴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破舊的古籍，
翻到一頁插圖——一面鏡子周圍畫著與陳霄明地下室相同的符號。"這是一種古老的禁術(shù)，
叫'鏡界通道'，傳說鏡子是我們世界與靈界的薄膜，某些儀式可以打開通道，
讓兩邊的東西通過。"她指著其中一段文字："被標記的人會逐漸被拉向鏡中世界，
而鏡中的東西則能完全進入我們的世界，唯一能解除標記的方法，
是找到最初打開通道的鏡子，在月圓之夜..."林雨晴的話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
許沉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未知號碼"。他接通電話，
聽筒里傳來一個女人輕柔的聲音："許偵探，今晚午夜，來別墅完成你的調(diào)查，
陳霄明很想見你。"電話掛斷了。許沉看向窗外，太陽正在西沉，
一輪近乎圓滿的月亮已經(jīng)隱約可見。"是滿月..."林雨晴臉色慘白，"它要完成儀式了。
"許沉站起身，手腕上的黑色紋路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像有什么東西在皮膚下蠕動。
"我必須去，"他說，"否則下一個消失的就是我。"林雨晴抓住他的手臂："等等！
"她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小布袋，
"這是我這些年來收集的東西：鹽、鐵釘、圣水...可能沒用，但..."許沉接過布袋，
感到一絲荒謬的安慰。"如果我明天沒聯(lián)系你...""我會找到那面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