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陌生的床上醒來,枕邊留著妻子娟秀的字跡:“早餐在微波爐里,牛奶要熱一分鐘哦。
”梳妝臺上擺著我們的結婚照,她笑得像春日暖陽??僧斘掖蜷_冰箱,
卻看見便利貼標注著“2025年6月21日”——昨天明明是2023年。
相冊里所有照片的日期都被精心修改過,衣柜里掛著她從未穿過的衣服。
鄰居老太太隔著門縫驚恐地說:“那姑娘三年前就死了,他們怎么還在給你放錄像?
”此刻門鈴響起,咖啡師遞來她最愛的焦糖瑪奇朵:“林先生,您太太預訂的。
”他的制服袖口,露出和我衣柜里那些衣服相同的標簽。
---杏仁香精的甜膩裹著消毒水的氣味,這是林默意識復蘇時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身下的床墊柔軟得過分,帶著陌生的支撐感,絕不是他和蘇晚用了五年的那張。
他費力地睜開眼,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簾,線條簡潔而冰冷。
陽光透過質地陌生的米白色窗簾,在墻壁上投下模糊的光斑。這不是他的家。他猛地坐起身,
動作牽扯起一陣細微的眩暈。視線倉皇掃過這個全然陌生的臥室——淺灰色的墻壁,
線條冷硬的家具,一切都嶄新得毫無煙火氣。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
帶著一種被連根拔起、拋入未知荒野的恐慌。枕邊一點異樣的白色攫住了他的目光。
一張折好的便簽紙,靜靜躺在屬于另一個人的枕頭上。他幾乎是顫抖著伸出手,將它拈起。
展開,一行娟秀的字跡跳入眼簾,每一個轉折都熟悉得讓他心尖發(fā)疼:「默,
早餐在微波爐里,牛奶要熱一分鐘哦。別偷懶。愛你的晚?!故翘K晚的字!
像一束微弱卻灼熱的光,瞬間刺穿了籠罩心頭的濃霧。林默捏著那張薄薄的紙片,
指腹反復摩挲著那溫情的字跡,仿佛能從這冰冷的紙面上汲取到一絲真實的暖意。
晚晚…她在這里?她沒事?那這陌生的地方…是他們的新家?什么時候搬的?
為什么他一點印象都沒有?無數疑問在腦中轟然炸開,攪得一片混亂。他深吸一口氣,
努力壓下那份幾乎要沖破喉嚨的驚悸,掀開同樣陌生的被子下床。
赤腳踩在冰涼光滑的木地板上,寒意順著腳心直竄上來。他像個初生的嬰孩,
笨拙而警惕地探索著這個被冠以“家”之名的陌生空間。臥室很大,
連接著同樣寬敞、彌漫著一種樣板間般精致氣息的衣帽間。他拉開巨大的衣柜門,
里面掛滿了男式襯衫、西裝、休閑外套,疊放得一絲不茍,顏色多是沉穩(wěn)的灰、黑、藍。
旁邊屬于女裝的那一半空間,則塞滿了色彩明麗、質地精良的衣裙,琳瑯滿目。
林默的目光掃過那些陌生的女裝,
手指無意識地拂過一件絲質連衣裙冰涼的裙擺——晚晚的衣服?他皺緊眉頭,
努力在記憶的碎片中搜尋。不對,晚晚的喜好不是這樣的。她偏愛舒適的棉麻,
喜歡柔和的大地色系,衣櫥里從未出現過這樣扎眼、帶著攻擊性的色彩和款式。
一絲冰冷的疑惑,像細小的藤蔓,悄然纏上心頭。他走出臥室,客廳的布置簡潔到近乎空曠。
然后,他看見了它。就在正對著沙發(fā)的梳妝臺上,一個銀色的相框被精心擺放著,
占據了最中心的位置。里面,是他和蘇晚的結婚照。照片上的蘇晚穿著潔白的婚紗,
依偎在他身邊,笑得眉眼彎彎,那笑容仿佛能融化初春最冷的冰雪,明亮得晃眼。
陽光透過照片,似乎還能感受到那天的溫度和喜悅。林默走過去,
指尖輕輕觸碰著相框冰冷的玻璃表面,描摹著蘇晚的眉眼。這張照片他太熟悉了,
它曾擺在他們那個小小的、堆滿書的舊家床頭柜上,每天清晨睜眼就能看見。可是,
它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梳妝臺光潔的臺面,
一根細細的、亞麻色的長發(fā)安靜地躺在那里。林默的心猛地一抽,
幾乎是屏住呼吸將它捻了起來。是蘇晚的頭發(fā)!那種柔軟微卷的觸感,他絕不會認錯。
這一瞬間,那冰冷的疑惑似乎被這微小的證據短暫地融化了。她真的在這里生活過?
也許…也許只是自己忘記了搬家?一場嚴重的遺忘?胃部傳來一陣空洞的蠕動,
提醒著他生理的需求。他握著那根頭發(fā),走向廚房。廚房同樣是嶄新的,
不銹鋼的廚具泛著冷光,纖塵不染。他打開雙開門冰箱,
一股冰冷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蔬菜的清新、牛奶的微腥,
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過于潔凈的工業(yè)感。冰箱內部被塞得滿滿當當,食材新鮮而豐富,
分類整齊得像是超市的展示柜。林默的目光掠過那些包裝精美的食物,
最終停留在冰箱門內側貼著的一張顯眼的黃色便利貼上。上面同樣是他熟悉的娟秀字跡,
寫著:「今日菜單:煎三文魚,蘆筍沙拉,南瓜濃湯。三文魚記得提前解凍!晚晚提醒」
日期,清晰地標注在便利貼的右下角:2025年6月21日。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脊椎骨竄起,直沖頭頂,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2025年6月21日?這不可能!他猛地甩上冰箱門,
巨大的聲響在空曠的房子里顯得格外刺耳。他踉蹌著退后一步,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料理臺上,鈍痛傳來,卻遠不及心中的驚濤駭浪。
他瘋狂地翻找著自己的記憶,每一個角落都在尖叫著告訴他:昨天,他清清楚楚地記得,
是2023年的一個普通工作日!他記得辦公室里那盆總也養(yǎng)不好的綠蘿,
記得下班時地鐵站洶涌的人潮,
記得蘇晚在電話里說晚上想吃他做的紅燒排骨……2025年?兩年!整整兩年的時光,
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粗暴地從他的人生里抹去了?無聲無息,不留一絲痕跡?
“不…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嘶啞,帶著自己都陌生的顫抖。
巨大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猛地轉身,
沖出廚房,像一頭迷失在陌生叢林里的困獸,在這所精致而冰冷的房子里跌跌撞撞地搜尋。
客廳、書房、陽臺……每一個角落都透著一股精心設計過的“生活”氣息,
卻又處處透著虛假的疏離。最終,他的目標鎖定在客廳電視柜下方那個巨大的抽屜。
他記得以前的家,蘇晚喜歡把照片都塞進這樣的抽屜里。他猛地拉開它。
里面整齊地碼放著十幾本厚厚的皮質相冊,簇新得幾乎沒有翻閱的痕跡。
他隨手抓起最上面一本,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嘩啦一聲翻開硬質的封面。映入眼簾的,
赫然是他和蘇晚在某個熱帶海島沙灘上的合影。照片里,他穿著花哨的沙灘褲,
蘇晚則是一襲明艷的吊帶長裙,兩人對著鏡頭笑得燦爛,背后是碧藍的海水和搖曳的椰林。
陽光熾烈,沙子金黃,一切都顯得那么真實而美好。林默的呼吸停滯了。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照片右下角那行打印的日期上:2024年7月15日。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從指尖蔓延開來。他像瘋了一樣,手指顫抖著飛快地翻動相冊。下一頁,
是他們在一個陌生的、充滿異域風情的古老集市上的合影,背景是奇特的建筑和熙攘的人群,
日期:2024年10月3日。再下一頁,是在一個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山頂,
兩人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毛線帽,對著鏡頭做出勝利的手勢,背景是壯麗的雪山和纜車,
日期:2025年1月20日。每一張照片都無比清晰,色彩飽滿,捕捉著甜蜜的瞬間。
每一張照片上的他和蘇晚,都笑得那樣幸福自然,仿佛這些旅程和時光都真實地存在過。
然而,林默的心臟卻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每一次跳動都帶來窒息般的疼痛。沒有!
這些地方他從未踏足!這些記憶,一片空白!
他的目光掃過照片中蘇晚身上的衣服——那件在海灘上飄逸的吊帶長裙,
那件在集市上色彩濃烈的印花上衣,那件在雪山頂鮮亮的橙色羽絨服……一件件,
如此刺眼地,與此刻衣帽間衣柜里那些掛著的新衣服,完美重合。寒意徹骨。
林默猛地合上相冊,如同被燙到一般將它丟回抽屜。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大口喘著氣,
冷汗浸透了后背單薄的睡衣。偽造!一切都是精心布置的偽造!那些旅行,那些笑容,
那些日期,甚至包括冰箱里標注的“今日”……都是假的!
一個龐大、精密、令人毛骨悚然的謊言,將他囚禁其中!他猛地抬起頭,目光投向窗外。
陽光正好,樓下是修剪整齊的草坪和幾個悠閑散步的人影。這看似平靜祥和的社區(qū),
此刻在他眼中卻像一個巨大的、無聲運轉的舞臺布景,而他,是臺上唯一不知劇本的演員。
巨大的恐懼和孤立感像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他需要一個出口,
一個能刺破這層虛假泡沫的尖銳之物。幾乎是憑借著本能,林默跌跌撞撞地撲向大門。
冰冷的金屬門把手觸手生涼,他用力擰開,猛地拉開了厚重的防盜門。門外的走廊空無一人,
鋪著米色地毯,靜得可怕。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斜射進來,照亮空氣中漂浮的微塵。對門!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對面的那扇深棕色的門。他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活生生的、不屬于這個虛假劇本的見證者!他沖過去,幾乎是撲在冰冷的門板上,
握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砸了下去!“咚咚咚!咚咚咚!
”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的走廊里突兀地回響,像絕望的鼓點。他等不及回應,再次抬起手,
更加用力地砸下去,指關節(jié)撞擊在堅硬的門板上,傳來陣陣刺痛?!坝腥藛??開門!開門!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和恐慌,在空曠的樓道里顯得格外刺耳,
“我是對面新搬來的!開門!我有事問您!”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就在林默幾乎要絕望,準備再次砸門時,
門內終于傳來極其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咔噠。極其細微的一聲輕響,
門內那條堅固的安全鏈被小心翼翼地搭上了。緊接著,那扇厚重的深棕色木門,
被拉開了一條僅容一瞥的縫隙。一張蒼老、布滿深刻皺紋的臉龐出現在門縫后面。
花白的頭發(fā)稀疏地貼在頭皮上,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警惕,
如同受驚的兔子。老太太的目光像探針一樣,飛快地掃過林默因激動而扭曲的臉,
又迅速瞥向他身后那扇敞開的、屬于“新家”的門,最后落回林默臉上。
那眼神里沒有鄰居的友善,只有一種看怪物的驚疑?!澳恪愀墒裁矗?/p>
”老太太的聲音又干又澀,壓得極低,帶著濃重的、無法掩飾的顫抖,“大白天…砸什么門?
嚇死人了!”“對不起!對不起阿姨!”林默急切地湊近門縫,雙手撐在冰冷的門板上,
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語速飛快,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熱的急迫,“我是剛搬來對面的,
林默!您…您認識我對門的住戶嗎?以前住這里的人?或者…或者您見過我太太嗎?
她叫蘇晚!個子不高,頭發(fā)有點卷,亞麻色的……”他一邊描述著,一邊下意識地抬手,
指向自己敞開的家門方向。然而,就在他手指抬起的一剎那,
門縫里那雙渾濁的老眼驟然瞪大!瞳孔深處爆發(fā)出一種近乎實質性的、極致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