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像無數(shù)條細(xì)小的毒蛇,正從肩胛骨下方那個尖銳的刺痛點(diǎn)鉆出來,順著我的血脈瘋狂游竄。每一次心跳,都泵送出令人作嘔的寒意,蔓延到指尖,凍結(jié)到腳底。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膠水黏住,每一次試圖睜開,都牽扯著撕裂般的頭痛和渾身的酸痛。
喉嚨里干涸得像被砂紙磨過,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一股……令人心悸的腐朽氣息。那股味道,混合著泥土的腥臊、鼠巢的騷臭、還有某種更深邃、更陰冷的陳腐味道——是死亡本身的味道。
爹……娘……
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混沌的意識上,猛地將我拽離了黑暗的深淵!
“嗬……” 我喉嚨里擠出一聲嘶啞的呻吟,眼皮劇烈地顫動,終于猛地睜開!
視線模糊,如同隔著一層污濁的毛玻璃。適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勉強(qiáng)看清周遭。
天……亮了?
慘白的光線從破碎的窗欞洞隙里漏進(jìn)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雨似乎停了,但潮濕陰冷的空氣依舊沉甸甸地壓在身上,帶著揮之不去的土腥和……更濃烈的血腥與腐臭。
我依舊背靠著冰冷的土墻,坐在泥濘和碎木屑混合的地上。左肩胛骨下方那個被“冰針”刺入的地方,還在持續(xù)不斷地散發(fā)著陰冷的刺痛,像一塊深埋進(jìn)骨縫里的寒冰。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那寒意就隨之?dāng)U散一分,與我血脈深處那股源自命石粉末的陰寒力量糾纏、撕扯,帶來一種詭異的、內(nèi)外交攻的冰冷麻木。
目光艱難地抬起——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
爹娘依舊懸在房梁之上!
一夜風(fēng)雨,那景象更加觸目驚心!爹脖頸上纏繞的死蛇,原本僵硬的蛇身似乎因濕氣而微微腫脹,鱗片縫隙里滲出暗黃的粘液,蛇頭死死咬住的咽喉處,皮肉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黑色。娘口中塞滿的鼠巢,草絮被涎水和血水浸透,凝結(jié)成暗褐色的硬塊,里面那些粉紅的幼鼠……已經(jīng)不再蠕動,小小的身體僵直,猩紅的眼珠蒙上了一層死寂的灰白。
巨大的悲痛和冰冷的恐懼如同兩股巨浪,狠狠拍打著我搖搖欲墜的心神。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猛地偏過頭,干嘔起來,卻只吐出一點(diǎn)帶著血絲的酸水。
不行!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掛著!
求生的本能和為人子的責(zé)任,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心頭的冰冷絕望。我咬著牙,指甲深深摳進(jìn)泥地里,試圖再次撐起身體。左肩胛下的刺痛瞬間尖銳起來,仿佛那根冰針在警告我的反抗。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滑膩、帶著濃重譏誚的聲音,如同毒蛇般貼著我的耳廓響起:
“醒了?方家的小崽子命還挺硬。怎么?想把你爹娘放下來?嗬嗬……省省力氣吧?!?/p>
我渾身一僵,猛地扭頭!
就在我左側(cè),離我不到三尺遠(yuǎn)、原本空無一物的墻角陰影里,空氣詭異地扭曲了一下。一只人立而起的黃皮子,如同從黑暗里凝結(jié)出來一般,無聲無息地顯出了身形。
正是黃六郎!
它那條被契約金光灼傷的右前爪,此刻被一種散發(fā)著微弱土黃色光暈的、半透明的粘稠物質(zhì)包裹著,勉強(qiáng)維持著形狀,但焦黑翻卷的皮肉依舊清晰可見,散發(fā)著一股藥草混合著焦糊的怪味。它那條標(biāo)志性的跛腿似乎也受了影響,支撐身體時微微發(fā)抖,使得它整個站立姿態(tài)都透著一股扭曲的狼狽。
但最瘆人的,是它那雙幽綠的眼睛。一夜過去,里面的痛苦似乎被壓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濃稠、更加冰冷的怨毒,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著我此刻的虛弱和絕望。它嘴角咧開一個非人的弧度,露出細(xì)密尖銳的白牙,無聲地嘲笑著我的徒勞。
“你……” 我喉嚨干澀,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砂紙摩擦著聲帶,“你……到底……想……怎樣?” 胸口的契約烙印在皮膚下隱隱發(fā)燙,仿佛在呼應(yīng)著眼前這個債主的怨念。
“想怎樣?” 黃六郎拖著那條傷爪和跛腿,向前挪了一小步,濕冷的、帶著血腥和草藥的腥膻氣息撲面而來,幾乎噴到我的臉上?!安皇窃缇透嬖V你了?看著你遭罪!看著你被這破契約一點(diǎn)點(diǎn)熬死!” 它幽綠的瞳孔微微收縮,里面的惡意幾乎要溢出來,“你現(xiàn)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老子看著……舒坦!”
它伸出那條沒受傷的左前爪,尖利的爪尖輕輕劃過我臉頰上被窗欞碎片劃破的血痕。冰冷的觸感讓我汗毛倒豎。
“不過嘛……” 它話鋒一轉(zhuǎn),爪尖停在我下頜,微微用力抬起我的頭,強(qiáng)迫我直視它那雙非人的眼睛,“看在你昨晚那一口心頭血噴得夠狠,讓老子也吃了大苦頭的份上……給你指條路?”
它的語氣帶著一種施舍般的、令人作嘔的優(yōu)越感,但我心臟卻不受控制地猛地一跳!生路?在這種絕境下?
“什么……路?” 我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胸口的契約烙印灼痛感似乎加重了。
黃六郎咧著嘴,露出一個殘忍又玩味的笑容:“你爺爺……方老狗!死前,是不是給你留了點(diǎn)破爛玩意兒?”
爺爺?我瞳孔一縮。昨晚的記憶碎片里,爺爺?shù)拿嫒菀婚W而過。他確實(shí)……在臨終前,緊緊攥著我的手,塞給我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是什么?在哪兒?
混亂的思緒被左肩胛下驟然加劇的刺痛打斷!那根“冰針”仿佛被激活了,瘋狂地攪動起來!冰冷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連帶著胸口那契約烙印都像是被點(diǎn)燃了一般,發(fā)出針扎似的劇痛!
“呃?。 ?我痛苦地蜷縮起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衫。眼前陣陣發(fā)黑,意識又開始模糊。
“嘖,廢物!” 黃六郎厭惡地收回爪子,冷冷地看著我痛苦掙扎,“連這點(diǎn)痛都扛不住,還想活命?東西在你懷里!自己掏出來!別指望老子幫你!”
懷里……硬邦邦的……
劇痛和冰冷的麻木撕扯著我的神經(jīng),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我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顫抖著手,伸進(jìn)早已被血水、泥水浸透、冰冷濕黏的衣襟里摸索。
指尖觸碰到一塊堅硬、粗糙、帶著棱角的皮質(zhì)物體!是它!
我猛地將它掏了出來!
那是一塊巴掌大小、邊緣磨損嚴(yán)重、呈現(xiàn)出深褐色的獸皮!觸手冰涼,帶著一種歲月沉淀的厚重感。獸皮表面似乎用某種暗紅色的、早已干涸的顏料畫著一些扭曲的線條和符號,但因為年代久遠(yuǎn)和污漬,大部分都模糊不清了。
就在我掏出獸皮的瞬間,左肩胛下那瘋狂攪動的“冰針”刺痛,以及胸口契約烙印的灼燒感,竟如同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暫時壓制了下去!雖然那陰寒和束縛感依舊存在,但尖銳的痛苦卻減輕了大半!
我大口喘息著,貪婪地汲取著這短暫的喘息之機(jī)。目光死死盯住手中的獸皮。
“打開它!蠢貨!” 黃六郎冰冷的聲音帶著不耐。
我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展開這塊冰冷粗糙的獸皮。它似乎被折疊過無數(shù)次,折痕很深。當(dāng)它完全攤開在我滿是泥污的掌心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土腥、陳舊血腥和淡淡草藥香氣的味道散發(fā)出來。
獸皮內(nèi)面,赫然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那是一種極其古老的、如同蟲爬蛇行的篆文!筆畫扭曲艱澀,透著一股蒼涼神秘的氣息,我一個字也認(rèn)不得!
但在這些古老篆文的上方,卻用墨筆寫著幾行我能勉強(qiáng)辨認(rèn)的、屬于爺爺方老狗那熟悉的、剛硬中帶著顫抖的筆跡:
方寸吾孫親啟:
方家世代供奉五仙,然福薄德淺,終招大禍。祖上為求茍活,與黃仙一脈簽下借壽邪契,以男丁壽元為祭,每代僅得二十三年陽壽!此乃絕戶之咒,避無可避!
欲破此咒,唯有一線生機(jī)——奪“通仙碑”魁首!
通仙路開,五仙爭鋒。勝者,得仙家認(rèn)可,或可改命續(xù)壽,跳出輪回!敗者,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此乃絕戶之咒下,唯一生門!亦是黃仙契約枷鎖中,唯一可撬動的縫隙!
獸皮所載,乃薩滿古路之殘圖與禁忌卦辭,慎之!慎之!
切記:莫信仙,莫信鬼,信你心頭一點(diǎn)血!
爺爺……愧對列祖……愧對你……
——方老狗絕筆
“二十三年陽壽……通仙碑魁首……” 我喃喃念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在心上。原來爹娘臨死前念叨的“活不過二十三”,竟是真的!是代代相傳的血咒!而唯一的生路,竟然是去爭奪那什么虛無縹緲的“通仙魁首”?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我一個剛滿十八歲、連爹娘尸體都無法妥善安置的窮小子,拿什么去跟那些傳承久遠(yuǎn)、供奉著強(qiáng)大仙家的五大家族爭?
“嗬嗬嗬……” 黃六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聲再次響起,打斷了我的絕望?!胺嚼瞎愤@老東西,臨死倒是說了幾句實(shí)話!不錯!想活命,想破這借壽契約,唯一的法子,就是去奪那通仙碑的魁首!得到真正的仙家認(rèn)可,或許……能改一改這賣命契的條款!”
它幽綠的眼瞳閃爍著殘忍的快意,拖著跛腿又靠近一步,濕冷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不過嘛……就憑你?一個連堂口都立不起來的廢物?一個光桿司令?你拿什么去爭?拿你那招鬼引邪的九陰體質(zhì)?還是拿你那噴一口血就半死不活的硬骨頭?嗬嗬……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在三年內(nèi),從這泥坑里爬出去,爬到那五仙盟的頂上!”
它的話語像淬毒的刀子,狠狠剜著我的自尊。但它話里的信息卻讓我心頭猛地一震!三年?契約借壽二十三年,我今年十八……豈不是說,我只有不到五年的命了?不,昨晚命石碎裂,爹娘暴斃,意味著契約已經(jīng)開始吞噬我的壽元?那血紋裂開一道……就是一年?我昨晚噴血引發(fā)反噬……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xiàn):我的壽元,可能連三年都不到了!黃六郎說的“活不過三年”,并非虛言恫嚇!
巨大的時間壓迫感瞬間攫住了我!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知道死亡倒計時的步步緊逼!
“怎么樣?是不是覺得……更絕望了?” 黃六郎欣賞著我臉上變幻的神色,聲音里充滿了惡意的愉悅,“老子說了,會好好看著你遭罪!看著你在絕望里掙扎!這才剛開始!”
它那條被粘稠物質(zhì)包裹的傷爪,突然抬起,爪尖縈繞起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陰冷氣息的土黃色光暈。那光暈扭曲著,指向我手中那塊攤開的獸皮。
“別光看字!蠢貨!看看你爺爺留下的‘好東西’!” 它催促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我下意識地低頭,目光越過爺爺那絕望的遺言,落在那片古老篆文和模糊的暗紅線條上。在獸皮的一個角落,幾塊深褐色的、早已干涸板結(jié)的污漬格外顯眼——像是……陳舊的血漬?血漬覆蓋了部分篆文和線條。
而在血漬旁邊,似乎還粘著幾粒極其微小的、灰白色的……石子碎屑?觸手冰涼,帶著一種奇異的、與我心口命石粉末隱隱呼應(yīng)的氣息。
就在我的目光聚焦在那些血漬和灰白石屑上的剎那——
嗡!
手中的獸皮毫無征兆地輕輕一震!一股微弱卻清晰的灼熱感從獸皮上傳來!緊接著,那些干涸板結(jié)的深褐色血漬,竟如同活過來一般,表面泛起一層極其黯淡、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微光!
這微光一閃即逝,快得如同錯覺。
但就在這微光閃過的瞬間,那些被血漬覆蓋的古老篆文和暗紅線條,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竟詭異地扭曲、波動起來!線條如同蚯蚓般蠕動、延伸、連接,篆文仿佛在自行拆解重組!
短短數(shù)息之間,一副全新的、極其殘缺、斷斷續(xù)續(xù)的路徑圖案,以及幾個更加扭曲、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古老符號,在血漬覆蓋的區(qū)域下方,隱隱約約地浮現(xiàn)出來!圖案的盡頭,指向獸皮邊緣一處被撕扯掉、只剩下參差毛邊的殘缺部分,那里似乎曾畫著什么東西,但現(xiàn)在只剩一片空白。
與此同時,獸皮中心那些原本模糊的暗紅線條,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其中一條極其細(xì)微的支線,竟隱隱指向了我胸口心臟的位置!一股微弱卻清晰的牽引感,從獸皮上傳入我的掌心!
“這是……” 我震驚地看著手中這詭異的變化,心臟狂跳。爺爺留下的……不只是遺言!這獸皮本身,就是一件蘊(yùn)含著神秘力量的物品!那些血漬……難道是爺爺?shù)难克谟醚庥』蚪沂局裁矗?/p>
“哼!方老狗這老東西,臨死還玩這種鬼畫符的把戲!” 黃六郎冷哼一聲,幽綠的眼瞳死死盯著獸皮上浮現(xiàn)的殘缺圖案和指向我心臟的線條,眼神閃爍不定,既有貪婪,又有一絲深深的忌憚?!八_滿的‘血引路’……倒是舍得下本錢!不過……”
它話未說完,異變再生!
獸皮上那些剛剛浮現(xiàn)的殘缺圖案和符號,如同耗盡了力量,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線條和文字再次變得模糊不清,最終徹底隱沒,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只有那幾?;野椎氖迹琅f散發(fā)著微弱的寒意。
一切恢復(fù)原狀,仿佛剛才的異變只是我的幻覺。但掌心殘留的微弱灼熱感和心臟處那奇異的牽引感,卻無比真實(shí)地提醒著我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看到了?” 黃六郎的聲音帶著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怨毒中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這就是你爺爺用命給你指的路!一條斷頭路!一條九死一生的絕路!”
它猛地抬起頭,幽綠的眼睛如同兩點(diǎn)鬼火,死死釘在我因震驚和劇痛而蒼白的臉上。
“方寸!現(xiàn)在,該你選了!” 它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壓,“是現(xiàn)在就躺在這里等死,等著被這契約熬干,被野鬼分食?還是……簽下老子的‘護(hù)法誓約’,用你這茍延殘喘的爛命,去搏那一線渺茫到可笑的機(jī)會?!”
“護(hù)法……誓約?” 我喘息著,心頭警鈴大作。黃六郎會這么好心?
“不錯!” 黃六郎咧開嘴,露出森白的尖牙,“借壽契約已成,老子不能直接弄死你,但看著你被野鬼啃了,或者自己病死餓死,那可就太便宜你了!老子要親眼看著你掙扎!看著你在絕望里打滾!所以……”
它那條沒受傷的左爪猛地抬起,爪尖縈繞的土黃色光暈驟然變得濃郁起來!它用爪尖,極其艱難地、仿佛承受著巨大痛苦般,在自己那條被粘稠物質(zhì)包裹的、焦黑的傷爪上,狠狠一劃!
嗤!
一股暗紅中帶著詭異土黃色光澤的血液,從傷爪的裂口處涌了出來!那血液并未滴落,反而如同活物般懸浮在空中,扭曲、蠕動,散發(fā)著濃烈的腥膻和一種古老蠻荒的威壓!
黃六郎的臉色似乎更灰敗了一分,眼中的綠芒都黯淡了些許。它用爪子蘸著自己那詭異的血液,在空中快速勾畫起來!一道道扭曲復(fù)雜、充滿了束縛和強(qiáng)制意味的暗紅色符文,在空氣中迅速成型,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波動!
“以吾黃六郎之名,立此護(hù)法血誓!” 它聲音嘶啞,帶著一種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強(qiáng)制,“在債主方寸咽氣之前,護(hù)其性命,免遭外邪侵?jǐn)_!” 它每說一個字,空中的血色符文就亮一分。
“然!此護(hù)法之責(zé),僅保其不死!傷病折磨、厄運(yùn)纏身、契約反噬……諸般苦楚,皆為其應(yīng)受之劫!吾必冷眼旁觀,樂見其成!” 符文的光芒變得妖異而冰冷。
“待其陽壽耗盡,魂飛魄散之日,此誓方解!吾必啖其血肉,拘其殘魂,永鎮(zhèn)黃泉之下,以慰吾兒在天之靈!” 最后一個符文落下,整個由暗紅血液構(gòu)成的誓約符文陣圖驟然收縮,化作一道血光,帶著冰冷刺骨的怨念和強(qiáng)制力,如同閃電般朝我的眉心射來!
“簽了它!方寸!簽了它,老子就‘護(hù)’著你去撞那通仙碑!簽了它,老子就讓你……親手把你爹娘放下來!” 黃六郎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充滿了惡毒的誘惑和赤裸裸的威脅!
那血色的誓約符文帶著死亡的冰冷和靈魂的束縛感撲面而來!避無可避!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吱吱——!”
一陣極其突兀、尖銳刺耳的老鼠嘶鳴聲,猛地從門外院子里的某個角落響起!那聲音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混亂!
緊接著,是無數(shù)細(xì)碎、慌亂、如同潮水般奔逃的爪躡聲!仿佛整個院子里的老鼠都在瞬間炸了窩,沒命地四散奔逃!
這突如其來的鼠群暴動,讓黃六郎的動作猛地一滯!它那雙幽綠的獸瞳瞬間轉(zhuǎn)向門外,瞳孔驟然收縮!里面充滿了驚疑和……一絲被冒犯的暴怒!
就在它分神的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
我眼中狠色一閃!求生的本能和對爹娘遺體的執(zhí)念壓倒了一切!我沒有絲毫猶豫,猛地抬起右手,用盡全身力氣,將大拇指狠狠按向自己鎖骨下方——那正在皮膚下隱隱發(fā)燙的契約烙印位置!
指尖觸碰到冰冷皮膚的瞬間,那契約烙印仿佛被激活,灼痛感驟然加??!一股滾燙的、帶著我生命氣息的鮮血,瞬間從我咬破的指尖涌出,染紅了契約烙印所在的皮膚!
“我簽!” 我嘶吼出聲!
幾乎就在我指尖鮮血染紅契約烙印的同一時間!
咻!
那道由黃六郎精血凝聚、蘊(yùn)含著它惡毒誓言的暗紅色符文血光,也精準(zhǔn)地射到了我的眉心!
兩股力量——一股是我以血為引、激發(fā)的契約烙印之力,一股是黃六郎的護(hù)法血誓之力——在我眉心處轟然碰撞!
嗡——!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股沉悶到令人靈魂震顫的嗡鳴!我的大腦如同被重錘狠狠砸中,眼前瞬間一片漆黑,無數(shù)金星亂冒!眉心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強(qiáng)行烙印進(jìn)了靈魂深處!一股冰冷、沉重、充滿了怨毒和強(qiáng)制束縛感的力量,如同枷鎖般死死套在了我的神魂之上!
而在我對面的黃六郎,身體也是劇烈一震!它悶哼一聲,那條本就焦黑的傷爪猛地抽搐起來,包裹傷口的粘稠物質(zhì)都出現(xiàn)了不穩(wěn)的跡象!它那雙幽綠的獸瞳里,怨毒和暴怒如同火山般噴發(fā),死死瞪著我,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
血誓……成了!以一種它未曾預(yù)料、也絕不愿意的方式,強(qiáng)行烙印在了我們之間!
“方寸??!” 黃六郎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你……你好得很!竟敢用祖契之力強(qiáng)行接引老子的血誓!好!好得很!”
它拖著那條傷爪和跛腿,一步步逼近,眼中的綠芒瘋狂閃爍,殺意幾乎凝成實(shí)質(zhì)?!澳阋詾檫@樣就能讓老子真心護(hù)你?做夢!這血誓只保你不死!老子有的是法子讓你生不如死!等著吧!小崽子!你的‘好日子’……才!剛!開!始!”
它怨毒的詛咒如同冰錐,狠狠扎進(jìn)我的耳朵。眉心烙印的冰冷和神魂上的沉重枷鎖感無比清晰。我背靠著冰冷的土墻,渾身脫力,眼前陣陣發(fā)黑,連抬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但我知道,我暫時……活下來了。用一道更惡毒的枷鎖,換來了一絲喘息之機(jī)。
黃六郎死死盯了我?guī)酌?,那目光仿佛要將我的靈魂都凍結(jié)。最終,它發(fā)出一聲充滿不甘和暴戾的低吼,身影如同融入陰影般,詭異地消失在墻角。屋內(nèi)只剩下濃烈的血腥腐臭,和我粗重艱難的喘息。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幾息。我積攢起最后一絲力氣,掙扎著,扶著墻,一點(diǎn)一點(diǎn),挪向爹娘的遺體。黃六郎消失了,但我知道,它就在附近,那雙怨毒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黑暗中窺視著。
就在我顫抖的手終于摸到那冰冷僵硬的腳踝時——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水珠滴落的聲響,從門外院子泥濘的地面上傳來。
我猛地抬頭!
透過破碎的窗欞,在院墻角落那汪渾濁的積水里,一顆深紫色、泛著冰冷幽光的檀木珠子,正靜靜地躺在泥水中。那珠子只有小指指甲蓋大小,表面光滑,刻著極其細(xì)微、如同蛇鱗般的紋路。它顯然是從高處掉落的,濺起的泥點(diǎn)還未完全落下。
而在珠子旁邊的泥地上,幾道極其新鮮、細(xì)小卻凌亂的爪印,正倉惶地消失在院墻的陰影里——是老鼠的爪印!
紫檀念珠……老鼠……
昨夜閃電下院墻外老槐樹上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幽冷紫光……還有剛才鼠群那驚恐到極點(diǎn)的炸窩奔逃……
一個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上了我的心頭——柳云青!
是柳家的人!他們一直在暗中窺視!剛才的鼠群暴動,難道……是他們弄出來的?為了什么?干擾黃六郎?還是……僅僅為了丟下這顆珠子?
我死死盯著泥水中那顆冰冷幽紫的檀木珠子,一股比黃六郎的怨毒更加深沉、更加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緩緩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