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叫你跑!我叫你跑!抽不死你!”
鞭子抽動的聲音和嚴(yán)厲的訓(xùn)斥聲在秦良耳邊響起。
她艱難地睜開雙眼,卻見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集市上。
路邊人來人往,時不時有人駐足觀看,指指點點,不知在議論著什么。
在她左側(cè),也就是鞭聲傳來的地方,綁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人,身上盡是通紅的傷痕。
少年人面前,站著一個持鞭的小胡子男人,氣勢洶洶。
他言語犀利地打罵著少年人,毫不在乎他凄厲地慘叫聲。
“來人??!”小胡子叫道,“沒氣了,拉出去吧!”
少年人顯然沒了剛才的勁頭兒,被兩人拖了出去,不知會被丟去哪兒。
秦良輕咳了兩聲。
稍稍活動了下脖頸,試圖坐直身子,她不斷回憶自己是如何來到這里的。
只可惜,在她記憶中,不斷閃現(xiàn)的都是這樣一幅圖景:
血紅的夕陽之下,一匹駿馬在荒野上疾馳。
騎馬的女人衣袂飛揚,手持一柄紅纓槍,頭也不回地奔向山坡。
最后消失在昏暗的地平線上。
“阿娘......”秦良小聲嘀咕著,聲音卻含糊不清,她太渴了。
拿鞭子的人又多了幾個,他們在幾根粗柱旁來回穿梭,挑貨般東張西望,時不時用腳踢一踢捆在粗柱下的人。
那是一群俘虜,五人為一組,皆是男子,外衣破爛,臉色憔悴,和秦良一樣被綁了手腳,動彈不得。
陌生環(huán)境下,俘虜眼里盡是愕然,惶恐地瑟縮在一起。
拿鞭子的人轉(zhuǎn)了大半圈,在七八堆人群中又挑出一批外貌精壯的,一并丟到中間。
再由小胡子審查一遍,確認(rèn)無誤后便被帶走了。
與前一個被打死的少年人不同,這些人竟被安然無恙地請了出去。
盡管手腳都還有鐵鏈鎖著,卻也沒對他們大動干戈。
大家也都從小胡子挑人的標(biāo)準(zhǔn)中品出味兒來了。
他們似乎很優(yōu)待體壯的人,留下身體瘦弱的,也不知體壯的會被弄去哪兒,是福是禍。
沒人知道。
小胡子晃到了秦良面前,抓起她的臉,端詳了一會兒,甩開手,喃了句:
“送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踢了一腳,“來啊,這個,也拉出去吧!”
聽到喊話的是個穿藍(lán)袍的小胖子,擦著汗小跑了過來。
“這也不行?”小胖子郁悶地問。
“玲爺啊,這都第五個了,總共就這么些人,您再扔就沒有了!跟上邊不好交差啊……”
“你也知道再扔就沒有了,那怎么不多帶些回來??!”玲爺冷哼一聲。
小胖子:“這不是不好找嘛,我們到燕州的時候,鎮(zhèn)北軍都把這些俘虜殺得八九不離十了,我們只能撿剩下的?!?/p>
“別跟我說這些,”玲爺揚起下巴,“惹惱了蔣三少爺,你我都不好受?!?/p>
“再說,沒人也不能什么都撿啊,”他用腳撥弄了兩下秦良身子,“這,你看這,瘦不拉幾,拉回來都浪費馬力!”
話到耳邊,秦良實在沒力氣做反抗。
陌生環(huán)境里偶爾飄來的血腥味讓她高度警覺,僵在了原地,好在從這番對話中聽到了一些消息。
燕州?
大虞北部的燕州,她在大虞?
“行了,下不為例啊,拉出去吧!”
“是是是,這就帶走,這就帶走!”
小胖子朝身后,“來人,這個還有那個,一起帶走!”
不由得反抗,秦良就被兩個人扔到了牛車上。
還沒等她挪動身體,又扔來兩人,重重壓在她身上,險些喘不上氣。
不知在路上顛簸了多久,秦良只知道自己被送出了城門,向一座荒無人煙的山里走去。
山中陰氣十足,吹來陣陣妖風(fēng),十分詭異。
過了會兒,她聽到不遠(yuǎn)處有人用鏟子刨坑的聲音。
“來了?”
刨坑的停下了手上的活兒,“埋這吧,才剛刨好,這就來了?”
兩具毫無生氣地軀體從秦良身上挪了下來,一前一后拋進(jìn)了坑里墊底。
“這批貨太次,玲爺瞧不上,也怕惹了蔣三少爺,干脆扔了,省得惹麻煩?!?/p>
“哎,這些北戎人也真是可憐,打了敗仗不說,還被抓來供人玩樂,是我呀,還不如早點去死呢?!?/p>
“小聲些,別瞎說!”
秦良也被抬了下來。
到坑邊時,抬她胳膊的人動作頓了下,同時發(fā)出一聲疑惑。
“咦,你們看,這人長得一點都不像北戎人吶!”
凌亂的頭發(fā)之下是一張臟兮兮的臉。
被塵土抹得幾乎分辨不出容貌,更難以分辨是男是女。
但其精致的五官與粗獷的北戎人相比,確實差別很大,多注意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不同。
“確實不像,嘶,看起來和我們一樣呀......”邊上一人摸著下巴琢磨著。
“不像,倒像是南邊的人。”
“去去去!”
一人破開人群擠了進(jìn)來,“干活去!”
“像哪的人重要嗎?都是快死的,染沒染病都不知道!趕緊埋了,省得沾了晦氣!”
話音剛止,秦良又被抬動了。
她輕咳了兩聲,試圖提醒周圍人自己還活著。
只可惜,這些人麻木得仿佛沒聽見,全然不理會她的動作,只自顧自地向坑邊移動,把她結(jié)結(jié)實實扔到了深坑里。
土一層又一層地填上。
秦良感覺身上壓了萬座大山,令她動彈不得。
她活動了下手指,四周的泥土是新填的,是松動的,若是拼盡全力定能從土里爬出!
“對不住了......”她輕聲對身下的尸體兄說,緊接著一腳踩在了那人臉上。
邊刨土邊往上爬。
一直刨到一縷光照進(jìn)土堆,呼吸上一口新鮮空氣,她才松懈下來。
還好,還好,一切都還好。
她還活著!
外邊已經(jīng)沒了動靜,那些刨坑的、拉車的都已經(jīng)回去了,僅剩山林里呼啦啦的風(fēng)聲。
片刻,下起了小雨。
銀線連著銀線,斷斷續(xù)續(xù)落在秦良那張滿是泥濘的黑臉上。
從坑里爬出來,耗盡了她最后一絲氣力,她大剌剌地躺在坑邊,張開嘴。
任由絲絲細(xì)雨落入口中,感受舌尖的瘙癢,密密麻麻。
那是她還活著的感覺。
轉(zhuǎn)過頭,周圍盡是一個又一個長滿雜草的無名土包。
七零八落地散布在這片荒山之上,一路向山頂延伸。
白得滲人的紙錢在風(fēng)的鼓動之下飄向天際,一張落在了她的臉上......
這是,亂葬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