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門,人群中,坐著個鼻青眼腫的禿頭糙漢。
他被一伙人圍在中間,焦急地詢問發(fā)生了何事。
禿頭疼得大叫,憤憤道:“又是熊幫的人!
“我們才下山,還沒到道上,他們就把我們攔住了,打了我們一頓,還把騾子搶走了。
“那可都是拉去溪城換糧食的啊!全搶了!”
“欺人太甚!”
又一人怒呵道,“我們走,干他去!”
“走!干他去!”
眾人紛紛響應(yīng)。
秦良才走近,眼看大伙抄著家伙就要出去,不知小魚從哪兒冒了出來。
她一下站到了牛車之上,放聲大喝:“我看誰敢去!都不怕死是嗎?”
聲音清亮,一下把吵哄哄的局面壓了下去。
“可是幫主,我們總不能忍氣吞聲,來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讓人看了以為我們好欺負呢!”
“就是就是,我們才不好欺負!”
“直接去干掉熊幫!”
待牢騷發(fā)泄完畢,小魚叫人帶禿頭去療傷,醞釀了片刻,她才開口:
“我知道你們的顧慮,但請各位再給我一點時間。
“眼下,寨里的糧食仍能應(yīng)付一個月,我會盡快在糧食消耗完之前,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眾人聽了這般答復,不是很滿意,又或者這樣的話聽了太多次,都已經(jīng)失去了信心,無一不垂頭喪氣,振作不起來。
半晌,才有一人弱弱道:“可是寨主,他們已經(jīng)占了糧道三個多月,我們......”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我們是不是再也拿不回那條道了?”
黑魚寨一開始是由一群流民自發(fā)建起來的,雖說為了生存一直在山里打劫,卻也沒做過昧良心的事。
烏云山能開墾的田地稀少,也不肥沃,難以自給自足,只能不停劫糧道,搶一點算一點。
說來,這也是大虞欠他們的。
當年災荒,若不是江州內(nèi)部克扣糧餉,害得許多沒錢買米的人活活餓死,也不會有人上這烏云山當悍匪。
即便如此,黑魚寨也立下規(guī)矩,只許劫糧,不干別的茍且事,甚至錢財都不劫。
時間一久,負責運糧的官員都知道烏云山的山匪竟不劫財,只要糧食,就私底下簽了約定。
平日多拉一些來,六成給山里,四成運去城里,心照不宣,也各自相安了好幾年。
如今,黑魚寨沒了這條糧道,淪落到要賣騾子換糧食,哪里還像個山匪樣兒?倒像是貧苦山民!
這也怨不得大伙郁悶,自打老寨主三年前去世以后,黑魚寨就由其女棠小魚接管。
起初兩年,寨子里吃穿不愁,日子十分平淡,卻也細水長流。
只是好景不長,三個月以前,黑魚寨二當家林六,見不得一個小丫頭踩在自己頭上,私底下拉幫結(jié)派。
竟獨立出來稱“熊幫”,占烏云山的西山口,恰是運糧車入烏云山的第一道關(guān)口。
自此,黑魚寨糧食吃一天少一天,即便派人到西山口堵車,也免不了一場打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呸!老寨主當年待林六他們不薄,竟搞這等齷齪手段!
“寨主,您說句話吧,只要您點頭,不出半日,我們定把他們老巢剿了!”
“是啊是??!”
秦良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奇了,山匪剿匪,難得一見,是有點意思。
“這事本寨主自有打算?!?/p>
小魚語氣平靜,“我是想來告訴大家,那糧道我們以后不能再占了,得另尋生路了?!?/p>
“???”
“這,這怎么回事?”
眾人再次陷入混亂之中,面面相覷,疑問連連。
“年初,溪城來了兩萬兵,你們可知為何?
“江州匪患已久,朝廷這回是下了狠功夫,決心殊死一搏。
“烏云山又是最靠近溪城的,我們必然首當其沖。
“倘若再繼續(xù)劫這糧道,就是明擺著跟朝廷過不去了,到時,損失豈不更大?”
聽了這番解釋,大家也漸漸明白了過來。
原來風向已變。
“可是幫主,即便我們不去搶,那熊幫的人干了這事,甩我們身上怎么辦?我們到時豈不是要吃啞巴虧?”
“是啊是啊,那群人壞得很!”
小魚陷入了沉默。
顯然她也知道這個問題,卻一直無解。
或許正是沒有找到解決辦法,才一直隱忍不動,免得惹毛了對方還弄了一身騷。
更有甚者認為,大家都是匪,朝廷剿匪可不分什么寨什么幫,金盆洗手也是匪,來了只會一并掃除,片甲不留。
眾說紛紜,都拿不定主意。
秦良站在人群外,也思考了許久。
昨日,她為了了解附近的情況,和小魚以及寨里的人閑聊了幾句,掌握了一些信息。
在她聽完大家的發(fā)言以后,心里有了個想法,想說給小魚聽,或許能幫黑魚寨解決眼下的困難。
只是小魚實在忙得不可開交,壓根沒往她這看一眼。
“咳咳!”
她只好咳了兩聲,試圖引起小魚的注意。
但無人在意。
“咳咳!”
又嗑了兩聲。
“咳!喝咳咳咳咳......”
完了,咳猛了,收不住了。
……
眾人詫異地回過頭。
只見身后有個板瘦的少年,正彎著腰,捶胸頓足,不知死活地咳著。
像是被什么嗆著了似的,咳得滿臉通紅,十分狼狽。
“誒,秦公子!”小魚終于發(fā)現(xiàn)了。
她從牛車上跳了下來,跑到了秦良身邊,“你這,這是怎么了?”
秦良仍彎著腰,擺擺手:“咳咳......咳猛了,咳猛了。不礙事,不礙事......”
尷尬。
小魚面露疑惑,卻也沒多問,讓其他人都忙活去了,自己則扶著秦良回到屋前樓梯坐下。
“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小魚問。
秦良咽了咽嗓,又輕咳了兩聲,確認能說話了才點了點頭,道:“我是想說,我有個法子,或許能幫你們解決糧食的問題。”
小魚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真的?什么法子,快說?!?/p>
朝廷年初,就駐兩萬兵于溪城之外,三十里地的雀山中,而雀山到烏云山不過十里地。
距離不遠不近,按說如此兵力突襲山中,也能打擊不少勢力,但他們卻按兵不動,不知在等待著什么。
一個恰當?shù)臅r機?
可那熊幫不比黑魚寨仁慈,既然能逼得老幫派讓道,劫糧手段定是心狠手辣。
如果是這樣,糧車的損失只會多不會少,朝廷更該速度出兵打擊一番,這是十分恰當?shù)臅r機。
結(jié)果丁點動靜都沒有。
“要我說呀,那兩萬兵的心思就不在這剿匪上?!?/p>
秦良望向小魚,少女靈動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光亮。
“你確定?”
“不確定,有這種可能,不然怎么這么久都沒打進來,任由熊幫肆意妄為?”
秦良沉吟片刻,“你有沒有想過要去和熊幫做一筆買賣?”
“沒有,什么買賣?”
“糧食呀,跟他們買糧食。”
小魚更困惑了,分明是對方搶了自己的東西,怎么還要自己掏錢買回來,這是什么虧本買賣?
“你瘋了,”小魚驚呼,“他們搶了我們的東西,憑什么還要給他們送錢。
“再說,寨子里的銀錢也不多了,哪有什么錢做買賣?”
秦良歪著腦袋,用手指戳了戳小魚太陽穴,感嘆道:“你忘了,你可是山匪?!?/p>
“沒有錢就去搶嘛。”秦良說得理所當然。
小魚想了想,仍是說:“不行不行,這太不厚道了。
“我們黑魚寨從未做過這種事,我爹可是立下規(guī)矩的,不能搶錢?!?/p>
秦良怔愣了半晌,前腳才聽他們說要剿匪,后腳就說不能搶錢。
黑魚寨分明就是一群良民嘛!
“那么……”
“除了糧道,商道,其實還有一條道,”秦良望著遠處空曠的地,又看向小魚,“人販子的。”
人販子?
小魚擰眉深思,不知秦良說的什么意思,想了許久,才緩緩開口:“你是說……?”
“我們?nèi)屓耍僮屓素溩影讶速I回去,”秦良打了個響指,“不就有錢了嗎?”
“而且,也不算搶錢嘛,做了個買賣罷了?!?/p>
小魚此刻驚訝得嘴能塞下一個鴨蛋。
她拍了拍秦良肩膀,感慨道:“你小子有這腦子,怎么還這么窮?”
秦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