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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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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時錦守在謝無歸房里,反正也沒法睡,索性就拿出《首輔大人的秘密情事》,翻看起來。

話說,二十七年前,崔家幼女崔荷生得貌美如花,肌膚賽雪,眼眸靈動。前來求娶的人家,從崔府大門一直排到了城門口。

彼時的崔荷,天真爛漫,對世間情愛充滿了美好的幻想。在一次偶然的廟會上,她邂逅了一個男子。那男子長相英俊,談吐不凡,舉手投足間盡顯瀟灑之態(tài),三言兩語便輕易地?fù)軇恿舜藓傻男南摇?/p>

涉世未深的崔荷,就此陷入了愛河,識人不清的她,全然不知這男子實則心懷不軌。很快,崔荷便珠胎暗結(jié),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即將迎來幸福美滿的生活,于是,她毅然決然地跟隨那男子私奔。

然而,現(xiàn)實卻如同一記重錘,無情地砸向了崔荷。待她產(chǎn)下一子后,那薄情寡義的男子竟露出了真面目,狠心將她拋棄。身無分文、孤立無援的崔荷,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一路顛沛流離,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輾轉(zhuǎn)回到了崔家。

此時的她,已然不復(fù)往昔的光彩照人,眼神中滿是絕望與空洞,整個人變得瘋瘋癲癲。她將自己所有的痛苦與悔恨,都一股腦地發(fā)泄在了無辜的孩子身上,滿心恨意地認(rèn)為,是這個孩子的到來,讓她陷入了如今這般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崔家的長輩們覺得崔荷此舉有辱門風(fēng),讓崔家淪為了他人的笑柄;至于崔家的兄弟姐妹們,心疼崔荷所遭受的苦難,將這份心疼轉(zhuǎn)化為了對謝無歸的厭惡。

他們覺得謝無歸是崔荷不幸的根源,仿佛靠近他,就會沾上那令人難堪的晦氣,因此對他避之不及。

所以謝無歸從年少時起,便飽嘗了世間的孤苦與辛酸。別的孩子在父母懷中撒嬌嬉鬧時,他卻只能獨(dú)自蜷縮在冰冷的柴房角落,無人關(guān)心他是否饑餓,是否寒冷。

平日里,稍有不慎犯錯,便會招來下人們的打罵與嘲諷,在這崔府之中,他仿佛是一個多余的存在,孤獨(dú)地在黑暗中掙扎著成長。

看到這里,李時錦轉(zhuǎn)頭望向床榻上沉睡的身影——謝無歸的睡姿依然戒備,即使在昏迷中,雙手仍不自覺地攥緊被角,指節(jié)泛著青白。

“原來如此...”

她終于明白他那雙眼睛為何總是冷若冰霜。在這個人漫長的成長歲月里,連最基本的溫暖都是奢求。那些打在身上的棍棒,刻在心里的冷眼,一點(diǎn)一點(diǎn)將他塑造成如今這副模樣——像只遍體鱗傷的困獸,寧可獨(dú)自舔舐傷口,也不愿接受任何人的靠近。

也難怪他心存死志。

一個從未被世界溫柔以待的人,又怎么會對人間有所留戀?

燭火漸弱,李時錦望著窗外漸白的天色,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她可以醫(yī)治他身上的傷,卻不知該如何溫暖那顆早已冰封的心。

李時錦又下山去了,這次她去成衣鋪給謝無歸買兩件素色棉布長衫,料子不算頂好,但勝在厚實柔。總不能叫他一直穿著僧袍。

結(jié)完賬后,她看著錢袋里的幾塊碎銀和銅板。

她嘆了口氣,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

她如今養(yǎng)著一個男人,秉持著“男人可以吃苦,她卻不能委屈自己”的原則,決定尋一位金主。

思及此,回到寮房后,她取出傳訊玉佩。

“師弟師弟,呼叫呼叫,收到請回答!”

三息過后,玉佩里傳來清朗男聲:“師姐?你不是出去歷練了嗎?遇到危險了?”

李時錦坐在椅子上,手指不耐煩地敲擊著傳訊玉佩。

“危險?比危險還可怕!”

“你師姐我染上了窮病,再不醫(yī)治就要命喪黃泉了,快借我些銀錢救命!”玉佩那頭突然沉默了幾息后,玉佩表面突然泛起一陣金光,幾張銀票從玉佩中緩緩浮現(xiàn)。李時錦眼睛一亮,連忙伸手接住。

“拿著這銀票,到大周境內(nèi)的錢莊兌換。師姐,出門在外,可千萬別苦了自己呀。

李時錦感動得差點(diǎn)落淚,連連點(diǎn)頭,好的師弟,師姐一定不會苦了自己的。

"好師弟!師姐沒白疼你!"

恍惚間,她仿佛又見到師弟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容——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清河崔氏嫡子崔望。

據(jù)說出生時滿室生香,百鳥繞梁三日不絕。要不是從小體弱多病,老登剛好云游路過,見他靈根天成,是修仙的好苗子,才將他收為弟子,帶回山中?,F(xiàn)在怕是早就成了名動京城的貴公子。

“回去時候,師姐給你帶糖人?!?/p>

"好。"崔望答得輕,尾音卻帶著溫軟。

瞎聊了幾句后,他們便切斷了通訊。

解決了錢的問題后,李時錦心情大好。便打算后山摘一些鮮花,放到謝無歸房中,點(diǎn)綴一下房間,好叫他別那么苦悶。

路上碰到一名挑水的小沙彌路過。

小沙彌單手豎掌于胸前,道:“李施主”。

李時錦認(rèn)出來,是專門照顧謝無歸那位小沙彌。

“小和尚,怎么一人來挑水呀?”

"今日寺里來了位貴人,師兄們都去前院了。"

李時錦望著小沙彌單薄的身影在溪邊費(fèi)力地打水,僧袍下擺已被溪水浸濕了大半。她上前兩步,接過他手中的木桶。

"我來幫你。"

清水嘩啦倒入桶中,濺起的水珠沾濕了她的袖口。小沙彌被她的大力震驚了,不好意思地雙手合十道謝。

"什么貴人這般鄭重?"

沙彌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貴人要在寺里待上幾日,聽住持講經(jīng)。"小沙彌補(bǔ)充道。"謝施主這幾日氣色好了不少,只是腿傷還未痊愈。寺里有位木匠師兄留下的輪椅,待會我取來給您送去。

"有勞小師父了。"她謝道。

兩人一路聊著,挑著水,回到了廟里。

李時錦在寮房角落尋了個素白瓷瓶,瓶身細(xì)長,釉面泛著溫潤的啞光。她將采來的野菊與野蘭仔細(xì)修剪,一枝枝插入瓶中。淡紫與明黃的花瓣相互映襯,顯得格外鮮活。

她將花瓶擺在謝無歸床頭的矮幾上,恰好能被晨光最先照到。

野蘭的清香混著菊花的甘苦,慢慢驅(qū)散了屋內(nèi)沉郁的藥味。微風(fēng)拂過,花瓣上的露珠輕輕顫動,折射出細(xì)碎的光點(diǎn)。

鮮花?謝無歸嘴角扯出譏誚的弧度。

鮮花對于一個朝不保夕,吃了上頓沒下頓,沒有未來的人來說,是最沒有用的。

他想起母親發(fā)瘋時攥著他的手腕,指甲掐進(jìn)他皮肉里:“你為什么要出生?你和你父親一樣……都是惡鬼?!?/p>

那時床頭也供著新鮮的花,佛手柑的香氣混著血腥氣,是他記憶里最作嘔的味道。

謝無歸看著擺弄花枝的她,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水藍(lán)色的棉麻長衫,那顏色像是初春時分的湖水,清透中帶著一絲朦朧的溫柔。

她的長發(fā)沒有像往常那樣束起,而是隨意地披散在肩頭,發(fā)梢?guī)е⑽⒌幕《?,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p>

幾縷碎發(fā)垂在耳際,時不時掃過她白皙的頸側(cè)。

"好看嗎?"她笑著看向他,眼角微微彎起,像是盛著晨露的月牙泉。

謝無歸眸光微動,卻終是別過臉去。

他的睫毛在光影交錯間輕顫,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明媚灼傷了眼睛。


更新時間:2025-06-21 21:1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