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老戲臺的廢墟上,褚世堯掀開一塊焦黑的木板。
暗格里的《長生殿》手稿已經(jīng)泛黃,云清月的批注密密麻麻擠在頁邊:"安祿山破潼關(guān)處改【快槍】曲牌,恰可對應鐵路橋東側(cè)哨卡換崗時間..."
最后一頁被血染透的曲譜上,音符排列成奇怪的鋸齒狀。里希特醫(yī)生突然奪過稿紙對著陽光——透過血跡,竟浮現(xiàn)出完整的軍事布防圖。
"上帝啊..."老醫(yī)生的手在發(fā)抖,"他用戲曲密碼...把情報縫進了《鎖麟囊》的唱腔里..."
褚世堯的指尖撫過那個血指印。記憶里云清月最后登臺時,確實把《長生殿》唱得比平時慢了半拍。
司令府的臥房里,里希特醫(yī)生舉著X光片的手在顫抖。
"脊髓細胞開始自噬..."他指著褚世堯腰椎處陰影,"就像...就像當初云先生..."
褚世堯?qū)χ~鏡解開繃帶。腕上那道二十年前的咬痕已經(jīng)潰爛成黑洞,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最痛的是心口——那里明明沒有傷,卻日日像有利刃攪動。
"理論上..."里希特擦著汗,"如果立即截肢并換掉全部骨髓..."
"不必。"褚世堯扣上軍裝領(lǐng)口,"派人去上海找孟青陽。"
窗外暴雨如注,電報機突然自動打印起來。紙上只有一行字:
"《牡丹亭》全本已備妥,靜候?qū)④姟?
上海法租界的暗室里,孟青陽正在給炸藥裝引信。
門被踹開時,他頭也不抬:"比預計的晚了三天...毒入心脈了?"
褚世堯的槍管抵上他后頸:"他給你留了什么?"
"啪嗒",孟青陽按下留聲機開關(guān)。云清月的聲音突然充滿房間:"...世堯兄若聽得此錄音,清月已魂歸離恨天..."
錄音里有嘈雜的劇場回聲,應該是在最后那場戲前錄的??人月暣驍嗔似蹋掷^續(xù):"...鐵路橋東側(cè)埋了炸藥,但足夠?qū)W生們撤離。煩請師兄...咳咳...把這段《長生殿》密譜交給..."
聲音戛然而止。孟青陽冷笑:"他到最后都信你會悔改。"
褚世堯的槍突然轉(zhuǎn)向自己太陽穴:"如你所愿。"
子彈打穿的是留聲機。
在孟青陽撲來的瞬間,褚世堯從炸藥的填充物里抽出一卷膠片——上面是云清月偷偷拍攝的軍火庫平面圖。
"你根本不在乎什么學生運動。"褚世堯踩碎孟青陽的腕骨,"日本人的錢好用嗎?"
血泊中的孟青陽突然大笑:"你以為他為什么急著死?"他從齒縫吐出血沫,"我告訴他...你收了日本人的鐵路合約..."
褚世堯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晚戲臺上,云清月最后看他的眼神突然有了新解——不是訣別,是心死。
拂曉的黃浦江邊,褚世堯燒掉了全部膠片。
火光中,他吞下云清月那半塊指骨做的吊墜。喉骨被摩擦得鮮血淋漓時,恍惚看見江霧里立著個熟悉的身影。
"...恨我嗎?"他對著幻影問。
霧中人影搖頭,水袖輕揚,唱的還是《牡丹亭》:"...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褚世堯跪在潮濕的碼頭上,嘔出的血染紅江水?;秀遍g有人往他手心塞了顆芝麻糖,就像二十年前雪地里,他遞給那個小俘虜?shù)囊粯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