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的晨鐘驚起滿院飛鳥,孟思語握著毛筆的手頓了頓。宣紙上的《洛神賦》才寫了半闕,墨跡卻在"翩若驚鴻"四字上洇開。春桃捧著新裁的鵝黃襦裙進來時,正撞見她盯著窗外發(fā)呆。
"郡主又在想心事?"丫鬟將裙子掛上屏風,銅鏡里映出孟思語眉間淡淡的愁緒,"昨日公子說,今日要帶您去白馬寺上香。"
孟思語擱下毛筆,指尖還沾著墨漬。自從被封為郡主,她的生活仿佛被金絲牢籠困住——晨起學宮規(guī),午后習女紅,連出門都有侍衛(wèi)寸步不離。她望著鏡中陌生的華服美人,突然懷念起從前在孟府花園里偷摘杏子的日子。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時,孟慕言始終將她護在里側。他今日著一身藏青云錦袍,腰間玉佩隨著動作輕晃,卻掩不住眼底的疲憊。這些日子他既要處理蘇家余孽,又要替孟思語打點宮中應酬,整個人清減了不少。
"兄長,莫要太累了。"孟思語將溫熱的手爐塞進他懷中,觸到他掌心的薄繭。記憶里這雙手曾為她包扎傷口、教她執(zhí)筆寫字,如今卻因握劍生出了歲月的痕跡。
孟慕言愣了愣,隨即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頂:"怎么學會心疼人了?"話音未落,馬車突然劇烈顛簸,他本能地將她護在懷中。車外傳來侍衛(wèi)的呼喝聲,孟思語透過車窗縫隙,看見街角閃過一抹熟悉的黑衣。
白馬寺的香火氣縈繞在鼻尖,孟思語跪在蒲團上,望著佛像慈悲的面容,卻怎么也靜不下心。她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窺視,連帶著香爐里升起的青煙都像是黑衣人的身影。
"在求什么?"孟慕言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孟思語回頭,見他倚著紅漆廊柱,手中佛珠還滴著香油——竟是為她點了長明燈。
"求......求家人平安。"她垂下眼瞼,避開他探尋的目光。孟慕言卻突然握住她的手,帶著她走到許愿樹下。粗糙的樹皮擦過掌心,他指著樹梢最高處的紅綢:"幼時你最喜歡爬樹,如今還敢不敢?"
孟思語愣住了。記憶如潮水涌來,那時她總愛偷偷爬上府里的老槐樹,被孟慕言發(fā)現后,他一邊板著臉訓斥,一邊又在樹下鋪好軟墊。此刻他眼中的笑意,與十年前如出一轍。
"有何不敢!"她提起裙擺便要攀爬,卻忘了自己穿著繁復的宮裝。孟慕言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腰,兩人的距離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微風拂過,許愿樹上的紅綢獵獵作響,將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
然而這份溫馨并未持續(xù)太久?;貙m的路上,孟思語的繡鞋突然被鉤住,彎腰查看時,發(fā)現裙擺內側用金線繡著詭異的符咒——正是傳聞中叛軍所用的邪術標記。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孟慕言瞥見那符咒的剎那,劍已出鞘。
"護送郡主回府,封鎖城門!"他對侍衛(wèi)下令,轉身時眼中殺意翻涌,"看來蘇家余孽還沒死絕。"孟思語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攥緊了腰間玉佩。冰涼的玉石硌得掌心生疼,她突然意識到,這場陰謀從未真正結束。
是夜,孟府的梆子聲驚破寂靜。孟思語被春桃搖醒時,窗外火光沖天。她披著外衣沖出門,正撞見孟慕言渾身是血地被人扶進來,胸口插著的箭赫然帶著蘇家的印記。
"兄長!"她踉蹌著撲過去,眼淚滴在他染血的衣襟上。孟慕言強撐著意識,握住她的手往懷里塞了個油紙包:"別......別怕,桂花糕......"話未說完,便暈死過去。
孟思語顫抖著打開油紙包,桂花糕上還留著未干的血跡。她望著昏迷的孟慕言,想起白日里許愿樹下的溫柔,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暗處傳來烏鴉的嘶鳴,她抬頭望向夜空,墨色的云團遮住了月亮,仿佛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