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珩琰眨了眨眼,“要找會彈吉他的人?”
這張琴凳挺長,見黎珩琰停下動作,杜哥順勢就坐了下來,裝模作樣地大嘆一口氣,“那幫小子沒人性啊,說是抽簽分配外圍工作,我不同意,就打賭?,F(xiàn)在輸了唄,被他們指定去找外援?!?/p>
聽他說了一圈沒說到重點,黎珩琰側(cè)了側(cè)身,“杜哥,具體是要做什么?”
“就是這求婚現(xiàn)場需要伴奏,那小子不想放音響,讓他去找樂隊么,又說怕人小姑娘注意力都在偶像明星身上,要找個素人給他彈琴?!?/p>
“要彈什么歌?有曲目么,還是隨便什么都行?”
杜哥一聽,不由側(cè)目,“怎么小黎你會?”
黎珩琰歪頭想了想,“如果不是難度很高的曲子,給譜應(yīng)該可以彈?!?/p>
“小黎不錯啊,人武林高手是一法通百法通,你這是一個樂器能彈各個樂器都沒問題???”杜哥這會兒有點興奮。
黎珩琰解釋了一句,“只是正好自學過一點,也是很久不碰了,熟練度保證不了。不然你給我找把琴,現(xiàn)在試試?”
杜哥回頭看了眼時間,朝那邊喊了個名兒,黎珩琰沒聽清。那頭一個挑染白發(fā)的青年三兩步跑過來,“干嘛啊老杜?!?/p>
“小黎說他能彈,你去找把琴過來,順便問問你兄弟,他有什么指定曲目沒有?!?/p>
白毛看了看黎珩琰,表情有點微妙,“哆啦A夢?”
黎珩琰回視他,“只是可能可以匹配。”
兩個人對視的時間有些長,杜哥都有些坐立難安的時候,白毛點了點頭,“我去找琴?!?/p>
最后找來的是一把莫森的吉他,深藍色的琴身,造型很漂亮,跟黎珩琰上輩子買的那把很像,他撥了幾下弦,試了試手感,確實不錯。
白毛,他自稱陸熙澤,反饋說對方?jīng)]有什么指定的曲目,只要是情歌都可以。黎珩琰想了想,拿手機搜了幾首歌的譜子,試著彈了一下,感覺還算熟練。
杜哥和陸熙澤表示非常給力。
“我們不過就是門外漢,隨便彈幾首,有個氛圍就得了?!倍鸥缈戳丝蠢桤耒囊簧硇蓄^,“就是小黎你明天可別穿這樣來哈,太打眼了,我真怕人小姑娘回頭拒絕了老陸他兄弟,跑來追你?!?/p>
“杜哥你說笑了?!崩桤耒倬毜貌畈欢?、見時間也有些晚,那邊蘇南已經(jīng)不知道刷了多久的手機了,就告辭,“哥,我先回去了?!?/p>
“行,明天晚上九點哈,別忘了?!?/p>
黎珩琰應(yīng)了,便帶著蘇南走了。
杜哥回頭,就發(fā)現(xiàn)陸熙澤坐在另一頭,摸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干嘛呢?”
“我是真的覺得這小孩兒很熟悉?!?/p>
“我怎么不覺得?”
陸熙澤放下手,“明天找他出來吃飯!”
“啊?”
這邊杜哥摸不著頭腦,那邊蘇南也是。
“哥,你琴彈得這么好,之前被人說用手替怎么不解釋?。俊碧K南把車停在黎珩琰租住的小區(qū)門口。他路上糾結(jié)了一路,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少年第一部電影播出后,網(wǎng)上很多人都說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彈琴用手替卻硬說沒用。
理由就是大銀幕上那雙手,完全不像一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年的手。
那是一雙遍布繭子、常年勞作的中青年的手。與其說手的主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大少爺,更多人覺得,那是家里最常做家務(wù)的那位普通家庭成員。
只是那一部分聲音基本沒有影響到電影的好口碑好票房,而星媒也無所謂這么個小演員身上的一點聲音。所以在商演過程中,沒有被現(xiàn)場提出質(zhì)疑,網(wǎng)絡(luò)上的輿論也沒人給他澄清。
最終也只有他自己發(fā)了博文,說那是自己彈的琴,現(xiàn)場收音,沒有用手替。
黎珩琰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說的是什么,無奈道:“解釋過了?!?/p>
黎珩琰看了看自己的手。
這兩年已經(jīng)沒有經(jīng)常做家務(wù),常常跑活動,偶爾還會用一些合作商的保養(yǎng)品。如今看來,不能說非常粗糙,但確實跟養(yǎng)尊處優(yōu)不太搭邊。
“那你應(yīng)該錄個自己彈琴的視頻發(fā)出去啊。”蘇南看著自己的手機,不知道在敲什么,很用力,情緒不太對的樣子。
雖然不是在這件事上,但也不是沒有做過據(jù)理力爭。相信的人,你無需解釋,他們自然相信,不信的人,論據(jù)再充分,他們也有千百種理由駁斥。
糾結(jié)這些,只會讓人精疲力竭。
黎珩琰從后座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他們抓著你不放,未必是要一個結(jié)果,只是發(fā)泄自己的情緒而已。過一陣,情緒過了,就結(jié)束了。秋燥的話,泡點金銀花喝喝?!?/p>
他這態(tài)度著實是把蘇南看傻了,“哥,你這表面十八歲,內(nèi)心是多少???這什么得道高僧的心態(tài)?!?/p>
黎珩琰挑了挑眉,笑看他,“哥今年五十八了?!?/p>
“啊?為什么是五十八???”
“網(wǎng)上測的唄?!崩桤耒峙牧伺乃募?,下車刷卡進小區(qū)。
蘇南看對方跟門衛(wèi)大叔都能聊上幾句,不由嘆了口氣,手上編輯了一條信息:姐,我覺得他真的挺好的。
發(fā)送對象:蘇心馨。
*
第二天是周六,黎珩琰不需要去學校,但依然早上六點就醒了。
他穿著睡衣去洗漱,給自己煮了一小鍋小米粥,做了兩張香椿雞蛋餅。吃了一半,喝了一杯牛奶,剩下的收起來中午吃。
然后進了書房,打開歷史書。
他是按照學科,用程舒給的提綱系統(tǒng)地學習。第一個月選的歷史。他讀書很有針對性,只看考題和自己感興趣的內(nèi)容。目前已經(jīng)學到第六冊,華夏近代史上冊。
剛好跟《白鹿居》的背景有關(guān)。
他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把書上的所有內(nèi)容過了一遍,吃過午飯,又開始著重看考點相關(guān)的內(nèi)容。
程舒給到的提綱不僅有考試重難點的提示,還有部分教科書上沒有詳解的內(nèi)容推薦閱讀的課外書目。
黎珩琰拿了學校配發(fā)的筆記本,將自己認為重要的內(nèi)容記錄下來,同時還在計劃表上記錄了需要購買或借閱的書目。
認真做事的時候時間過得總是很快,等他預(yù)先設(shè)定的鬧鈴響,他才自學完兩大節(jié)的內(nèi)容。
但時間到了,他也不繼續(xù),而是回了房間,換好衣服,帶上打印好的吉他譜,動身去名悅食府。
因為說好是晚上九點開始,黎珩琰提前一個半小時過來做準備。結(jié)果一到地方,就看到幾個人站在店門外,一直在往里張望。
一直門庭冷落的地方竟然有人蹲守,黎珩琰多少有些不理解。但他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故而沒有去詢問,只是徑自往店里走。
往日燈火通明的地方,如今只留了一盞燈,孤獨地照亮了放置鋼琴的一隅,那架深藍色的吉他也放在那里。
想著一會兒還要幫忙,黎珩琰沒有去練鋼琴,而是坐在琴凳上,抱起吉他,隨手彈了一個和弦。他歪頭想了想,把吉他譜放在鋼琴上,卻沒有打開,指尖撥弄,彈出了一首自己極其熟悉的樂曲。
葛邵祺逼著他聽了將近七年的,與安潤裴有關(guān)的那首曲子。
黎珩琰被困的時候,為它填了詞,現(xiàn)在用與粵語極其相似的近古音去唱。
古韻悠揚。
安潤裴不會在周末來這家店,所以現(xiàn)在的練習是安全的。
黎珩琰一邊彈唱,一邊思考什么樣的機會合適自己出現(xiàn)在對方面前,手里的旋律和口中的歌詞越來越熟練。
他練習得太過專注,以至于忽略了來自二樓的視線。
安潤裴是受陸熙澤的邀請來名悅食府吃晚飯的。
雖然那小子的本意是讓他來吃夜宵,不過安潤裴很少在外面逗留到太晚,直接拒絕了,“要么晚飯,要么別吃了?!?/p>
在對方“無情殘酷無理取鬧”的控訴聲里,安潤裴毫無愧疚地掛了電話。
從后門入內(nèi),走過長廊,他聽到民謠吉他的聲音,然后入耳的是一種古拙的唱腔。
古是語音,拙是唱法。
一種質(zhì)樸而悠遠的歌聲,非常陌生。
而旋律卻無比熟悉。
那是他大哥在世時經(jīng)常聽的一首樂曲,據(jù)說是他在國外留學時認識的友人的隨性之作。
那一張demo被焚毀在十年前。
“是誰在唱歌?”安潤裴立刻停下了腳步,問身邊的侍者。
侍者倒是十分清楚,“那是杜先生最近找來的一位演奏師,聽說還沒簽合同,目前只是在大堂彈琴。今天陸總的一位朋友借了大堂,這位演奏師是被請來幫忙的。需要我讓他停下么?”
安潤裴垂了眸子,“不必了。”抬步上樓。
走到轉(zhuǎn)角的時候,剛好可以看到大廳小舞臺上那個抱著吉他的人。
白色的燈光下,少年身著白色的長袖T恤搭牛仔褲,坐在白色的琴凳上,他抱著深藍色的吉他,曲起一條腿架琴,另一條腿自然舒展著,又長又直。
他微微笑著,垂眸撫琴的樣子很灑脫,但那古拙的語調(diào)卻透著一股子難以察覺的沉寂。
很像一個人。
安潤裴皺了皺眉,卻一時想不起來究竟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