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叫蘇晚,蘇家這一代唯一的女兒。我們蘇家,在這座城市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
只是人丁單薄,到了我這一輩,父親便只得了我一個。為了蘇家的產(chǎn)業(yè)不旁落,
父親在我成年后,便開始為我物色一個合適的“贅婿”。陸承安,
就是父親千挑萬選出來的那個男人。他出身貧寒,但聰明、英俊,最重要的是,
他對我言聽計從,溫順得像一只被馴服的獵犬。婚禮辦得盛大,所有人都說我蘇晚有福氣,
不僅家世顯赫,還娶了個這么體貼入微的丈夫?;楹螅懗邪沧∵M了蘇家老宅。
那是一座占地極廣的中式庭院,雕梁畫棟,古色古香,卻也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
入住的第一晚,管家陳伯就遞給了我一張燙金的紅紙,
上面用毛筆寫著幾條“蘇家新婦須知”。而陸承安,作為贅婿,
也拿到了一張內(nèi)容相似但稱謂不同的“蘇家新婿須知”。我當(dāng)時只覺得是老宅規(guī)矩多,
并未在意。“晚晚,別擔(dān)心,我會陪著你一起遵守的。”陸承安握著我的手,笑容溫柔,
眼底是我熟悉的、令人安心的依賴。我笑著點點頭,將那張紅紙隨手放在了梳妝臺上。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不是規(guī)矩,那是用鮮血和絕望書寫的詛咒。
**蘇家新婦須知:**1. 每日清晨須向堂屋祖先牌位上香,香不可斷,
亦不可燃盡自熄。2. 宅內(nèi)東廂禁入,無論何種理由。3. 晚餐后,
不可在庭院中逗留超過一刻鐘。4. 夜半聞聽孩童哭聲,切勿應(yīng)答,切勿開窗。
5. 每月十五,須著紅衣,在祠堂靜坐至天明。期間無論發(fā)生何事,不得發(fā)出任何聲音。
6. 若丈夫夜半離床,切勿詢問去向,假寐即可。
7. 不可隨意丟棄宅內(nèi)任何看似無用之舊物。8. 永遠,
永遠不要試圖打探蘇家過去的秘密。二起初的日子,還算平靜。陸承安對我一如既往地體貼,
蘇家的產(chǎn)業(yè)在他的打理下也井井有條。父親看在眼里,很是滿意,時??滟澪疫x了個好夫婿。
只是,那張“新婦須知”上的規(guī)矩,像無形的枷鎖,漸漸勒緊了我的生活。第一條,上香。
陳伯每日都會準時提醒,香爐里的香灰越積越厚,散發(fā)著一股陳腐的氣味。
有一次我不小心讓香燃盡了,陳伯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哆哆嗦嗦地重新點上,
嘴里念叨著:“大小姐,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那晚,我做了一夜的噩夢,
夢見無數(shù)雙沒有瞳孔的眼睛在黑暗中盯著我。第三條,晚餐后不可在庭院逗留。我素愛月色,
有時貪看一會兒,陸承安便會急急地拉我回房,神色緊張,額頭滲著細汗?!巴硗?,天涼,
仔細著涼?!彼偸沁@樣說,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第四條,孩童哭聲。
那哭聲真的出現(xiàn)過。凄厲,尖細,像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一樣,在寂靜的夜晚尤為清晰。
我嚇得渾身發(fā)抖,死死捂住耳朵,陸承安從背后抱住我,身體卻比我還涼?!皠e怕,晚晚,
有我。”他的聲音在我耳邊,卻像是隔著一層濃霧。最讓我煎熬的是第五條,
每月十五的祠堂靜坐。冰冷的祠堂,搖曳的燭火,一排排冰冷的牌位。我穿著單薄的紅衣,
從黃昏坐到黎明,不能動,不能出聲。有一次,我清楚地聽見牌位后面?zhèn)鱽硐はに魉鞯穆曇簦?/p>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抓撓墻壁。還有一次,我感覺有冰冷的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脖頸。
我嚇得幾乎要昏厥過去,卻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一絲聲音。每一次從祠堂出來,
我都像是死過一次。陸承安會心疼地抱著我,給我準備好熱水和姜湯,他的眼底充滿了血絲,
仿佛也一夜未眠?!靶量嗄懔?,晚晚?!彼侵业念~頭,聲音沙啞。我靠在他懷里,
汲取著他身上唯一的溫暖,卻忽略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復(fù)雜難明的光。
三轉(zhuǎn)折發(fā)生在我懷孕之后。當(dāng)我把驗孕棒上那兩條清晰的紅線拿給陸承安看時,他先是愣住,
隨即眼中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巴硗?!我們有孩子了!我們有孩子了!”他激動地抱起我,
在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個圈。父親也老懷安慰,蘇家終于后繼有人了。然而,
懷孕并沒有讓我從那些詭異的規(guī)矩中解脫出來,反而變本加厲?!靶聥D須知”上,不知何時,
多了一條。**蘇家新婦須知(增補):**9. 有孕之身,
須每日飲用陳伯調(diào)配的安胎湯。不可間斷,不可假手于人。那安胎湯,顏色漆黑,
氣味苦澀刺鼻。每一次喝下去,我都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翻騰。我問陸承安,這是什么湯藥,
他說這是蘇家祖?zhèn)鞯姆阶?,對胎兒極好?!巴硗恚瑸榱撕⒆?,忍一忍?!彼崧晞裎?,
親自端到我嘴邊。我看著他溫柔的眉眼,最終還是皺著眉頭喝了下去??墒牵?/p>
我的身體卻越來越差。我開始嗜睡,精神恍惚,時常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夢里,
總有一個穿著紅衣的女人,幽幽地看著我,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和我一樣。肚子里的孩子,
胎動也越來越微弱。我心中升起不祥的預(yù)感,想去醫(yī)院檢查,陸承安卻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
“外面的醫(yī)生不懂蘇家的體質(zhì),還是陳伯的方子最穩(wěn)妥?!薄巴硗?,你就是太緊張了,
放輕松,寶寶會沒事的?!彼恼Z氣依舊溫柔,但我卻從中聽出了一絲不容置喙的強硬。
我開始偷偷將安胎湯倒掉一部分。有一次被陳伯發(fā)現(xiàn)了,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什么也沒說,默默地收拾干凈,第二天送來的湯藥,分量卻絲毫未減。
我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深。這個家,這個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變得越來越陌生,
越來越詭異。而我的丈夫,那個曾經(jīng)讓我覺得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他的眼神,
也變得越來越讓我看不懂。四我開始偷偷調(diào)查。我避開陸承安和陳伯的視線,
在老宅里四處翻找。那些看似無用的舊物,我一件件仔細查看。終于,
在書房一個積滿灰塵的暗格里,我找到了一本更舊的,已經(jīng)泛黃發(fā)脆的日記。
不是陸承安那本,而是屬于一個女人的。字跡娟秀,卻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絕望。
日記的主人,是蘇家的上一位新婦,陸承安的母親。不,準確地說,是他的養(yǎng)母。
陸承安是蘇家從外面抱回來的孩子,為了延續(xù)蘇家所謂的“血脈”,
為了給蘇家生下一個“合格”的繼承人。而他的養(yǎng)母,那個在日記中自稱“囚徒”的女人,
便是蘇家為他挑選的“容器”。日記里,詳細記錄了她嫁入蘇家后所經(jīng)歷的一切。
那些和我一模一樣的“新婦須知”,那些詭異的規(guī)矩,那碗苦澀的安胎湯……還有,
東廂的秘密。“東廂……那是蘇家的育嬰堂,
也是蘇家的屠宰場……”“每一個嫁入蘇家的女人,都必須生下一個男孩。
如果生下的是女孩,或者孩子有任何缺陷,都會被秘密處理在東廂……”“我的第一個孩子,
是個女孩。他們說,她‘不祥’,抱走了她,再也沒有回來……”“第二個孩子,
還是女孩……我求他們,我跪下來求他們,他們卻只是冷漠地看著我,
像是看著一個沒有用處的牲畜……”“我快要瘋了……這個家,
就是一座地獄……”日記的最后幾頁,字跡已經(jīng)變得潦草而癲狂。
“承安……我的承安……他們說,他很‘健康’,很‘合格’……他們很滿意……”“可是,
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蘇家從外面找來的‘種’……而我,
的工具……”“我好恨……我好恨蘇家……我詛咒蘇家……永世不得安寧……”日記到這里,
戛然而止。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原來,蘇家光鮮亮麗的背后,
隱藏著如此骯臟和殘忍的秘密!原來,我腹中的孩子,從一開始,
就注定了要成為蘇家延續(xù)香火的工具!而陸承安,我的丈夫,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切!
他溫柔的笑容,體貼的舉動,全都是偽裝!他和我一樣,不過是蘇家棋盤上的一顆棋子!不,
他比我更可悲,他是被精心培養(yǎng)出來的,蘇家的“種馬”!“啊——!
”我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將那本日記狠狠撕碎!“為什么?!為什么?!”我像瘋了一樣,
在書房里亂砸東西,瓷器、古籍、擺件……散落一地?!巴硗?,你怎么了?
”陸承安聞聲趕來,看到一片狼藉的書房,和狀若瘋癲的我,臉色驟變。
“你……你都知道了?”他的聲音干澀,眼神躲閃。“陸承安!”我沖到他面前,
死死抓住他的衣領(lǐng),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你告訴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騙我?!”他沉默了。他的沉默,像一把最鋒利的刀,
將我最后一點希望也徹底斬斷。“呵……呵呵……”我松開他,踉蹌著后退,
發(fā)出一陣絕望而凄厲的笑聲,“好一個蘇家!好一個陸承安!”“我蘇晚,真是瞎了眼??!
”五真相像一把沾滿毒藥的利刃,將我切割得體無完膚。陸承安不再偽裝。
他臉上的溫柔體貼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冷漠和麻木?!疤K晚,
”他看著我,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這就是蘇家的規(guī)矩,也是我的宿命。
你既然嫁進了蘇家,就必須接受?!薄敖邮??”我凄厲地反問,
“接受成為你們蘇家傳宗接代的工具?接受我的孩子也要被你們當(dāng)成牲畜一樣篩選?
”“如果,我生的是個女孩呢?”我死死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陸承安的嘴唇動了動,
最終還是吐出了那個殘忍的答案:“蘇家,只需要男孩?!蔽业男?,徹底死了。我不再哭,
也不再鬧。我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任由他們擺布。我繼續(xù)喝著那碗苦澀的安胎湯,
我知道,里面一定加了確保我生下“健康”孩子的藥物,或許,還有控制我神志的東西。
我撫摸著日漸隆起的腹部,感受著孩子微弱的胎動,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悲哀。寶寶,對不起。
媽媽沒有能力保護你。如果可以選擇,我寧愿你從未曾來到這個世界上。
距離預(yù)產(chǎn)期越來越近,老宅里的氣氛也越來越詭異。陳伯看我的眼神,多了一絲憐憫,
卻也更加警惕。陸承安,則幾乎不再與我說話。他只是每天例行公事般地看著我喝下安胎湯,
然后便匆匆離開。我能感覺到,他也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蘇家的詛咒,
同樣也籠罩在他的身上。他也是這個家族的犧牲品,一個被剝奪了自由意志的傀儡??墒牵?/p>
這并不能成為他欺騙我,傷害我的理由!我恨他!我恨蘇家所有的人!我發(fā)誓,
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六生產(chǎn)的那天,來得異常兇險。
我被送進了東廂。那是一個陰暗潮濕的房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和藥味。
幾個面無表情的婆子圍著我,她們的手法粗暴而熟練,像是在對待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陸承安站在門口,臉色蒼白,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父親也來了,他站在陸承安身邊,
眉頭緊鎖,表情凝重?!疤K晚,”父親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盡力生個男孩。蘇家,不能斷了香火?!蔽铱粗?,心中充滿了嘲諷。這就是我的父親,
蘇家的家主。為了家族的延續(xù),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女兒。劇烈的疼痛一陣陣襲來,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一聲呻吟。汗水浸濕了我的頭發(fā)和衣服,眼前陣陣發(fā)黑。
我能感覺到,生命力在一點點流逝?!坝昧Γ≡儆昧?!”婆子們在我耳邊催促著,
聲音尖銳刺耳。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發(fā)出一聲力竭的嘶吼?!巴邸币宦晪雰旱奶淇?,
劃破了死寂的空氣?!吧?!生了!”一個婆子驚喜地叫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父親急切地問道。那個抱著孩子的婆子,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她猶豫了一下,
將孩子抱到父親面前?!凹抑?,您……您自己看吧?!备赣H和陸承安同時湊了過去。然后,
我看到他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陸承安更是踉蹌著后退了幾步,
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安弧豢赡堋彼哉Z,
“怎么會這樣……”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昂⒆印⒆釉趺戳??”我虛弱地問道。
沒有人回答我。房間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終于,父親緩緩轉(zhuǎn)過身,看著我,
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疤K晚,”他聲音沙啞地開口,“你……你生了一對龍鳳胎?!饼堷P胎?
我愣住了。蘇家的規(guī)矩,只允許男孩的存在。那……那個女孩……我驚恐地看向父親。
父親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按照蘇家的規(guī)矩,”他艱難地說道,
“女孩……留不得?!薄安弧?!”我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嘶吼,掙扎著想要起身,
卻被婆子們死死按住?!案赣H!求求你!她是我的孩子!也是蘇家的血脈啊!
”我哭喊著哀求。父親痛苦地搖了搖頭:“規(guī)矩,不能破?!薄瓣懗邪玻 蔽肄D(zhuǎn)向陸承安,
眼中充滿了最后一絲希冀,“那是你的女兒!你救救她!求求你!
”陸承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身體微微顫抖,卻一言不發(fā)。我知道,他不會救她。
在這個家里,沒有人能救她。一個婆子面無表情地走過來,
從另一個婆子手中接過了那個小小的女嬰。她甚至沒有看我一眼,抱著孩子,
轉(zhuǎn)身就向門外走去?!安弧“盐业暮⒆舆€給我?。 蔽倚沟桌锏丶饨兄?,
聲音凄厲得不似人聲。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她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
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睛看一看這個世界……就要被……我不敢再想下去。
劇烈的悲痛和絕望,像潮水般將我淹沒。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七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次醒來,我躺在冰冷的床上,房間里空無一人。
下身的疼痛依舊清晰,提醒著我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我的女兒……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