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紅妝換青衫江南三月,杏花微雨。祝家莊的繡樓內(nèi),祝英臺對著銅鏡,
將最后一縷青絲盤起。指尖撫過案頭的《詩經(jīng)》,書頁間還夾著前日新摘的桃花,
花瓣早已失了血色,卻仍倔強地保持著初綻時的模樣。"小姐,該啟程了。
"丫鬟銀心捧著包袱推門而入,目光落在英臺束起的發(fā)間,
"這男裝......真要穿去杭州?"英臺輕笑一聲,接過包袱抖開。
藏青色的長衫在晨光中泛著微光,腰間玉佩叮咚作響:"爹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可若不親眼看看外面的天地,又怎知自己的天地該在何處?"她將書卷、筆墨仔細(xì)收進包袱,
忽然瞥見妝奩里母親留下的金步搖,猶豫片刻后,將其輕輕壓在箱底。門外傳來馬車的聲響。
英臺深吸一口氣,邁出繡樓的瞬間,檐角的銅鈴叮咚作響,驚起檐下一雙燕子。
祝父拄著拐杖站在院中,白須隨著晨風(fēng)顫動:"英臺,此去切記......""女兒明白。
"英臺福了福身,轉(zhuǎn)身時,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馬車緩緩駛出祝家莊,她掀開簾子回望,
只見父親的身影漸漸化作水墨畫卷中一抹模糊的剪影。行至官道,春雨突然轉(zhuǎn)急。
馬車停在路旁的茶棚避雨,英臺隔著簾子,聽見有人在低聲吟誦:"關(guān)關(guān)雎鳩,
在河之洲......"她好奇地掀開一角,只見一位書生站在棚下,青衫被雨水洇濕,
手中卻仍緊緊護著懷中的書卷。那書生似乎有所察覺,抬頭望向馬車方向。四目相對的剎那,
英臺慌亂放下簾子,心跳如擂鼓。銀心抿嘴笑道:"小姐,
方才那位公子......""休得胡言。"英臺佯裝惱怒,卻忍不住又偷偷看去。
書生正對著書卷蹙眉,手指在空氣中比劃,全然不顧濕透的衣衫。英臺心中一動,
從包袱里取出油紙傘,對銀心說:"去,將傘借與那位公子。"銀心撐著傘過去,
片刻后回來笑道:"公子說無功不受祿,非要問恩公姓名。"英臺想了想,
道:"你便說......是會稽梁山伯。"她望著雨中書生的背影,忽然覺得,
這場春雨來得正是時候。2 草橋結(jié)拜雨停時,書生已不見了蹤影。英臺有些失落,
卻也未放在心上。誰知行至草橋,竟又與那書生相遇。他正蹲在橋頭,
小心翼翼地將一只受傷的麻雀捧在手心。"公子好善心。"英臺走過去,從袖中取出帕子。
書生抬頭,認(rèn)出是方才借傘之人,忙起身作揖:"多謝恩公相助,
不知......""在下梁山伯,會稽人士,正要去杭州求學(xué)。"英臺學(xué)著男子的語氣,
拱手道,"看公子也是讀書人,不如結(jié)伴同行?"書生眼中閃過驚喜:"在下上虞梁山伯,
求之不得!"他這才發(fā)現(xiàn)英臺手中的帕子,臉微微一紅,"這麻雀受傷,
我正要尋個醫(yī)館......""不若帶去我家醫(yī)館。"英臺笑道,"我家世代行醫(yī),
定能治好這小生靈。"兩人并肩而行,銀心與書生的書童四九跟在后面。
山伯指著路邊的野花,興致勃勃地說起《詩經(jīng)》中的草木:"這是荇菜,參差荇菜,
左右流之......"英臺聽得入神,偶爾也接上幾句,
山伯眼中滿是贊賞:"梁兄對《詩經(jīng)》竟如此精通,山伯佩服!"行至一處涼亭,
山伯忽然停下:"梁兄,我見你我志趣相投,不如在此結(jié)拜為兄弟?"他解下腰間玉佩,
"此玉佩是家母遺物,今日贈予梁兄,權(quán)當(dāng)信物。"英臺望著玉佩,
想起自己壓在箱底的金步搖,心中泛起漣漪。她接過玉佩,鄭重道:"好!
今日我梁山伯與你結(jié)為異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四九和銀心找來樹枝,
在地上插成香燭模樣。兩人跪地叩拜,山伯年長兩歲,英臺便喚他"山伯兄"。結(jié)拜完畢,
山伯突然笑道:"梁弟可知,方才在茶棚,我還以為你是......""是什么?
"英臺心下一緊。"以為你是哪家小姐,要拋頭露面呢!"山伯哈哈大笑,
英臺也跟著笑起來,笑聲驚飛了枝頭的麻雀。那只受傷的小鳥,竟在笑聲中撲棱著翅膀,
飛向了晴空。3 同窗歲月杭州崇文書院的鐘聲里,英臺與山伯同窗共讀的日子悄然開始。
山伯勤奮好學(xué),每日天不亮便起身誦讀;英臺聰慧過人,往往能舉一反三。
兩人常為一個問題爭論到深夜,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案頭,將兩個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一日午后,山伯捧著一卷《禮記》來找英臺:"梁弟,書中說'男女授受不親',
可醫(yī)者救人時難免......"他還未說完,英臺已搶過書:"山伯兄迂腐!若按此理,
女子生病便只能等死?"山伯撓撓頭:"話雖如此,
可畢竟......""不如我們做個實驗。"英臺眼睛一亮,從袖中取出銀針,
"你我同習(xí)醫(yī)術(shù),明日便去義診,看看這'男女授受不親'到底該不該守!"第二日,
兩人帶著四九和銀心,在城郊擺起醫(yī)攤。起初,百姓見是兩個年輕書生,都持懷疑態(tài)度。
直到一位老婦人捂著肚子前來求醫(yī),英臺診斷后,用銀針在她足三里穴輕輕一扎,
老婦人當(dāng)即疼痛大減。消息傳開,前來問診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山伯看著英臺專注的模樣,
心中滿是欽佩:"梁弟,你這醫(yī)術(shù)......""這有何難?"英臺挑眉,
"山伯兄若肯用心,定能勝過我。"她忽然湊近,壓低聲音道,"不過,
你可別將此事告訴先生,免得他又說我們不務(wù)正業(yè)。"山伯笑著點頭,
卻未注意到英臺耳尖泛起的紅暈。書院后山的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第三年春日,
英臺收到家中來信,信紙被淚水暈染得字跡模糊。她握著信的手微微發(fā)抖,
山伯見她神色不對,忙問:"梁弟,可是家中出事了?"英臺強作鎮(zhèn)定:"家中有事,
我需即刻回去。"她將玉佩還給山伯,"此玉佩乃伯母遺物,山伯兄還是收好。
"山伯不肯接:"既已結(jié)拜,便是兄弟,梁弟何必如此見外?"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
里面是曬干的桃花,"這是去年我們在后山摘的,我一直留著......梁弟若想我,
便看看這些桃花。"英臺接過布包,淚水終于奪眶而出。她轉(zhuǎn)身離去,不敢回頭,
生怕山伯看見她女兒家的模樣。山伯望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心中空落落的,卻不知為何,
總覺得有什么重要的東西,正在悄然溜走。4 家書驚變馬車疾馳在歸途,
英臺手中的家書被捏得發(fā)皺。信中父親的字跡潦草凌亂:"速歸,父已為你擇婿,
乃太守之子馬文才......"她望著車窗外飛逝的景色,
耳邊仿佛響起母親臨終前的話:"英臺,女子的命,終究是由不得自己的。"回到祝家莊,
祝父已在堂屋等候。他的白發(fā)似乎比三月前更多了,語氣卻不容置疑:"英臺,
馬家是名門望族,這門親事......""女兒不愿!"英臺撲通跪地,
"女兒與山伯......"話到嘴邊又咽下,她怎敢說出與山伯結(jié)拜之事?
祝父拍案而起:"胡鬧!你一個女子,整日拋頭露面成何體統(tǒng)?若不是馬家不計較,
你這輩子......"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英臺慌忙上前攙扶??粗赣H蒼白的臉色,
她想起山伯說過"父母在,不遠(yuǎn)游",淚水再次涌出。婚期定在三個月后。
英臺將自己關(guān)在繡樓,整日對著山伯送的桃花發(fā)呆。銀心心疼地勸道:"小姐,
要不我們告訴老爺......""說什么?說我女扮男裝與男子結(jié)拜?"英臺苦笑,
"爹的病經(jīng)不起這樣的刺激。"她撫摸著玉佩,忽然想起臨別時山伯說的話:"梁弟若想我,
便看看這些桃花。"如今桃花依舊,人卻要嫁作他人婦。另一邊,山伯發(fā)現(xiàn)英臺留下的信后,
立刻啟程前往祝家莊。他日夜兼程,趕到時卻被家丁攔?。?我家小姐正在籌備婚事,
不見客!"山伯如遭雷擊,手中的桃花紛紛飄落:"婚事?
梁弟他......"家丁上下打量他:"你這人好生奇怪,我家小姐要嫁的是馬家公子,
與你何干?"山伯失魂落魄地離開,一路上,過往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不斷閃現(xiàn)。
他終于明白,那些與英臺徹夜長談的夜晚,那些并肩采藥的時光,早已在心中種下了情根。
回到書院,他大病一場,恍惚間,仿佛又看見英臺笑著說:"山伯兄,這道題我又解出來了!
"而此時的英臺,正對著銅鏡梳妝。金步搖在發(fā)間閃爍,卻照不亮她黯淡的眼眸。
嫁衣上的金線刺得她眼眶生疼,她想起山伯送的桃花,偷偷藏在嫁衣內(nèi)襯里,
就當(dāng)是......給自己最后的念想。5 花轎繞道大婚當(dāng)日,嗩吶聲震天響。
英臺坐在花轎里,聽著外面熱鬧的喧嘩,心如死灰。當(dāng)花轎行至清道山時,她突然掀開簾子,
對轎夫說:"繞去梁山伯墳前。"眾人驚愕,媒婆忙道:"使不得!
這大喜日子......""我說繞去!"英臺眼中閃過決絕。她想起與山伯結(jié)拜時的誓言,
如今山伯因她而死,她又怎能心安理得地嫁作他人婦?花轎緩緩轉(zhuǎn)向,
朝著梁山伯的墳?zāi)棺呷?。馬文才騎著高頭大馬,見花轎改道,勒住韁繩:"這是何意?
""公子,小姐說要去祭拜一位故人。"媒婆賠著笑臉。馬文才皺眉,卻也不好發(fā)作。
他早就聽說祝英臺性子倔,只是沒想到,竟倔到在大婚之日做出這般不合常理之事。
花轎停在墳前,英臺走下花轎。墓碑上"會稽梁山伯之墓"幾個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跪在墳前,取出藏在袖中的桃花:"山伯兄,英臺來晚了......"話音未落,
天空突然烏云密布,狂風(fēng)大作。馬文才見狀,心中涌起不祥之感:"英臺,快些回去!
"英臺不理會他,對著墓碑哭訴:"山伯兄,你還記得草橋結(jié)拜時,我們說過有福同享,
有難同當(dāng)嗎?如今你一人在此,英臺怎能獨活?"她的淚水滴在桃花上,
原本干枯的花瓣竟奇跡般地重新綻放。一聲驚雷炸響,梁山伯的墳?zāi)罐Z然裂開。
英臺毫不猶豫地?fù)淞诉M去,紅色嫁衣在風(fēng)中翻飛,宛如一只浴火的鳳凰。馬文才沖過去時,
只抓住一片飄落的桃花。6 蝶影初現(xiàn)雨傾盆而下,將眾人的驚呼聲淹沒。待雨過天晴,
只見兩只蝴蝶從墳中飛出,繞著墓碑翩翩起舞。它們時而追逐嬉戲,時而交頸而飛,
任誰都無法將它們分開。從此,江南的春天里,多了一種奇特的蝴蝶,人們說,
那是梁山伯與祝英臺的化身,他們用這種方式,兌現(xiàn)了生生世世在一起的誓言。
第六章:蝶影初現(xiàn)英臺躍入墓穴的剎那,天空裂開一道猩紅的縫隙,
驚雷炸響的余韻震得方圓十里的樹葉簌簌落下。馬文才僵立在原地,
手中攥著的桃花瓣被雨水泡得軟爛,祝父得知消息趕來時,
只看到空蕩蕩的花轎和那座重新閉合的墳?zāi)?,?dāng)場昏厥過去。
當(dāng)眾人七手八腳將祝父抬回府中時,兩道絢麗的光影從墓中沖天而起,
在烏云密布的天空中交織盤旋。待雨過天晴,兩只色彩斑斕的蝴蝶從墓中振翅而出。
它們的翅膀上仿佛暈染著英臺嫁衣的緋紅與山伯長衫的藏青,在陽光下交織成夢幻的光暈,
翅膀邊緣閃爍著細(xì)碎的金粉,隨著每一次扇動都灑落點點微光。樵夫阿福正在半山腰砍柴,
親眼看見這對蝴蝶停在他扁擔(dān)頭的野花上,觸須輕輕顫動間,原本被蟲蛀的花苞竟瞬間綻放。
消息像長了翅膀般傳遍江南。有人說曾在深夜的墳前,看到一男一女的身影依偎著誦讀詩書,
男子溫潤如玉,女子眉眼含笑,待想湊近細(xì)看,
卻只余兩簇跳動的磷火;還有采茶女聲稱在霧氣彌漫的清晨,
聽見若有若無的笑聲從竹林深處傳來,抬頭只見雙蝶翩躚,翅膀劃過竹葉時,
竟發(fā)出清越的琴音。這些傳言傳到祝家莊,英臺的母親生前好友徐氏夫人心中一動。
她的女兒文秀年方及笄,聰慧過人卻體弱多病,尤其癡迷蝴蝶,
閨房四壁掛滿蝶翼制成的標(biāo)本。徐夫人帶著文秀前來祭拜,當(dāng)她們的馬車行至清道山腳下,
原本蜷縮在馬車角落的文秀突然眼睛發(fā)亮:“母親,有蝶在引路!
”只見一對蝴蝶停在馬車轅木上,翅膀開合間似在示意前行。文秀伸手欲觸,
雙蝶竟輕輕落在她指尖,翅膀輕顫間,文秀忽覺體內(nèi)暖意涌動。自小纏綿病榻的她,
第一次有力氣獨自走下馬車。在梁山伯墓前,文秀虔誠跪拜,
起身時臉頰已泛起紅暈:“這蝶兒似能聽懂人言?!贝撕?,文秀的身體竟奇跡般好轉(zhuǎn),
每日清晨都能看見雙蝶停在她的窗欞,陪她讀書作畫。而在馬家,
馬文才將自己關(guān)在書房三天三夜。第四日清晨,家丁聽見屋內(nèi)傳來瓷器碎裂聲,破門而入時,
只見滿地狼藉中,馬文才握著英臺遺留的一只繡鞋,
喃喃自語:“原來你早已是我畫中缺失的那只蝶......”7 書院遺韻梁山伯離世后,
崇文書院籠罩在一片悲戚之中。先生們整理他的遺物時,在書箱底層發(fā)現(xiàn)一沓手稿。
泛黃的宣紙上,
密密麻麻記錄著與“梁弟”探討學(xué)問的片段:有的是關(guān)于《黃帝內(nèi)經(jīng)》中經(jīng)絡(luò)學(xué)說的爭辯,
墨跡因反復(fù)修改而暈染;有的是即興創(chuàng)作的詩詞,
邊角處還畫著簡筆的桃花;更多的則是未送出的書信,其中一封寫道:“梁弟離去,
方知茶飯無味,夜不能寐。昨日在后山,見桃花紛飛,
恍惚又見你笑顏......”字跡到此處戛然而止,墨漬暈染開來,似有淚痕。
山伯的同窗好友們睹物思人,將這些手稿整理成冊,名為《梁祝同窗錄》。
書中不僅收錄了二人的學(xué)術(shù)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