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軒的劍氣劈開最后一道雷幕時，云逸塵望見了那座通天之門。青銅門扉上浮凸的逆星瞳圖騰突然轉動，恍若活物般凝視著來者。海浪在門前凝成冰階，每級臺階都嵌著具盤膝而坐的修士遺蛻。這些修士身著不同朝代的服飾，結印的指尖凝聚著永不消散的靈光，他們的影子在冰面上交織成北斗九星陣圖，始終指向門縫滲出的混沌青光。最上一階的遺蛻突然抬首，竟是云逸塵在璇璣閣見過的掃地老仆，他干枯的唇間飄出一縷殘魂："千年了...終于等到天機瞳..."
"歸墟之門開，因果從頭來。"林宇軒并指抹過劍脊，劍身浮現(xiàn)的龍紋突然睜開金瞳。玄鐵重劍竟發(fā)出龍吟般的清嘯，劍氣掃過冰階時，遺蛻們凍結的須發(fā)突然瘋長，在虛空交織成往生橋的輪廓。劍光掃過之處，冰階上的遺蛻突然睜眼，所有的執(zhí)念都化作鎖鏈纏向二人："留下命盤！"那些鎖鏈上掛著歷代修士的本命法寶：破碎的乾坤鏡、開裂的鎮(zhèn)魂鈴、甚至還有半截仍在淌血的誅仙劍。
云逸塵的逆星瞳驟然灼痛。他看到鎖鏈盡頭連著修士們的丹田，每處氣海都盛開著枯萎的星骸花。那些鎖鏈在觸及他衣角的瞬間崩解，碎成漫天星屑融入瞳孔。星屑中浮現(xiàn)出零碎記憶：永初三年的拜師大典、天樞星君與魔尊的生死戰(zhàn)、還有自己幼時在青石鎮(zhèn)埋下的槐樹種...識海深處響起母親的嘆息："塵兒，該醒了..."冰階盡頭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那聲音穿透靈臺時竟化作《黃庭經(jīng)》的誦唱聲，可凝神細聽時，又似梵鐘震蕩。
門內(nèi)是片倒懸的天地。九條銀河自穹頂垂落，在虛空中交匯成陰陽魚圖案。星河在腳下流淌，蒼翠古樹自云端垂下氣根，每根藤蔓都纏繞著具水晶棺槨。細看那些藤蔓，竟是修士的經(jīng)脈所化，還在微微搏動。林宇軒的劍尖挑起最近那具棺蓋，青蓮劍氣驚起棲息在棺槨上的因果蝶群。云逸塵看見棺中躺著十二歲的自己——少年胸口插著的青蓮已綻開七瓣，每片花瓣都映著張熟悉的面孔：玉衡執(zhí)針的手、離月破碎的妖丹、阿魯崩裂的鐵錘...蓮心處懸浮的并非蓮臺，而是半枚刻著"清河"二字的玉玨。
"這是你的問心劫。"林宇軒突然咬破舌尖，精血在劍鋒繪出上古祭文。他割破手腕，用鮮血在虛空繪出北斗陣圖，陣圖成型的剎那，古樹年輪里飛出三百道劍魄，每一道都帶著云逸塵的氣息。"當年你父親將半數(shù)元神封入歸墟，便是要等天機瞳大成之日..."話音未落，古樹突然震顫，樹皮龜裂處滲出琥珀色的樹脂，那些樹脂落地竟化作啼哭的嬰孩虛影。
氣根間垂下的繭狀身影開始蠕動，纏繞的藤蔓間忽然探出只蒼白的手。那指尖凝結的冰霜，與云逸塵兒時在井中打水時凍傷的痕跡如出一轍。林宇軒的劍氣突然紊亂，他踉蹌后退半步，玄鐵重劍在虛空劃出焦痕："不可能...這具靈蛻明明在二十年前就..."
云逸塵的劍脫手飛出。那繭中人額間凝聚出一枚星紋。藤蔓寸寸斷裂時，他看清那人手中握著的并非發(fā)簪，而是半截刻滿星文的腿骨。
"阿兄..."繭中少女睜開空洞的眼窩，掌心托著枚碎裂的螭紋玉玨，"當年你為破命煞，親手將我獻祭給璇璣閣..."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凄厲，周身藤蔓化作鎖鏈纏住云逸塵脖頸，"現(xiàn)在該還債了！"
逆星瞳不受控地流轉，云逸塵在窒息中窺見殘酷真相：永初七年秋雨夜，父親云清河并非自碎金丹，而是將雙子中命格更弱的幼女煉成器靈。那枚螭紋玉玨根本不是信物，而是鎮(zhèn)壓胞妹魂魄的囚籠！
林宇軒的劍氣突然轉向。玄鐵重劍穿透云逸塵肩胛，將他釘在古樹主干："這才是真正的問道試煉。"劍鋒涌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粘稠的星屑，"斬塵緣，斷因果，方成大道。"
云逸塵的指尖觸到胞妹冰冷的腕骨。識海突然涌入陌生記憶：三歲時妹妹為他擋下天劫的掌心雷，七歲生辰偷偷塞進他枕下的星紋帕，還有父親揮劍時她最后的微笑。逆星瞳在這一刻突破桎梏，他看清纏繞古樹的根本不是藤蔓，而是被抽離的因果線。
"我不修道了。"云逸塵突然握住劍刃，生生將重劍拔出。噴涌的星屑在虛空凝成母親的身影，她抬手輕輕點向古樹："傻孩子，道本就在你心里。"
整片天地開始坍縮。胞妹的遺蛻化作流光沒入云逸塵眉心，那些水晶棺槨接連炸裂，每個"云逸塵"都走出棺木，朝著本體拱手作揖后煙消云散。林宇軒的玄鐵劍寸寸斷裂，露出內(nèi)里藏著的青銅鑰匙——正是當年鎮(zhèn)星侯府密室中失蹤的星樞鑰。
歸墟深處傳來鳳鳴。云逸塵踏著星屑走向光源，望見九重蓮臺上懸浮著母親的真靈。她手中發(fā)簪已與星樞鑰融為一體，化作柄流光溢彩的星河劍："現(xiàn)在你該明白了，天機瞳不是詛咒..."
轟隆雷音打斷了話語。璇璣閣主的虛影自雷云中浮現(xiàn)，手中青銅鏡映出駭人景象：玉衡正被吊在蝕骨崖上，眉心釘著枚星紋釘。"用天機瞳換她性命。"鏡光鎖住云逸塵的咽喉，"或者看著你的小師姐魂飛魄散。"
云逸塵忽然輕笑。星河劍挽出個古樸的劍花，劍氣竟穿透虛空直抵蝕骨崖。玉衡額間的星紋釘應聲而碎，少女眼中迸發(fā)青光，反手抽出師尊佩劍刺入青銅鏡："我等這一刻...三百年了..."
璇璣閣主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嘶吼。他的道袍下鉆出無數(shù)星蟲，卻在觸及歸墟清氣時化為飛灰。云逸塵的劍尖點上他眉心："你說天機瞳是鑰匙，卻不知鑰匙也能化作利刃。"
古樹在此刻開花。每一朵青蓮綻放，都映出段被篡改的記憶：母親并非病逝，而是為護雙子自封心脈；林宇軒不是游俠，而是鎮(zhèn)星侯埋在東溟的暗子；就連那日漁船的相遇，都是破局必經(jīng)的劫數(shù)...
當最后一瓣蓮花凋零時，云逸塵站在了蝕骨崖頂。山下是炊煙裊裊的青石鎮(zhèn)，阿魯正在鐵匠鋪前擦拭新打的鋤頭，屋檐銅鈴在春風中叮當作響。玉衡的傳音劍掠過天際，釘在槐樹上的劍箋寫著：
北海有變，速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