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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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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手打碎的琉璃燈補好后有九十九道裂痕,因其是定情信物,我仍珍之重之。這盞琉璃燈,

讓我和我的夫君謝景重生了九十九次。每次他都通知我:“我要選不同的人生。

”他娶過表妹、迎過新歡、尚過公主,卻從未關注過我的人阿生。我也曾期盼過他回頭。

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送我琉璃燈的另有他人,我與謝景不過是一個錯誤。最后一次重生,

謝景終于說:“明日我來提親?!崩俗踊仡^?可他的選擇早已與我無關。況且,

第二天來提親的還有別人。1.意識從無邊的混沌中猛地收回。又是那頂繡著卷草紋的帳頂,

空氣里浮動著蘇合香的氣息,絲絲縷縷,鉆進鼻腔,將我的百世記憶喚醒。謝景。

這個名字早已陌生,卻在每次重生后準時想起,就像是永遠擺脫不掉的詛咒,

沉沉壓在我心頭。我掀開錦被起床,赤腳踩上冰涼的地板,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也讓頭腦更加清醒。目光掃過梳妝臺角落,一個被錦帕仔細覆蓋的物件映入眼簾。

我輕輕掀開了錦帕。是一盞琉璃燈。燈身如凝固的晚霞,流淌著溫潤的橙紅色光澤。

這盞燈是我七歲生辰時,與鄰家那位總帶我去掏鳥窩、看螢火蟲的小哥哥交換得來的信物。

我用一塊上好的羊脂玉佩,換了他親手燒制的這盞琉璃燈。后來,我們毫無預兆地分別,

我也失手打翻了琉璃燈。我躲在房里哭了很久,求了京城手藝最好的老匠人,

用金箔小心地沿著每一條裂痕細細勾勒、粘合??蔁o論怎么修補,

燈身上仍有九十九條蜿蜒的傷疤。賞菊宴上,我看到了那塊玉佩在謝景身上。

這也是我堂堂將軍府的女兒,只因落水被他救起,便答應與他成婚的緣由。因此,

重生后我也曾期待過謝景早早回心轉意。而此時,

曾經布滿燈身的九十九道碎痕已經全部消失。一道道恢復的碎痕,

就代表著我和謝景的一次次重生。我也一次次慢慢對謝景失望。第一次重生。

我剛從上一世操勞至死的疲憊中驚醒,帶著初得新生的茫然。前院花廳。

謝景穿著嶄新的月白色錦袍,坐在我對面的酸枝木圈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

發(fā)出篤篤的輕響。他臉上沒有即將定親的喜悅,

只有審視般的疏離和一種……急于擺脫什么的煩躁?!扒淝洹!彼K于開口,聲音平淡無波,

目光并未落在我臉上,而是飄向窗外一株開得正盛的紅梅:“有件事,需與你說明。

”我的心里一沉。“你我的婚事乃父母之命,我們之間并無情愫,往后余生將無波無瀾。

依依她……我的表妹,你是知道的?!彼D了頓,仿佛在斟酌詞句,

語氣里卻聽不出多少真切的悲傷:“她身子一直不好,大夫說,恐再無幾年好活。

”他收回目光,終于看向我,那眼神里帶著一種似乎是施舍的決斷:“我放不下她,

還是想給她一個名分,至于你我……待依依身后事畢,我定會依禮娶你入府。

”“若她病好了該如何?”“我會娶你做平妻?!薄翱伞薄拔覀兗s好,你安心等著便是。

”他打斷我的話,語氣堅定。那時我滿心都是上一世庶務壓身的疲憊。

面對他這突如其來的通知,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看著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篤定和對即將走向“不同人生”的期待。

前世定親是他承恩伯府一力想要促成,不惜設計我在春日宴落水。

而今日他大言不慚地前來放話,言辭間滿是娶我作續(xù)弦也是對我的施舍。

“依依……那樣好的人,本該長命百歲,不像有些人……活的可真夠久……”我想起來了。

前世我六十歲壽辰的晚上,我疲憊得幾近入睡,

在半夢半醒間聽到床榻上躺著的另一個人喃喃自語。我本堅信我與他夫妻二人相敬如賓,

也是他人眼中的神仙眷侶。只當這話是夢中情節(jié),不作真。可他確實這么說了。

他恨不得他的依依表妹長命百歲,取我而代之!他究竟拿我當什么?

沒有我勤勤懇懇在后宅打理府中庶務,沒有我將軍府的全力扶持,哪有他風光無限的尚書郎?

第二次重生。他神色決絕:“陳太醫(yī)之女與我有恩,我已決定娶她為妻?!彼D了頓,

目光掃過我,像是在安排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事:“至于你,待她過門后,我定會納你入府,

總少不了你一個位置。”“我們約好了,你等我?!边€是那種施舍般的口吻,

這話像淬了毒的針,扎進我心里。第三次重生。他徹底撕去偽裝,

言語間放浪形?。骸斑@世間繁華,紅顏無數(shù),困守一人豈不可惜?”“卿卿,你等我玩夠,

我們約好了?!彼诔隹裱院笃炔患按仉x去。第九次重生。他說他一心向學暫不考慮成婚,

信誓旦旦與我約定:“卿卿,我定會蟾宮折桂,待我金榜題名,必以鳳冠霞帔迎你過門!

”第二十一次重生。他意氣風發(fā),指著海圖給我看:“我要出海,我能帶回無盡的財富!

卿卿,此道艱險,你……等我?!闭Z氣中依舊是那不容置疑的恩賜?!攀糯沃厣?,

我對謝景所剩無幾的期待早就散的一干二凈。2.我搖頭晃走了這些回憶,將琉璃燈蓋好。

又熟練地收拾好自己,一如第一世時的模樣。我慢慢走去花廳?;◤d外,熹微的晨光里,

直挺挺地杵著一個人影。是謝景。他一身簇新的月白錦袍,臉色不愉,

目光沉沉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水。那眼神落在我身上,讓我心里泛起一陣惡心。

之前整整九十九次,他都是自顧自奔向他“不同人生”,將我遺忘得徹底。“卿卿。

”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若有似無的疲憊,卻又強硬得不容拒絕:“明日,

我會來府上提親?!币琅f是通知。是單方面的宣告。是跨越百世也未曾改變的,

令人作嘔的習慣?!疤嵊H?”我?guī)缀跻詾樽约郝犲e了,一股荒謬感直沖頭頂,

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冷嘲:“謝景,你想玩什么花樣?”整整九十九世,

他通知我的“不同人生”,哪一次不是將我排除在外?他的眼神中掠過一絲極快的,

幾乎無法捕捉的狼狽,隨即又被那深潭般的陰鷙吞沒。“約好了,

”他加重了語氣:“我明日會來?!闭f完,他甚至不再看我,轉身沿著長廊大步離去,

那挺直的背影決絕而又帶著令人窒息的偏執(zhí)。他沒有給我留下一絲一毫反駁的余地。

一如往昔。每一次。每一次!升起的憤怒讓我僵立在原地。不對勁,

他這次為何要明日來提親?為何偏偏是,琉璃燈完好無損的這一次?九十九次,

他一次次選了“不同的人生”,卻從未回頭看我一眼,看看那個被他一次次輕易推開的人,

究竟活成了什么模樣。如今,第一百次,他是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這塊“順遂”的墊腳石?

這遲來的選擇,真是可笑。胃里一陣翻攪,惡心得幾乎要吐出來。不,絕不能被他攪亂,

還有人在等我!3.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便起身梳洗。銅鏡里的人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

但眼神卻異常清亮銳利。我特意選了件水青色的新衫,襯得人精神些。這一世,

我要更快地去見到顧淮謙。母親身邊的李嬤嬤幾乎是踉蹌著跑進院子的,

聲音帶著驚惶:“夫人!夫人!前院……前院來了客人,說是來提親的!”來了!

謝景不主動悔婚,我該怎么逃過一劫?心猛地提起,又沉沉落下。我深吸一口氣,

指尖撫過衣袖上細密的針腳,抬步向前廳走去。前廳的氣氛凝滯得如同凍住的冰湖。

父親坐在主位,臉色鐵青,手中的茶盞端了又放,茶水潑灑在袍角上也渾然不覺。

母親坐在下首,雙手緊緊絞著帕子,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眼中滿是無措,

目光落在我身上時,只剩下無聲的關切。廳堂內有一人佇立。是謝景。

他今日換了一身極莊重的深緋色錦袍,襯得身形愈發(fā)挺拔,

只是那挺直的脊背透著一股刻意為之的用力,仿佛在強撐著他搖搖欲墜的尊嚴。他負手而立,

下頜微抬,目光冰冷,牢牢鎖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是自以為是的“幡然醒悟”,更深處,

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后,孤注一擲的瘋狂。他周身散發(fā)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仿佛要將我釘在原地?!澳懵渌晃宜龋舨皇俏胰⒛?,哪有今日這體面日子?

”“想請個女先生?你現(xiàn)在的樣子,已是最好,何必勞累?”“琴棋書畫不過閑情,

把府中上下打點得滴水不漏,才是真本事。”“母親那里還需要你?!薄澳阏萍倚量?,

稚子心性竟也撐起了門楣……”“……”謝景曾經說過的話一句句回響在耳畔,

那分明是暗藏惡意的溫柔刀。他向前猛地踏出一步,深緋色的袍角帶起一股陰冷的風。

目光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刺向我,聲音帶著一種被背叛的扭曲異常尖利:“卿卿!

”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磨出來:“他是誰?膽敢染指我的東西!”最后四個字,

如同毒蛇吐信。廳內死寂。父親端著茶盞的手顫了顫。

母親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嚇得捂住了嘴??諝饩o繃得如同拉到極限的弓弦,下一刻就要斷裂。

我這才看到被謝景擋住的熟悉身影。那是一道頎長溫潤的身影,如同料峭春寒中挺立的修竹。

我的帶著輪回百世的堅定與熱切,定定地看著他。竟是顧淮謙!

他穿著一身素雅的竹青色長衫,身姿挺拔,臉上沒有謝景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只有一片沉靜的溫和。他的也正看向我。四目相對的瞬間,我清晰地看到,

他眼中不再是每一次輪回初遇時的陌生探尋,而是帶著許多次輪回中所有的記憶,

匯成久別重逢的凝視!他眸底深處,仿佛有沉睡的星河被點亮。

欣喜、思念、眷戀……無數(shù)激烈的情感如同沖破堤壩的洪流,在他溫潤的眼眸里洶涌翻滾。

他薄唇微啟,無聲地,對著我,做出了一個清晰的口型。那口型是——“夫人?!鄙弦皇溃?/p>

我們白發(fā)蒼蒼時,他最愛在燈下這樣喚我,帶著無盡的繾綣與疼惜。我的世界,在這一刻,

轟然巨響。淚水毫無征兆地奔涌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是他!真的是他!不止是我記得,

這一世,他也記得我!這么多次的尋找,這么多次的等待,

這么多次的重新相愛……在這一刻,終于不再是單方面的奔赴。

4.謝景每次奔向他的人生后,我也做出了不同的選擇。第一次.我辭別父母,

去了蘇州散心。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美麗的江南我早已心向往之。

我圓了自己上輩子的心愿,在蘇州一座庵堂拜了位師太學書法。走在空氣微濕的街道上,

我恍然,京城是這么容易離開,上輩子卻困了我?guī)资?。江南的煙雨迷蒙?/p>

逐漸洗凈我心頭的茫然與鈍痛。直到某日,一封京城來的書信輾轉送到我手中。信上說,

柳依依于半月前,咳血而亡。而謝景也染了和她一模一樣的肺病,咳起來撕心裂肺,

幾日后也追隨而去,二人前后腳入了土。消息傳來的那日,蘇州下著綿綿的細雨。

我看完信后坐在臨河的窗前,看著雨滴在青石板上砸出一個個小小的水渦發(fā)呆。

手里握著一支用了很久的羊毫筆,墨汁滴落在潔白的宣紙上,暈開一團濃重的、化不開的黑。

弄臟了我苦練三年,已經初露鋒芒的字跡。哈,他這次選擇的“人生”,

是一場雙雙奔赴的英年早逝。而我,只是他這場荒誕劇里,一個出場機會寥寥的路人甲。

第二次。我遠赴西北,庵里有位妹妹說西北的羊肉是人間絕味。

我日日在西北邊城漫著風沙的街頭,替那些思鄉(xiāng)情切的士兵們謄寫家書。

一封封沾滿思念的信箋從我手中寄出,換來他們憨厚的笑容和幾枚銅板。

真希望天下再無戰(zhàn)事。當然羊肉我也品嘗過數(shù)次,滋味確實一絕。而千里之外的京城,

太醫(yī)千金婚后再也沒有出過診,謝景“不舉”的流言甚囂塵上。

他砸碎了屋里所有能砸的東西,最終被一群家丁死死按住,捆縛著送去了瘋人塔。

他眼神空洞,口中只反復念叨著“不可能”。那消息傳到西北時,只換來我筆下一頓,

墨跡在信箋上暈開一小團模糊的云。第三次。他流連青樓楚館,夜夜笙歌,最終在一個雪夜,

被發(fā)現(xiàn)赤身裸體地暴斃在某個花魁的繡床上,死狀不堪。彼時,我已女扮男裝混入邊軍,

手中的長槍第一次捅進敵人溫熱的身體時,那粘稠的觸感讓我嘔吐不止,

卻也生出一種破繭般的痛快。后來,在一場酣暢淋漓的混戰(zhàn)中,冰冷的箭矢穿透皮甲,

狠狠釘入我的胸膛。倒下的瞬間,我望著灰蒙蒙的西北天空,沒有恐懼,

只有一絲遺憾——羊肉,還沒吃夠。第九次。我越來越忙。我奔走在南北商道上,

指揮著龐大的商隊,將糧草源源不斷運至缺衣少食的邊關。

我提前數(shù)月囤下的足夠的棉衣炭火,在戰(zhàn)友宋二哥老家那場百年不遇的嚴寒里,

拯救了整村百姓的性命。我重金請了最好的穩(wěn)婆和郎中,守在孟姐姐的產房外,

聽著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喊,指甲在掌心印下深深的痕跡,

直到那聲嘹亮的嬰兒啼哭劃破緊張的氣氛……謝景終于如愿,高中狀元。

可當公主的儀仗招搖過市,他穿著大紅喜服,騎著高頭大馬,目光掠過人群中的我時,

那里面只有一閃而過的愧意,旋即被更大的野心淹沒。不久后,他因瑣事觸怒公主,

被笞數(shù)鞭,最后用一根白綾結束了他又一次“不同”的人生。消息傳來時,

我正在清點送往災區(qū)的藥材單子,筆尖頓了頓,墨汁在紙上暈開一個無關痛癢的小點,

隨即又被心中算好的數(shù)字覆蓋?!?謝景選擇出海的那一次,我選擇再次南下蘇州,

有點想念江南煙雨。城隍廟外熱鬧的廟會,人潮涌動。我被擠得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住了我的胳膊?!肮媚锂斝摹!睖貪櫱謇实穆曇粼卩须s中異常清晰。

我抬頭,撞進一雙含笑的,如春日湖水的眼眸里。這次的偶遇,我認識了顧淮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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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20 20: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