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童言裂帛·酒會驚雷
競標(biāo)陳述會的無形硝煙尚未散盡,交流酒會的空氣已切換為優(yōu)雅浮華的戰(zhàn)場。水晶吊燈傾瀉著曖昧不明的光,悠揚的弦樂掩蓋著低語密謀。衣香鬢影穿梭,觥籌交錯間流淌著評估、試探與攀附的暗流。林羽星無疑是此刻的焦點之一,她手持一杯晶瑩的蘇打水(避酒),正與幾位國際評委從容交談,清冷的氣質(zhì)與周遭的靡麗形成奇異張力,卻絲毫不顯突兀,反而自成一道引人注目的風(fēng)景線。璟曜則由辰星一位笑容甜美的女助理Amy看護(hù)著,在靠近甜品區(qū)的角落,小口品嘗著造型可愛的奶油泡芙。
顧延南擺脫了幾個意圖攀談的合作方,目光如同精準(zhǔn)的探針,本能地在人群中再次鎖定了那個藏青色的身影。心底那份被“記憶之光”公園和臺上光芒刺穿所攪起的滔天巨浪,正強烈地驅(qū)使著他去靠近、去探查、去撕開這個女人五年后謎一般的盔甲。他端著半滿的威士忌杯,步履看似隨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方向感,目標(biāo)明確地向林羽星所在的區(qū)域靠近。唐嫣然如影隨形,如同最精美的掛件,臉上依舊掛著無懈可擊的溫婉笑容,但眼底深處緊繃的弦已瀕臨斷裂。
就在這時,一點鮮艷的桃紅色氣球,大概是哪處裝飾不慎松脫,悠悠然飄蕩著,吸引了璟曜的注意。小男孩眼睛一亮,放下小叉子,對Amy說了句“我去撿氣球”,便像只靈巧的小鹿,追著那抹跳躍的桃紅鉆入了衣香鬢影之中。
氣球調(diào)皮地在顧延南锃亮的皮鞋邊彈跳了一下,終于停下。
璟曜追到近前,蹲下身,小手穩(wěn)穩(wěn)地抓住了氣球的細(xì)線。
他站起身,抬起頭,目光自然而然地對上了剛剛停下腳步、低頭看來的顧延南。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顧延南高大挺拔的身姿在璟曜面前投下壓迫感的陰影,成年男性冷峻的輪廓在迷離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璟曜那雙遺傳自林羽星、黑曜石般清澈剔透的大眼睛,帶著孩童獨有的、不摻雜質(zhì)的認(rèn)真審視,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這張離他不過幾十厘米的臉龐。
大眼對深目。童真無邪碰撞久居上位的深沉。
幾秒鐘奇特的安靜后,璟曜的小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確認(rèn)著什么記憶片段。然后,他那張酷酷的小臉表情忽地一松,仰著頭,清脆稚嫩的童音清晰地在相對安靜的這個角落響起,帶著點困惑,卻無比認(rèn)真:
“叔叔,”他歪了歪小腦袋,目光純粹得像山澗清泉,“你長得好像我媽媽畫冊里……那個好兇好兇、總是皺著眉頭瞪人的壞叔叔哦!”
——“好兇好兇的壞叔叔哦!”
這奶聲奶氣卻又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了一顆巨石!
轟!
雖然聲音不大,但在酒會背景音樂的一個間奏間隙中,顯得格外突兀響亮!周圍方圓數(shù)米內(nèi)幾個正低聲交談的商界大佬、時尚名媛以及嗅覺敏銳的媒體記者,瞬間捕捉到了這驚世駭俗的童言!
目光如同無數(shù)道聚光燈,“唰”地一下聚焦到顧延南、璟曜以及聞聲迅速轉(zhuǎn)身的林羽星身上!
空氣瞬間凝固!
顧延南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尖銳的電流從頭頂瞬間貫穿到腳底!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幾乎是他縮小版面容的小男孩——那鼻梁的弧度,那抿嘴時倔強的下顎線……再聽那句“媽媽畫冊里的壞叔叔”……一股混雜著極致荒謬、巨大震驚和被某種隱秘預(yù)感沖擊的強烈暈眩感,將他釘在了原地!他握杯的手指猛地收緊,骨節(jié)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輕響,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劇烈地晃動!精英面具裂開縫隙,露出底下那驚濤駭浪般翻涌的、失控的蒼白!
璟曜說完,似乎完成任務(wù)般,對著顧延南手里的酒杯露出一個“酒好苦,我媽媽不讓喝”的表情,然后毫不猶豫地,像只完成了惡作劇后拍被打屁股的小貓,哧溜一下靈活地躲到了幾步外趕過來的媽媽——林羽星身后。小手緊緊攥住林羽星的褲腿,還不忘從口袋里掏出事先準(zhǔn)備好的草莓味棒棒糖,撕開糖紙,旁若無人地“吧唧”一聲塞進(jìn)嘴里,津津有味地舔起來,大眼睛滿足地瞇成月牙,一派天真無邪。
林羽星的反應(yīng)快如閃電。在璟曜出聲的瞬間,她就已轉(zhuǎn)身、邁步、伸手,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當(dāng)璟曜躲到她身后時,她已穩(wěn)穩(wěn)地將他護(hù)在了自己的身影之下。她沒有看顧延南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后的孩子身上。她面色沉靜如水,沒有絲毫驚慌失措,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沒有,只有那片淬煉了五年的、絕對掌控的冰冷平靜。
這份無視,比任何憤怒和辯解都更具殺傷力!
然而,風(fēng)暴眼才剛剛形成。
“哎呀!”唐嫣然那刻意拔高、帶著夸張“驚訝”和掩不住尖酸刻薄的聲音,刺破了這片詭異的寂靜。她快步上前,試圖挽住顧延南僵硬的胳膊,臉上擠出僵硬無比、甚至有些抽搐的笑容,目光卻像淬毒的針,狠狠扎向林羽星和躲在她身后吃糖的璟曜。
“林小姐,”她的聲音甜得發(fā)膩,像是裹著厚厚糖衣的毒藥,“真是…好久不見呢!幾年不見,你這手段是愈發(fā)精妙了,這么快就攀上了辰星這根高枝兒?連孩子都…都教導(dǎo)得這么…伶·牙·俐·齒呢!”最后四個字,咬得格外重,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濃濃的暗示和不加掩飾的惡意,惡毒地指向林羽星靠不正當(dāng)手段上位,甚至暗示璟曜的“教養(yǎng)”問題。她試圖在顧延南和周圍人心中種下卑劣的種子。
這句話,如同在凍結(jié)的空氣中又潑了一桶汽油!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林羽星,空氣中火藥味濃重得幾乎要點燃!
林羽星終于緩緩抬眸。
那目光,如同西伯利亞荒原吹來的颶風(fēng),裹挾著零下百度的冰寒,瞬間凍結(jié)了周遭所有的聲響!她的視線如同兩柄無形的、淬了萬年寒冰的鋒利刀鋒,精準(zhǔn)無比地鎖定唐嫣然那張因嫉妒和狠毒而扭曲的面孔。林羽星甚至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唇角極其緩慢、極其冷酷地向上牽起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像是在欣賞一件劣質(zhì)的、充滿漏洞的贗品藝術(shù)品。
“唐小姐,”她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川斷裂的脆響,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字字清晰,帶著一種刻骨的輕蔑,“五年了?!彼p輕搖頭,目光掃過唐嫣然僵硬的笑臉、挽著顧延南的手以及那身價值不菲卻被咖啡污漬(陳述會時的意外)弄臟的高定禮服,“你精心粉飾的這張面具,和你浮夸卻貧瘠的演技,”那冰冷的視線如同探照燈,無情地剖析著對方的一切偽裝,“依舊毫無長進(jìn),乏善可陳?!?/p>
她微微揚起光潔的下巴,那睥睨的姿態(tài)仿佛來自九天之上:“至于我的位置,”她語氣平淡,卻蘊含著比驚雷更震撼的力量,“是星辰與才華相遇,是辰星的識人慧眼,更是我Elaine Lin一筆一劃、一圖一稿,用實力壘砌的高度?!彼抗庾詈笕缤瑏G棄垃圾般掠過唐嫣然,“這些,”她頓了頓,紅唇吐出比冰更冷的句子,“不勞費心?!?/p>
話音落下,她不再給唐嫣然任何一秒鐘的眼神。低頭,看向正仰著小臉、含著棒棒糖好奇張望的璟曜,瞬間冰消雪融,語氣溫柔得如同春風(fēng)拂柳:“棒棒糖甜嗎?寶寶,我們該去和陸叔叔打招呼了?!彼匀欢坏貭科瓠Z曜沾著糖漬的小手,無視周遭所有震驚、探究、玩味的目光,攜著兒子,從容轉(zhuǎn)身。
藏青色的背影挺直如修竹,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洗禮下,如同劈開濁浪的利艦,毫不停留地向著酒會的另一端——被幾位國際設(shè)計大師簇?fù)碇年懗练较蜃呷?。留下一片死寂的真空地帶?/p>
唐嫣然臉上的表情徹底碎裂!那強行維持的笑容終于崩塌,精致的五官扭曲變形,血色從憤怒的紅轉(zhuǎn)為羞恥的白,又從白轉(zhuǎn)為怨毒的青紫!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羞辱和嫉恨而劇烈顫抖,精心盤起的發(fā)髻都散落了一縷狼狽的發(fā)絲貼在汗?jié)竦念~角!她精心算計的毒箭,在林羽星那面由實力和冰冷筑成的盾牌前,連一個漣漪都沒能激起,反而讓她自己成了聚光燈下的笑話!
而顧延南,依舊僵立在原地。
威士忌杯里冰塊的寒意似乎侵入了他的骨髓。他無法動彈,無法思考。耳邊只有璟曜那句天真的“好兇好兇的壞叔叔”,眼前只有林羽星那冷漠到極致的目光和轉(zhuǎn)身離去時毫無留戀的背影,鼻尖似乎還殘留著草莓棒棒糖那過于甜膩的香氣,甜得讓他喉嚨發(fā)緊,胃里翻騰。
畫冊?壞叔叔?伶牙俐齒?實力?位置?
無數(shù)混亂的碎片在他腦海里轟然爆炸!震得他靈魂都在顫抖!他死死盯著那藏青色的背影融入遠(yuǎn)處的人群,周圍所有的聲浪、燈光、人影都模糊扭曲,褪成一片蒼白的背景。只有那個名字,那個稱呼,如同烙印般狠狠烙在他的心上——
林羽星!Elaine Lin!璟曜!
這片由孩童一句天真的話語引發(fā)的裂帛之聲,已徹底撕裂了酒會偽裝的浮華表象,露出了其下洶涌的暗流和赤裸的仇恨。舊日的傷疤被揭開,未來的漩渦正中心,那個男人獨自站立,像一座即將被滔天巨浪吞噬的孤島。童言是純真核爆,舊怨清算干凈利落,女王攜子離去,只留下身后扭曲的敗犬與瀕臨崩潰的偽王。業(yè)火,已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