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
粘稠、冰冷、沉重,如同凝固的萬載玄冰,包裹著、擠壓著、吞噬著一切。沒有光,沒有聲音,甚至連時間的流逝都失去了意義。只有深入骨髓的死寂,如同億萬亡魂在無聲地嘆息,滲透進靈魂的每一個角落。
林玄的意識,在這片純粹的死亡之海中沉浮。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軀殼,仿佛只剩下一縷微弱的、燃燒著灰白火焰的意念。那是在葬靈溪畔,在寂滅死劫邊緣點燃的寂滅本源之火。它冰冷、純粹,帶著終結(jié)萬物的漠然,卻又頑強地維系著他最后的存在烙印,不被這無邊的死寂徹底同化。
骨片緊貼在他(意念?)的核心,散發(fā)著微弱的慘白光芒,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燈塔。冰冷的意念碎片如同涓涓細流,持續(xù)不斷地注入他混亂的意識:
> **寂滅引……已入冢……**
> **枯榮為憑……尋本源……**
> **沉眠……蛻變……待新生……**
沉眠?蛻變?
在這永恒的死亡國度里?
林玄的意念本能地抗拒著。這黑暗太純粹,太沉重,仿佛要將他的存在徹底凍結(jié)、抹除。
然而,骨片的指引卻異常堅定。它牽引著他這縷燃燒著寂滅之火的意念,朝著一個方向,緩緩地、堅定不移地“飄”去。那方向,并非空間的移動,而是一種……**下沉**!如同沉入更深、更古老、更接近死亡本質(zhì)的淵藪!
下沉……
無止境的下沉……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絕對的黑暗中,終于出現(xiàn)了一點……**不同**。
不再是純粹的漆黑,而是一種……**灰白**。
一種仿佛萬物凋零、生機耗盡后殘留的、最本質(zhì)的灰白。這灰白如同薄霧,彌漫在更深沉的黑暗里,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枯敗與終結(jié)氣息。
骨片的光芒在這灰白霧氣中微微波動,慘白的光暈似乎被霧氣吸收、同化了一部分。冰冷的意念碎片帶著一絲……**渴望**?催促著他,進入這片灰白。
林玄的意念猶豫了一瞬。這灰白霧氣給他的感覺,比純粹的黑暗更加……危險!那是一種能消磨一切存在痕跡的枯寂之力!但骨片的催促和體內(nèi)寂滅之火的微弱躁動,讓他別無選擇。
他“飄”入了灰白霧氣之中。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一股無法形容的枯寂之力瞬間包裹了他的意念!遠比鎮(zhèn)魔窟枯婆婆施加的更加精純、更加古老、更加接近萬物衰亡的終極法則!寂滅本源之火劇烈搖曳,灰白的火焰邊緣,竟被這霧氣侵蝕、剝離,發(fā)出無聲的“滋滋”聲!一種存在本身被緩慢消磨、歸于虛無的恐怖感,瞬間攫住了林玄!
“呃……”意念中發(fā)出無聲的嘶鳴。他想退,但骨片死死地錨定著他,將他釘在這片枯寂的灰白之中!
就在他的寂滅之火即將被徹底磨滅的剎那——
嗡!
他意念核心的寂滅之火猛地一跳!那點灰白的火種深處,源于守心槐生命本源的烙印,源于云璃銀鈴的守護之音,源于自身不屈意志的微弱生機……在極致枯寂的壓迫下,如同在絕境中爆發(fā)的星火,驟然亮起!
一點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帶著枯榮輪轉(zhuǎn)韻律的綠意,在寂滅之火的灰白核心頑強地探出頭來!
枯寂的灰白霧氣,在觸碰到這縷微弱的、新生的綠意時,竟不再僅僅是侵蝕和消磨,反而如同找到了某種平衡的支點,開始以一種緩慢、玄奧的方式,與這縷綠意……**交融**!
灰白的枯寂,滋養(yǎng)著那點綠意的堅韌;綠意的生機,又反過來中和、轉(zhuǎn)化著灰白的消磨。一種奇異的、生死輪轉(zhuǎn)的韻律,開始在林玄的意念核心緩緩形成!
他不再是被動承受消磨,而是開始……**適應(yīng)**!甚至……**吸收**!
寂滅之火邊緣的“滋滋”聲消失了?;野椎幕鹧骐m然依舊冰冷死寂,但其核心那縷新生的綠意,卻如同定海神針,讓他的存在在這片枯寂灰霧中穩(wěn)定下來。骨片的光芒也穩(wěn)定了許多,慘白的光暈似乎與周圍的灰白霧氣產(chǎn)生了某種共鳴。
林玄的意念,如同在狂風(fēng)中搖曳的燭火,終于找到了一絲立足之地。他順著骨片的指引,繼續(xù)在這片無邊無際的灰白枯寂之霧中“下沉”。
灰白的霧氣越來越濃,枯寂的氣息越來越重。漸漸地,一些模糊的“景象”開始在他的意念感知中浮現(xiàn)。
那并非真實的畫面,而是……**意念的殘骸**!
無數(shù)破碎的、帶著強烈不甘與絕望的意念碎片,如同灰燼般漂浮在霧氣中。有的充斥著對永生的瘋狂渴望,有的彌漫著對力量的無盡貪婪,有的則殘留著被背叛的刻骨怨恨……這些意念碎片,都帶著一種共同的特征——**枯榮**!他們都曾修煉過、或試圖染指枯榮之力!最終卻迷失在這片枯寂的灰白之中,成為滋養(yǎng)這萬葬陰冢的養(yǎng)料!
“又一個……癡妄者……”
“枯榮……輪回……騙局……”
“沉淪吧……與我等同寂……”
無數(shù)怨毒的、絕望的、蠱惑的低語,如同跗骨之蛆,從那些意念殘骸中涌出,瘋狂地沖擊著林玄的心神!試圖將他拖入永恒的沉淪!
寂滅之火核心的那縷綠意劇烈搖曳,骨片的光芒也微微閃爍。林玄的意念如同怒海中的孤舟,承受著巨大的沖擊。但他死死守住寂滅之火核心那點新生的綠意,將其作為對抗沉淪的最后燈塔。骨片冰冷的意念碎片也在他識海中轟鳴:
> **虛妄!沉淪!**
> **破妄之劫!持心!守念!**
> **寂滅深處……方見真枯榮!**
破妄之劫!這萬葬陰冢的枯寂之霧,本身就是一場針對心神的破妄之劫!勘破這些沉淪意念的虛妄,守住本心,才能抵達真正的枯榮本源!
林玄的意念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堅韌!寂滅之火熊熊燃燒,將那無數(shù)蠱惑的低語強行隔絕、焚毀!他不再理會那些意念殘骸的哀嚎與誘惑,如同磐石般,在骨片的指引下,堅定不移地朝著灰白霧氣最深處“沉”去!
不知又“沉”了多久。
灰白的霧氣濃郁到了極致,仿佛化作了粘稠的液體。枯寂的氣息沉重得如同億萬載的歲月壓頂。
終于,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空地**?
不,不是空地。
在那粘稠灰白霧氣的中心,懸浮著一方小小的、由無數(shù)灰白色枯骨壘砌而成的……**祭壇**?祭壇不過丈許方圓,古樸、粗糙,散發(fā)著比周圍霧氣更加古老、更加純粹的枯寂氣息。
而在祭壇的正中央,盤坐著一道身影。
那身影……無法形容。
它并非血肉之軀,而是由無數(shù)流動的、灰白與墨綠交織的奇異能量構(gòu)成。這些能量如同活物般緩緩流淌、變幻,時而凝聚成一個模糊的老嫗輪廓,時而又散開,化作無數(shù)張痛苦、扭曲、或麻木的枯槁面孔在無聲哀嚎!這些面孔,林玄竟覺得有些眼熟——正是那些漂浮在霧氣中的意念殘骸的主人!他們的存在烙印,竟被強行拘禁、熔煉于此,成為這詭異身影的一部分!
身影的核心,懸浮著兩團光芒。
一團是純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機的灰白,代表著枯寂的終點,萬物的終結(jié)。
另一團則是深邃的、帶著不祥生機的墨綠,象征著強行逆轉(zhuǎn)枯榮、扭曲生命法則的邪異力量。
兩團光芒如同陰陽雙魚,在身影的核心緩緩旋轉(zhuǎn)、糾纏、沖突,形成一種極其不穩(wěn)定、卻又蘊含著恐怖威能的枯榮輪轉(zhuǎn)!每一次旋轉(zhuǎn),都散發(fā)出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枯寂死意和一種扭曲的、掠奪性的生機!
枯婆婆!
或者說,是枯婆婆留在這萬葬陰冢核心的……**本體**!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她修煉枯榮大道、試圖逆轉(zhuǎn)生死而最終畸變、與陰冢本源融合的……**枯榮之核**!
林玄的意念在祭壇邊緣停下。寂滅之火感受到那純粹的枯寂本源,劇烈地跳動著,帶著一種本能的渴望與……警惕!骨片在他意念核心瘋狂震動,慘白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熾烈,冰冷的意念碎片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急迫:
> **枯榮本源!**
> **寂滅之引!涅槃之基!**
> **吞噬!融合!**
> **向死……奪新生!**
吞噬?融合眼前這恐怖的存在?
林玄的意念劇烈波動。這枯榮之核散發(fā)的氣息,比鎮(zhèn)魔窟的枯婆婆投影恐怖了何止千百倍!那無數(shù)哀嚎的面孔,那扭曲沖突的枯榮之力,都昭示著這是一條何等瘋狂、何等不祥的道路!吞噬它?自己是否會成為下一個被拘禁哀嚎的面孔?成為這枯榮之核新的養(yǎng)料?
然而,就在他猶豫的瞬間——
祭壇中央,那由流動能量構(gòu)成的枯槁身影,猛地“睜”開了眼睛!
沒有瞳孔,只有兩團瘋狂旋轉(zhuǎn)、吞噬一切光線的灰白漩渦!一股冰冷、貪婪、帶著無盡枯寂和扭曲掠奪意志的恐怖意念,如同無形的巨網(wǎng),瞬間鎖定了祭壇邊緣的林玄!
“桀桀桀……終于……等到了……”一個沙啞、重疊了無數(shù)聲音的意念,直接在林玄識海中炸響!這聲音,既有枯婆婆的熟悉感,又混雜了無數(shù)男女老少的哀嚎與詛咒,令人毛骨悚然!
“純凈的……寂滅火種……還有……那該死的骨片氣息……”枯榮之核的意念充滿了極致的貪婪和一種刻骨的怨毒,“小蟲子……你這條‘邪路’……終究要成為老身……踏出最后一步的……踏腳石!”
隨著它的意念,祭壇周圍粘稠的灰白霧氣猛地沸騰起來!無數(shù)由純粹枯寂之力凝聚而成的灰白色鎖鏈,如同毒蛇出洞,瞬間從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狠狠纏向林玄那縷燃燒著寂滅之火的意念!鎖鏈之上,無數(shù)扭曲的面孔在尖嘯,散發(fā)出消磨存在、拘禁靈魂的恐怖力量!
同時,枯榮之核核心那兩團旋轉(zhuǎn)的光芒驟然加速!一股強大的、帶著扭曲掠奪意志的吸力爆發(fā)出來,目標直指林玄寂滅之火核心那縷代表著生機的微弱綠意!它要強行抽走林玄枯榮輪轉(zhuǎn)的根基,補全自身枯榮沖突的缺陷!
死亡危機,瞬間降臨!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直接、都要恐怖!
“滾!”林玄的意念爆發(fā)出憤怒的咆哮!寂滅之火轟然暴漲,灰白的火焰帶著終結(jié)萬物的意志,狠狠撞向纏繞而來的枯寂鎖鏈!
嗤嗤嗤——!
灰白火焰與枯寂鎖鏈碰撞,發(fā)出劇烈的能量湮滅聲!火焰在消磨鎖鏈,鎖鏈也在侵蝕火焰!無數(shù)哀嚎的面孔在火焰中扭曲、尖叫、化為飛灰!但更多的鎖鏈前仆后繼!
更可怕的是那股針對他生機綠意的掠奪吸力!那縷微弱的綠意被強行拉扯,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被從寂滅之火中剝離!一旦失去這縷生機,他的寂滅之火將徹底失去平衡,淪為純粹的毀滅,最終被這枯榮之核吞噬!
“桀桀……掙扎吧!反抗吧!你的掙扎……只會讓這寂滅之火……燃燒得更加美味!”枯榮之核發(fā)出瘋狂的意念尖嘯,無數(shù)面孔隨之扭曲哀嚎。
林玄的意念在鎖鏈的纏繞和生機的剝離下苦苦支撐,寂滅之火的光芒在急速黯淡。骨片在他意念核心瘋狂震動,慘白的光芒如同燃燒,冰冷的意念碎片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 **寂滅引……非引路……乃獻祭!**
> **以身為祭!點燃死劫!**
> **焚盡枯榮!方得……涅槃!**
寂滅引……是獻祭?!
骨片指引他來此,并非為了吞噬枯榮本源,而是……**以自身為祭品,點燃最終的寂滅死劫,焚盡眼前這畸變的枯榮之核**?!
向死而行!原來真正的終點,是徹底的自我毀滅,以求那渺茫的涅槃新生?!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林玄!
枯榮之核似乎也察覺到了骨片的異動和那股決絕的獻祭之意,無數(shù)扭曲的面孔同時發(fā)出驚恐的尖嘯!它瘋狂地催動枯寂鎖鏈和掠奪之力,試圖在獻祭完成前徹底磨滅林玄!
“不!老身不要歸于寂滅!老身要……永恒枯榮!”枯槁身影的能量劇烈翻騰,核心兩團光芒的沖突瞬間加劇,整個祭壇都開始劇烈震動!
生死一線!
是成為枯榮之核的養(yǎng)料,永恒沉淪?
還是點燃自身,賭那萬分之一的新生?
林玄那燃燒著灰白火焰的意念,在極致的絕望與瘋狂中,猛地看向懷中那枚光芒刺目、劇烈震動的慘白骨片!骨片冰冷意念碎片中那“焚盡枯榮,方得涅槃”的箴言,如同最后的火炬,點燃了他靈魂深處那一點永不磨滅的……**不甘**!
“枯榮……寂滅……涅槃……”
冰冷的、空洞的、卻又帶著一絲瘋狂決絕的意念低語,在絕對的灰白死寂中響起。
下一刻,林玄的意念核心,那簇寂滅之火猛地向內(nèi)……**坍塌**!
不再抵抗枯寂鎖鏈的纏繞!不再守護那縷微弱的生機綠意!
他將所有的存在烙印,所有的寂滅之力,所有的不甘與瘋狂,連同骨片那慘白的光芒……全部……**點燃**!
轟——?。?!
一點無法形容的、純粹的、仿佛宇宙誕生之初的終極黑暗,驟然在林玄意念坍塌的核心爆發(fā)!這不是光,而是……**湮滅**!是絕對的、終結(jié)一切的“無”!
這湮滅的黑點出現(xiàn)的剎那,纏繞著他的枯寂鎖鏈瞬間化為虛無!枯榮之核發(fā)出的掠奪吸力被強行扭曲、吞噬!整個粘稠的灰白霧氣空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向內(nèi)凹陷、扭曲!
祭壇中央,那由無數(shù)能量構(gòu)成的枯槁身影,無數(shù)扭曲的面孔同時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極致恐懼與怨毒的尖嘯!
“不——?。?!”
“寂滅歸墟??!”
“是它!是那該死的……”
它的尖嘯戛然而止!
那湮滅的黑點如同貪婪的饕餮之口,瞬間膨脹!所過之處,粘稠的灰白枯寂霧氣、古老的枯骨祭壇、枯榮之核那扭曲的能量軀體、以及核心那兩團瘋狂旋轉(zhuǎn)沖突的枯榮本源……一切的一切,都被無情地吞噬、撕扯、碾碎、歸于……**寂滅**!
萬葬陰冢最核心的枯榮之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對的湮滅風(fēng)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