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孫二娘這才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近乎殘忍的滿意。她揮揮手,像驅(qū)趕一只蒼蠅:「滾吧。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別杵在這兒礙眼。」
「是!是!奴婢告退!」秋桐如蒙大赦,連滾爬爬、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院子,背影狼狽不堪。
院子里的小丫頭們還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看向?qū)O二娘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恐懼。這位新奶奶......太可怕了!比大奶奶還嚇人!
孫二娘沒理會她們,目光轉(zhuǎn)向還端著食盒、呆若木雞的喜鵲,語氣緩和了些:「還愣著干什么?粥呢?」
喜鵲如夢初醒,趕緊把食盒捧過來,聲音還帶著顫:「在…在這兒,奶奶?!?/p>
孫二娘看了一眼,點點頭:「端進去吧?!顾D(zhuǎn)身回屋,留下院子里一地驚魂未定的人。
初戰(zhàn)告捷。王熙鳳的爪牙,被她生生掰斷了一根最蠢也最鋒利的。但這只是開始。孫二娘知道,要在這龍?zhí)痘⒀ɡ镎嬲痉€(wěn)腳跟,光靠威脅一個秋桐遠遠不夠。她需要更硬的靠山,也需要......朋友。
幾天后,機會再次主動送上門來,卻是在一個孫二娘完全沒預料到的場合。
那日午后,史湘云像一陣風似的卷進了她的小院,小臉紅撲撲的,額上還帶著汗珠,進門就嚷嚷:「二姐姐!二姐姐!快走快走!三姐姐她們在藕香榭起詩社呢,偏林姐姐又犯小性兒了,說寶姐姐提議的韻腳刁鉆,存心為難她,氣得把筆都撂了!三姐姐正勸不住呢,寶姐姐也不說話,就看著笑,可尷尬了!探春姐姐讓我趕緊來請你過去救場!」
孫二娘正拿著塊磨刀石(從廚房順來的),百無聊賴地打磨著一根銅簪子——尤二姐妝奩里的東西,被她拿來解悶,聞言一愣:「起詩社?找我?」她有點懵。尤二姐認得幾個字?讓她去評詩?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
「哎呀,不是讓你去作詩!」史湘云急得跺腳,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拽,「是讓你去勸架!勸林姐姐!三姐姐說,你說話爽利,又…又不怕得罪人,興許能勸住林妹妹那牛心拐孤的性子!快走吧!再不去,林妹妹怕是要氣得厥過去了!」
孫二娘哭笑不得。爽利?不怕得罪人?探春這丫頭,倒是會找人!也罷,閑著也是閑著,去看看那幫子小姐妹鬧別扭也好,總比對著這四堵墻強。她隨手把銅簪子往發(fā)髻里一插,拍拍手上的灰:「成,走著!帶路!」
藕香榭臨水而建,四面軒窗敞開,荷風送爽。只是此刻亭子里的氣氛,卻比外頭的暑氣還悶。
黛玉果然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背對著眾人,肩膀微微起伏,顯然氣得不輕。面前一張花梨小案上,鋪著雪浪箋,硯臺翻倒,墨汁潑了半張紙,一支紫毫筆被摔在地上,筆頭都散了。她也不回頭,只拿一方素白帕子緊緊捂著臉,壓抑的抽泣聲細細碎碎地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