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尾，南城大戶人家都有施粥的傳統(tǒng)。
薛府算是南城有頭有臉的世家，歷年來都是施粥大戶。老夫人也一貫重視這件事情。關(guān)于薛府名聲的事，她一向放在首位。
大廳眾人吃飯時，老夫人主動提出：“往年施粥都是俞芝去辦，今年龍兒嫁進來，事情就交給龍兒去操辦吧?！?/p>
俞芝拿起茶壺給老夫人斟茶，聽到老夫人的話，手抖了一下，茶水溢出來。她忙拿過方巾擦拭。
“以往俞芝都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還是有功勞的。今年就不必辛苦，可以歇一歇。龍兒有什么不清楚的，找俞芝問問就好?！崩戏蛉说馈?/p>
俞芝忙堆笑臉：“我只是照老夫人吩咐做事，談不上功勞。夫人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俞芝一定盡全力協(xié)助?！?/p>
薇龍放下碗筷，緩緩道：“老夫人交代的事情，龍兒會盡力辦好?！?/p>
飯畢，眾人散開。
俞芝回房，把門狠狠關(guān)上。她心里不滿，往年薛府施粥都是她大出風(fēng)頭的好時機。
施粥的涼棚都搭在南城繁華街道的鬧市區(qū)。她早早就打扮得異常精致，在施粥長隊旁擺好涼亭茶幾，坐著監(jiān)督。
只需坐著就好，身邊還少不了老百姓的夸贊。
“夫人真是漂亮！”
“不光漂亮，還心腸好！”
領(lǐng)了粥的老人小孩，出于禮貌，都會送上幾句奉承。
俞芝聽得開心，笑得合不攏嘴。這是她的高光時刻。
別人稱她為夫人，這多么難得！八年來，每年的這一刻就是俞芝最開心的時候。
甚至在夢里想到這一刻，都會笑出聲來。
今年這風(fēng)頭要被搶了？而且看樣子，以后也輪不到她了。
她不甘心。
清月居內(nèi)，李嬤嬤跑進來稟報：“夫人，我剛?cè)ベ~房領(lǐng)施粥用的銀兩，賬房的管事說今年施粥的銀子要減半。”
薇龍正在安排施粥的人選，她放下手里的花名冊，問道：“為什么？”
“說是今年各地收成不好，銀莊也有大筆款項收不回，庫房拿不出這么多銀兩?！?/p>
薇龍眉頭也不皺一下，吩咐道：“李嬤嬤，你到我這邊去取點銀兩。今年各地災(zāi)民眾多，施粥減半不合適?！?/p>
李嬤嬤猶豫：“夫人，這是你自己的私房錢。。。。。?！?/p>
“沒事，錢就是用來用的?！鞭饼埌参康馈?/p>
她對于這些并不在意。錢對于薇龍，只是一項工具。她從小沒缺過錢用，小時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養(yǎng)成了對錢并不看重的態(tài)度。
在海外八年，她獨立生活后，知道了錢的重要性，也是從那時，她對錢有了自己的看法。
錢要花在值當(dāng)?shù)牡胤?，既不能浪費，更不能吝嗇。人一定要當(dāng)錢的主人，而不是奴仆。
李嬤嬤不甘心：“這賬房不給錢，肯定是二姨娘背后搗的鬼?！?/p>
薇龍噓了一聲，使了個眼色。李嬤嬤立即閉嘴。
清月居又安靜下來。
這種戳破窗戶紙，大家都知道的事，薇龍不想挑明。既然改變不了現(xiàn)狀，就沒必要大家一起難堪罷了。
薇龍前后準(zhǔn)備了大半個月，施粥月開始了。
南城長安街道上，最熱鬧的位置辟出了百余平的空地。
粥棚就搭在空地上，這個位置也是整個南城的中心位置。
薇龍?zhí)匾馄鹆舜笤?，換了一身干凈利落的衣服，身上沒有帶任何首飾，頭上只簡單挽了個發(fā)髻。
南域今年干旱，城里多了不少流民，食不果腹。施粥正好解救窮苦人的燃眉之急。
“夫人，一切都安排好了?！惫苁逻^來報告。
“嗯，開始吧！”薇龍示意。
粥棚前隊伍排得很長，窮苦百姓衣衫襤褸，面黃肌瘦。
舀粥的人干得賣力，領(lǐng)粥的人也井然有序。人越聚越多，隊伍成了長龍，一眼見不到底。
薇龍并沒有按慣例坐在涼棚里喝茶監(jiān)工。
她挽起袖子，親自端粥給排隊的災(zāi)民。看到有帶著嬰兒的婦人，薇龍會讓人額外再多舀一點。
領(lǐng)到粥的幾位婦人來到粥棚的另一頭，蹲到墻角開始喝粥。
一口，兩口，突然表情變得奇怪，婦人皺起了眉頭，嘴撇到一邊，把嘴里的粥吐了出去。
薇龍眉頭一皺，環(huán)顧四周，看到好幾位災(zāi)民也這樣，喝上一口又吐出來。
薇龍忙自己舀了一口粥。
“呸”她也吐了出來。她用袖子擦了擦嘴，連忙找水漱口。
這哪里是大米粥，這分明是沙子粥。
她又仔細(xì)看了看粥桶，清亮的粥，表面一切正常。她用長勺挖了挖粥桶底部，才看到粥里面摻了不少沙子。
“停下來！這粥不能喝！”薇龍忙招呼舀粥的管家。施粥停了下來。
排隊領(lǐng)粥的隊伍騷動起來。
“排了這么久，還沒有粥喝，怎么回事啊？” 隊伍后面的人叫道。
“老子兩天沒吃飯了，快餓死了！” 有位臉色發(fā)青，滿身污垢的男人怒道。
“可憐可憐我的女兒，她排了一個多時辰，還沒喝上一口粥?！币晃荒赣H抱著孩子，哀求道。
現(xiàn)場一片混亂，男人的抱怨聲、女人的哭泣聲、孩子的尖叫聲，夾雜在一起。
薇龍見狀，她拉過管事，吩咐了幾句。
管事連連點頭，對著排隊的人群大聲叫道：“大家聽著，今天的粥不能喝了，被壞人摻了沙子。”
人群一陣嘩然。
“哪個壞良心的，竟然干出這種事！”
“夫人，沒關(guān)系。人都要餓死了，摻點沙子也沒事，我能喝。”有人開始往前擠。
薇龍一看情形不對，大家亂起來的話，局面難以控制。
她一個縱身，站在了施粥的桌上。
“各位，粥雖然現(xiàn)在不能喝。但沒關(guān)系，等下會有白面饅頭發(fā)給大家。大家不要吵鬧，稍等一下?！?/p>
白面饅頭，這誘惑力一下讓人群安靜下來。
喝粥只能半飽，但白面饅頭可是過節(jié)才能吃到的正餐。
人群安靜下來。
“聽夫人的，等下有吃白面饅頭?！?/p>
“是啊，這粥怕吃壞了肚子，還是等等。”
薇龍忙吩咐人收拾起剩下的米粥。
李嬤嬤帶著管家傭人，急匆匆去街頭各個食肆里采買饅頭。
薇龍則在粥棚安撫災(zāi)民，她一點都不嫌棄災(zāi)民身上污穢臟差，幾句話便安撫了人心。
人群安靜下來，又恢復(fù)了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