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深秋,南域的秋天一向不是太冷。
路旁梧桐葉子已經(jīng)泛黃,風一吹翩翩落下,似蝴蝶在空中亂舞。
街邊零星幾個吃食的小攤子,老板時不時吆喝兩聲:“燒餅,牛肉燒餅,剛出爐的牛肉燒餅。”
一股誘人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鉆,兩人不約而同放慢了腳步,停在燒餅攤前。
攤主手腳麻利攤好了兩個燒餅,兩人各再要了碗豆?jié){,屈腿坐在矮桌邊吃了起來。
兩人邊吃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地聊著。
薛霆云道:“你槍法不錯,今天打中了靶心。”
薇龍知道薛霆云厭惡自己父親,不便提及小時候父親帶她圍獵射擊的事情。
她含含糊糊:“小時候學的?!?/p>
“槍法這么好,以前有沒有去過南峰圍獵?”
薇龍一驚,口里的豆?jié){差點沒嗆住,咳嗽起來。
薛霆云遞過手絹,薇龍接過來,擦了擦嘴。
薛霆云接著說道:“小時候,父親帶我去南峰圍獵。你父親在軍府當差,應該也去過?!?/p>
薇龍不敢接話,雖然小時候和父親去過多次南峰圍獵,但那時為了方便出行,薇啟安都給薇龍穿男裝,打扮成小子,對外稱為叔侄。
“南峰圍獵,打得最多的是山雞、野兔,最難打的是豹子,特別兇狠?!?/p>
薇龍;“。。。。?!?/p>
她當年大戰(zhàn)豹子的赫赫戰(zhàn)功沒人知曉,只能自己時常回味。
燒餅很快吃完,薛霆云等薇龍喝完最后一口豆?jié){,便起身送薇龍回家。
薛霆云把薇龍送薇府門口,并沒有隨薇龍下車。
車子馬上掉頭往軍政府里趕去,薛霆云趕去開會。
薛霆云是軍政府的老大,論年紀卻是最年輕的。
軍政府有三個派系,最主要的就是元老派系,帶頭的就是郭一鳴。
這些都是當年輔佐薛霆云的父親,跟著大帥打下江山的人。
當年大帥過世后,軍隊交給他,這幾個老家伙內(nèi)心是不服的。
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竟敢在我們這些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面前班門弄斧。
對薛霆云的言語中總有點輕慢。
薛霆云脾氣暴躁,肚子花花腸子也多,自然沒有與老家伙客氣。
趁現(xiàn)在南域還未與人開戰(zhàn),他大筆一揮,直接削減幾個老家伙的軍餉銀兩。
沒了錢,軍隊上上下下叫苦不迭。
老家伙們天天在薛霆云面前哭窮。
“督軍,士兵這個月軍餉只發(fā)了三成,這可怎么辦?”郭一鳴道。
薛霆云微微一笑:“不夠用是吧?先把戰(zhàn)線的壕溝再加挖深一尺,挖完再發(fā)?!?/p>
“。。。。。?!惫圾Q無語。
“現(xiàn)在南域雖然沒打仗,但平時勤練兵、戰(zhàn)時才不慌啊!”薛霆云說話不緊不慢。
“。。。。。?!惫圾Q徹底沉默。
薛霆云就像訓狗一樣。
聽話,就撥一點款。再聽話,就再撥一點款。
如此半年下來,軍政府的這幾個老家伙終于明白了,這里誰是老大。
郭一鳴背后也不敢再叫“那小子”,而是恭恭敬敬尊稱為“督軍”。
督軍的命令,已經(jīng)成為金科玉律,無人敢忤逆。
薛霆云匆忙走進軍政府大樓會議廳,找到參謀顧承軒。
顧承軒是軍校高材生,薛霆云的發(fā)小。
“承軒,德國人那批貨不是已經(jīng)運到碼頭了嗎?怎么出問題了?”
顧承軒倒了一杯茶給薛霆云:“這批貨收到了,價格方面也合適,只是貨才到了五成,剩下五成還在海上?!?/p>
“怎么還在海上,這仗都快打了,軍火還沒到齊。讓士兵怎么去殺敵?”薛霆云怒火上來了。
“霆云,這仗現(xiàn)在還真不能打,能拖盡力拖。你也知道,方方面面都還沒有準備好。”
薛云舒往椅子上一靠,狠狠抽了口雪茄:“郭一鳴那個老狐貍,表面上還聽話。一打仗,估計溜得比兔子還快?!?/p>
“薇啟安現(xiàn)在還好,他還是以大局為重。”顧承軒道。
薛霆云心里也有盤算,攘外必須要先安內(nèi)。
戰(zhàn)爭是殘酷的,南域的軍隊與敵人軍隊已經(jīng)對峙有一年多了。
都很謹慎,至今沒人開第一槍。
一開弓就沒有回頭箭,一旦開戰(zhàn),必定要你死我活,分出個高下,戰(zhàn)爭才能停止。
薛霆云囤糧囤藥囤軍火,未雨綢繆,深挖坑廣積糧,就是為了最壞的局面作打算。
聊完事情正準備起身,顧承軒突然神神秘秘問道:“聽說你今天和夫人靶場練槍了?”
“你怎么知道?”薛霆云詫異。
“整個南城都知道了,說督軍陪夫人打靶,還把蘇家小姐蘇文婉狠狠罵了一頓?!?/p>
薛霆云嘴里吐出四個字:“閑言碎語!”
“蘇仁良的商行也停了?”顧承軒道。
“這奸商,給我們軍隊的補給還以次充好,正好借機敲打一下?!毖频馈?/p>
顧承軒笑道:“你這是一石二鳥??!”
“你找人仔細查查,看看軍中有沒有人勾結蘇仁良?!?/p>
“嗯?!鳖櫝熊幋饝聛怼?/p>
過了片刻,顧承軒又道:“夫人還是有學識。能文能武。上次德國翻譯那事,幫我們省了不少錢。聽說槍法也不錯?”
薛霆云冷笑:“那種蹩腳槍法,讓人笑話罷了!”
“。。。。。。?!鳖櫝熊帗u頭感嘆。
薛霆云不以為然:“你知道她是為什么進薛府的。”
八年前,薇龍家悔婚,鬧得沸沸揚揚,傳遍了整個南域,很讓薛家下不了臺。
聽到薇龍求藥,薛霆云沒絲毫猶豫,就要薇龍用聯(lián)姻來換。
娶薇龍,一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權力,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就算是時隔多年,還是他薛霆云的人。
二是娶了薇龍在身邊,薇啟安就有了顧忌,薇啟安手下的人馬不多,但這八年總是暗暗和督軍對著干,有薇龍在手,薇啟安的舊部隊也不敢不安份。
以后還可以聯(lián)合起來對付郭一鳴這些老家伙,也算是一舉幾得。
這是樁多贏的事情,為什么不呢?
------------
薇龍回到家中,到了晚餐時間。母親給薇龍夾了幾次菜,神情總是欲言又止。
薇龍干脆把碗放下,說:“姆媽,你到底想說什么?”
“龍兒,今天你遇到督軍了?”母親試探性地問道。
薇啟安也停下了筷子。
薇龍點點頭,她不想多說。
“督軍還陪你打靶了?”母親緊接著問道。
父親薇啟安急了:“龍兒,怎么還打靶了,他有沒有傷到你?”
薇龍苦笑,只好從頭到尾把事情說了一遍。
父母聽完,面面相覷,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這樣看薇龍也沒有吃虧。督軍這種暴脾氣,看來實在是不好相處,才惹得父母時時擔心。
薇龍講完今天的經(jīng)歷,問父親:“阿爸,當年我們?nèi)ツ戏鍑C,去的人多不多?”
父親提到南峰,頓時打開了話匣子:“當然多了,光是我們軍政府上上下下的將領都去過?!?/p>
薇龍接著問:“那薛府是不是也去過?當年是誰去的?”
父親仔細想了想:“薛府肯定是去過了,應該是薛霆云的父親那輩去的多。其他人不記得了。”
“那打豹子那事。。。。。。?”
薇啟安打開了話匣子。女兒獵豹是他引以為傲的事情。
“龍兒,你當年真是英勇,圍獵的人誰不稱贊你啊!可惜那時你不方便露面,真是可惜?!?/p>
薇啟安沉浸在十幾年前的輝煌時刻。
“拖著豹子回來的路上,人人都羨慕我,哈哈哈哈哈”
薇龍記得,豹子打死后,被四腳朝天捆綁起來,倒掛在木棍上。四個大漢抬著豹子游街。
薇啟安和薇龍騎著馬,走在隊伍前面。
圍觀的人群擠滿街道。
“薇啟安厲害啊,連豹子都能打到?!?/p>
“聽說是他侄兒,諾,就是旁邊那個打的?!?/p>
“這還是小孩?。俊庇腥梭@訝。
薇龍穿男裝,騎著小白馬,背挺得筆直。那天薇啟安帶著她繞著南城走了三圈。
薇龍差點以為父親迷路了,怎么每次過家門而不入。
-----------------
晚上,薇龍站在院子里,月亮如水一般瀉在院子青石板上,海棠樹上掛著個鳥籠,里面有只純白的信鴿,不停的發(fā)出咕咕、咕咕的聲音。
薇龍抓了把鳥食,一點點逗它:“小白,我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你會不會想我呀?”
小白發(fā)出咕咕的聲音,彷佛說道:“會呀、會呀!”
薇龍眼眶一熱,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薇啟安站在女兒后面,看到這一幕,用衣袖沾了沾眼角。
正好薇龍轉身看到,忙說:“阿爸,你別傷心,我有空就跟老夫人說過來看你?!?/p>
薇啟安取下鳥籠,交于薇龍。
“龍兒,小白你帶去薛府,當平常鳥兒養(yǎng)著。關鍵時刻,可千里傳書。小白認得回家?!?/p>
薇龍想著小白養(yǎng)在清月居,也有個伴,便答應下來。
次日一早,薛府派汽車過來接薇龍。
薇龍回到薛府第一件事,便是去老夫人院子請安,再回清月居。
她在外面挑了幾樣式樣新奇的絨花帶給自己院子的傭人,連老夫人留下的傭人王嬤嬤也給了一份。
王嬤嬤不可能被拉攏,但肯定不能得罪。
母親特意挑的陪嫁傭人里,李嬤嬤是最可靠的。
薇龍剛進門,李嬤嬤便帶了兩個消息。
二姨娘跪祠堂身體吃不消,生病了。
三姨娘跪祠堂也只跪了一天,暈倒請了大夫。
“夫人,這兩位姨娘不知道是真病還是裝病。。。。。?!?/p>
“。。。。。。”
薇龍心知肚明,這兩位姨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