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濃得化不開,混著焦糊和皮肉燒灼的惡臭,在棺材鋪陰冷的空氣里凝成粘稠的鐵銹色。我癱在冰冷的墻角,右手死死摳著地面,指甲縫里塞滿泥污和凝結(jié)的血痂。左臂如同一條被剝了皮又扔進(jìn)火里烤過的死蛇,軟塌塌地垂在身側(cè)?;⒖谀莻€深可見骨的豁口邊緣焦黑翻卷,皮肉猙獰外翻,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茬。鮮血不再像小溪般奔涌,而是變成了粘稠的、帶著暗紫色血塊的細(xì)流,順著焦黑的手臂蜿蜒而下,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泥地上,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吧嗒”聲。
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尤其是左臂那恐怖的傷口,如同有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在骨縫里反復(fù)攪動。肺部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每一次艱難的抽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內(nèi)臟破裂的灼痛。眼前陣陣發(fā)黑,耳朵里充斥著尖銳的蜂鳴和血液沖上頭頂?shù)霓Z鳴。
但在這瀕死的劇痛和黑暗邊緣,一股全新的、冰冷、狂暴、精純、帶著濃烈血腥和亙古毀滅氣息的力量,如同一條剛剛完成蛻皮的毒龍,正在丹田深處那片被反復(fù)蹂躪的廢墟中緩緩盤踞、昂首!它貪婪地消化著從雷殛木深處強行掠奪來的那絲本源之力,每一次力量的流轉(zhuǎn),都帶來一種撕裂又重生的極致痛楚,卻也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毀滅的冰冷通明感!
這股力量的核心,不再是單純的冰寒或雷霆,而是一種融合了自身精血、毀滅意志以及雷殛木本源后誕生的異種——**血燼引**!它冰冷如萬載玄冰,核心深處卻燃燒著永不熄滅的毀滅血焰!它不再蟄伏于經(jīng)脈的“線”中,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在丹田內(nèi)凝聚成一團(tuán)不斷旋轉(zhuǎn)、壓縮的暗紅色漩渦,每一次旋轉(zhuǎn)都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死寂與狂暴!
鋪子門口,死寂如同凝固的鉛塊。
孫三和孫四如同兩尊被凍僵的石像,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茫然。他們死死盯著后院的方向,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小滿把頭深深埋在孫四懷里,小小的身體抖得像篩糠,壓抑的嗚咽聲如同受傷幼獸的哀鳴。
后院,孫大那柄沉重的開山斧掉落在濕冷的泥地上。他黝黑精壯的上身肌肉虬結(jié),此刻卻像繃緊的弓弦,布滿汗水和舊傷疤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極其凝重、甚至帶著一絲駭然的神色。他死死盯著那塊巨大的雷殛木,盯著木身上那片閃爍著未散暗金電弧的白色裂痕網(wǎng),盯著裂痕網(wǎng)中心那個新出現(xiàn)的、深陷的、如同被鮮血浸透又燒灼過的暗紅色凹坑!
那凹坑周圍的白色裂痕,仿佛被染上了一層極其微弱的、如同干涸血跡般的暗沉光澤,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
老孫頭依舊坐在門口那張破竹椅上,佝僂的背脊繃得筆直。渾濁的眼睛不再是麻木的死寂,而是如同兩口被投入石塊的深潭,翻滾著極其深沉的、近乎驚悸的震動!他那枯槁的手指死死按在胸口衣襟處——隔著粗布,那塊冰冷的雷殛令正發(fā)出一種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如同瀕死野獸掙扎般的震顫嗡鳴!那嗡鳴仿佛與雷殛木深處殘留的暴戾能量產(chǎn)生了某種詭異的共鳴!
陰影深處,孫五那佝僂的背影完全轉(zhuǎn)了過來。他不再磨刀,那雙深井般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鉤子,死死鎖定在雷殛木上那個血腥的凹坑上!眼神里不再是純粹的漠然或探究,而是翻滾著驚濤駭浪般的駭然,以及一種…近乎瘋狂的灼熱和貪婪!他那沾滿黑色油污、異常修長靈活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仿佛在虛空中描摹著什么。
“沙…沙…”
老孫頭手中那把磨得發(fā)亮的小刻刀,不知何時又在他枯槁的手指間緩慢地劃動起來,在冰冷的椅扶手上發(fā)出單調(diào)而刺耳的聲音。這聲音仿佛一個信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老三…”老孫頭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銹鐵,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壓力,“…去…弄點灶灰…和上桐油…”
“…糊上?!?/p>
他枯槁的手指,極其緩慢地指向雷殛木上那個血腥的凹坑。
糊上?用灶灰和桐油糊上那個剛剛吞噬了主角精血、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凹坑?
孫三的身體猛地一抖,臉上瞬間褪得慘白如紙!他看向那個暗紅色的凹坑,如同看著地獄的入口,眼神里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和抗拒!昨夜掏骨灰拌泥漿抹墻的夢魘尚未散去,此刻又要親手去觸碰這明顯更加邪異的東西?!
“老…老頭…”孫三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帶著哭腔,“那…那東西邪性…碰…碰不得啊…”
“去!”老孫頭渾濁的眼睛猛地一瞪!一股無形的、冰冷刺骨的威壓如同實質(zhì)的冰水,瞬間籠罩了孫三!那威壓并非源自力量,而是一種積年累月、掌控生死的漠然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鐵鏈勒住了孫三的脖子!
孫三如同被掐住了喉嚨,所有抗拒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只剩下牙齒瘋狂打顫的咯咯聲。他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最終,在巨大的恐懼壓迫下,他如同提線木偶般,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挪地走向角落冰冷的灶膛,哆嗦著手從里面掏出冰冷的草木灰,又顫抖著拿起那桶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桐油…
孫四死死抱著懷里瑟瑟發(fā)抖的小滿,把頭埋得更低,仿佛這樣就能躲開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后院,孫大沉默地彎腰,撿起地上的開山斧。他沒有看那個血腥的凹坑,也沒有看失魂落魄的孫三,只是重新舉起斧頭,對著下一塊濕木,狠狠劈下!
“哐!”
沉悶的響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帶著一種宣泄般的狠勁。
我癱在冰冷的墻角,意識在劇痛的浪潮和丹田內(nèi)那股新生力量的冰冷通明感之間沉浮。每一次沉浮,都讓那“血燼引”的力量與這具殘破軀體的融合更深一分。左臂傷口的劇痛依舊撕心裂肺,但此刻,這劇痛仿佛成了某種力量的坐標(biāo),清晰地標(biāo)注著“血燼引”運行的軌跡。
就在孫三哆嗦著手,將粘稠骯臟的灰油混合物,如同涂抹毒瘡般,一點點糊向雷殛木上那個暗紅色凹坑的剎那——
異變陡生!
“嗡——!”
雷殛木深處猛地傳來一聲低沉到極致的、仿佛來自九幽深淵的震顫嗡鳴!整塊巨大的木頭都隨之極其輕微地抖動了一下!
那個被糊住的暗紅色凹坑中心,一點極其刺目、帶著濃烈血腥氣息的暗紅色光芒,如同被強行壓制的火山,猛地穿透了灰黑色的糊狀物,爆發(fā)出來!
緊接著!
“嗤啦——!”
一股冰冷刺骨、卻又帶著狂暴灼熱氣息的暗紅色氣流,如同掙脫束縛的毒龍,猛地從糊住的凹坑中心噴射而出!目標(biāo)并非近在咫尺的孫三,而是…癱在墻角、正竭力融合“血燼引”的我!
這氣流速度太快!快得超出了視線的捕捉!帶著一種同源相吸的、毀滅性的貪婪!
“呃!”丹田深處那團(tuán)旋轉(zhuǎn)的“血燼引”漩渦猛地一顫!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吸引,竟不受控制地劇烈躁動起來!一股強烈的、源自本能的吞噬欲望瞬間沖垮了殘存的意志!
身體比思維更快!完好的右手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猛地抬起,五指箕張,掌心勞宮穴正對那道激射而來的暗紅氣流!
“噗!”
那道冰冷灼熱的氣流毫無阻礙地撞入掌心!瞬間沒入!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了痛苦與極致歡愉的嘶吼猛地從我喉嚨里炸裂出來!
不是攻擊!是…灌注!是…同化!
那道源自雷殛木凹坑、混合了主角精血與毀滅意志的狂暴氣流,如同找到了真正的歸宿,瘋狂地涌入右臂,沿著臂骨、經(jīng)脈,狠狠灌入丹田深處那團(tuán)“血燼引”漩渦之中!
“轟——!”
丹田內(nèi)如同引爆了一顆冰冷的炸彈!那團(tuán)暗紅色的漩渦瞬間膨脹、旋轉(zhuǎn)加速!顏色由暗紅轉(zhuǎn)為一種更加深邃、更加狂暴的、如同凝結(jié)血痂般的黑紅!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滿了滅絕生機(jī)的恐怖力量感瞬間充斥了四肢百??!
代價是巨大的!右臂的經(jīng)脈如同被無數(shù)燒紅的鐵釬瞬間貫穿!皮膚寸寸龜裂,血管根根暴凸,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黑紅色!劇烈的灼痛和撕裂感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眼前瞬間一片純粹的血紅!
但這劇痛之中,卻夾雜著一種令人戰(zhàn)栗的、掌控力量的冰冷通明!
“嗬…嗬嗬…”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睜開,瞳孔深處仿佛有兩點凝固的血焰在瘋狂燃燒!
視線穿透血紅,冰冷地“看”向那塊巨大的雷殛木。
木身之上,那個被糊住的凹坑如同被徹底抽干了力量,暗紅色的光芒徹底熄滅,只留下一個丑陋的、被灰黑糊狀物覆蓋的深坑。整片白色的裂痕網(wǎng)仿佛都黯淡了幾分,裂紋深處流淌的暗金色紋路也變得遲滯、微弱。那塊巨大的雷殛木,此刻散發(fā)出的毀滅威壓竟明顯地…衰弱了!仿佛被強行抽走了一部分本源!
而我的右臂,皮膚表面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黑紅色裂痕,如同燒裂的瓷器,散發(fā)著灼熱的氣息和濃烈的血腥味。掌心勞宮穴的位置,一點極其微小的、如同凝固血珠般的黑紅印記,悄然浮現(xiàn)。
“血燼引”…成了。
不是簡單的刻痕,而是…吞噬!是掠奪!是以自身精血和毀滅意志為引,強行抽取雷殛木的本源,淬煉出的…獨屬于“燼”的毀滅之力!
鋪子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和心臟瘋狂擂鼓般的巨響。
孫三端著那盆灰油混合物,僵在原地,臉上是見了鬼般的恐懼。孫四抱著小滿,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孫大劈柴的動作徹底僵住,斧頭懸在半空。老孫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布滿黑紅裂痕的右臂,按在胸口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衣襟下那塊雷殛令的震顫嗡鳴,不知何時已變成了某種低沉而急促的…警鳴?!
角落里,孫五那雙深井般的眼睛里,駭然褪去,只剩下純粹的、如同發(fā)現(xiàn)稀世珍寶般的灼熱與貪婪!他死死盯著我右臂上的裂痕和掌心的那點血印,枯槁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仿佛在念誦著某種失傳的咒文。
“咳咳…”老孫頭沙啞的咳嗽聲打破了死寂,如同破鑼刮擦。他緩緩收回目光,渾濁的眼底深處,那點驚悸被一種更加深沉的、近乎冷酷的了然取代。他枯槁的手指不再指向雷殛木,而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向我。
“阿七…”他的聲音如同從地底傳來,冰冷而疲憊,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確認(rèn)?
“…你的刀…成了?!?/p>
“以后…它就是你的磨刀石…你的…血食?!?/p>
命令下達(dá),字字如冰,卻再無之前的淬煉之意,只剩下冰冷的陳述。仿佛在宣告某種儀式的完成。
他不再看我,重新佝僂下背脊,渾濁的目光投向門外那依舊陰沉的天空。手中那把磨得發(fā)亮的小刻刀,又在他枯槁的手指間緩慢地劃動起來。
“沙…沙…”
單調(diào)的聲音,如同為這場血腥的獻(xiàn)祭與掠奪,畫上了一個冰冷的句點。
我癱在冰冷的墻角,右臂如同被烙鐵反復(fù)燒灼,劇痛鉆心。但丹田深處那團(tuán)黑紅色的“血燼引”漩渦,正緩慢而堅定地旋轉(zhuǎn)著,每一次旋轉(zhuǎn)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和一種冰冷到極致的掌控感。
血食…磨刀石…
聽雨閣…閣主…
布滿血絲的眼睛緩緩閉上,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微弱、卻冰冷到凍結(jié)靈魂的弧度。
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