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合眼,因為師父說死人的眼中會留下這人世間的最后一瞥,不甘、悔恨、不舍、留念都將定格于此。
他們都以為姜祈年死去了,可她仍能聽得見這最終的審判:“帝姬姜祈年弒父殺君,如今畏罪逃獄,現(xiàn)已就地正法!”
祈年歲歡愉,花落入黃泉。
“余娘子,余娘子…”
在漫長而又短暫的空白里,姜祈年被這輕柔的聲音喚醒,宛若新生嬰孩嗆出口中的水,原本綿然的身體開始有了知覺,直到一口暢通的清氣徹底讓她清醒。
她睜開眼,面前坐著一捧著藥碗的婦人,正眉頭緊鎖,眼神憂愁地望著她。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的生母蕭世蘭。
“可有好些?”蕭世蘭伸手輕撫她的背,祈年下意識躲開,一臉驚恐看著她。
她捂住胸口,并未覺得刺痛。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蕭世蘭為何在此,她為何還活著,難不成是夢境?
可為何這夢如此真切,合上眼,是謝展捧著她的臉頰,嘴角似笑非笑揚起,藏著得意輕視,似乎將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姜祈年驚恐再睜眼,不對,此處不是皇宮,這地方是清河縣的往生義莊?
她這才瞧見墻角那堆濕了的衣物,想起五年前她在護城河里救下一位落水婦人,正是她失散多年的生母蕭世蘭。
這不是夢,而是她重新回到了五年前。
蕭世蘭雙眸期待,攤開手露出一半指大小的白玉虎:“多謝娘子救命之恩,不知此玉佩可是娘子之物?”
她回過神,那白虎玉佩本是一對,當(dāng)年蕭世蘭盛寵誕下雙生子,南靖王大喜命宮中巧匠雕刻了這陰陽虎牌,寓意孩子平安喜樂。她手中的是陰玉白虎,兄長姜煜年手中的是陽玉白虎。
指尖幾乎就要觸碰到,她回過神快速縮回,握成一拳。
她望向眼下的蕭世蘭,未著錦衣華服,濃妝肅然,而是尋常婦人的打扮,甚至眼眸中還殘留了溫和的慈愛。
姜祈年清楚正是今日,她的身世暴露,再之后她跟著蕭后回宮,不得不走上南靖帝姬的悲慘命運。
既然老天讓她回到了這場噩夢的開端,那么,一定不能重蹈覆轍!
祈年抬起通紅的圓眸道:“此玉佩,是我幼時好友所贈?!?/p>
她不知這樣的決定是否正確,父親可能還會死在那個春夜,南靖會因此陷于危難。但無論如何,她要先走出一條路,一條不同于過去的路。
“你這好友如今在何處?”蕭世蘭一把握住她懸于半空的手,關(guān)切的語氣。
蕭世蘭像是一個母親,一個迫切尋回孩子的母親,倘若一切都只停留在此時,祈年或許也是有母親的。
姜祈年極力忍住情緒,她需要冷靜,不能被這些情緒左右。
她平和地扯了一個謊:“她死了,死于一場瘟疫?!?/p>
“死了?”蕭世蘭此刻眼中有太多的不解與難以置信,身體不自覺地發(fā)軟就快倒下。
她的眼神沒有挪開,而是直勾勾注視著蕭世蘭:“夫人是她的親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