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過去兩周,我和鐘南歌在律所里的相處總是透出一股客氣和疏離。
他對我態(tài)度溫和,充滿前輩對后輩的和藹,吩咐我做的事也從來不繁重不刁難。
不少給資深律師當(dāng)助理的小年輕很是羨慕我。
“彤彤,好羨慕你跟的是鐘律,他看起來就是脾氣很好的人,應(yīng)該沒兇過你吧。”
“唉,彤彤命真好,我跟的師傅天天罵我是廢物,搞得我一想到上班就抑郁。”
他們對我頗多羨慕,我卻苦笑。
是,鐘南歌對我很溫和友好,只是他的溫和沒有溫度,充滿疏離。
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有大洋相隔。
在他眼里,我和律所里任何一個年輕律師沒什么不同。
這一天臨下班前,老宋和老江突然要請大家聚餐。
大家很興奮,紛紛問有什么喜事,是不是律所接了大案子。
老宋笑瞇瞇道:“是為了慶祝鐘律加入咱們所,同時也犒勞一下辛苦了半年的大家?!?/p>
“地點就在珍味齋,竹字包間?!?/p>
倪姿嘖嘖道:“老宋老江這回是大出血啊,珍味齋可是會員制的高檔場所,隨隨便便吃一頓就要四位數(shù),我們這么多人去吃,得多少錢哦?!?/p>
珍味齋,竹字包間。
中式裝潢風(fēng)格十分典雅別致,兩張大圓桌剛好足夠容納律所同仁。
我挨著倪姿坐下,而鐘南歌正好坐在倪姿另一邊。
倪姿緊張地用手掐我的手背,壓低聲音對我說:“救命!大佬就坐我旁邊,我快不敢呼吸了!”
我被她掐得吃痛,好笑又無奈:“淡定點,他又不會吃人?!?/p>
倪姿哆哆嗦嗦坐了一會兒,朝我投來求救的目光。
我一頓,遲疑開口:“你是不是覺得這個位置空調(diào)太猛?要不我跟你換一下吧。”
倪姿滿口答應(yīng),立刻跟我換位置,朝我露出感激的笑容。
對于身邊換了人,鐘南歌沒什么特別表示,含笑跟另一邊的老宋聊天。
我不敢多看他,專心夾菜吃飯,努力減少存在感。
只不過他就坐在我的身旁,身上淡淡的木質(zhì)香水味縈繞在我的鼻端,讓人心跳加速。
我認(rèn)得這款香水味。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和他吃飯、逛街、看書時被這股味道包裹著,帶著他獨有的印記刻在記憶里。
那時我趴在他的懷里,撒嬌說他的香水味道特別好聞,他沉沉而笑,胸膛微震,心跳似乎與我齊律動。
就在我再度沉溺在過去回憶中時,包間的門忽然被推開,走進(jìn)來一個個子高挑的女人。
海藻般的濃密長發(fā),瓷白透亮的肌膚,明艷深邃的五官,最特別的是一對狡黠的綠瞳孔。
我愣愣看著她,莫名覺得她有些眼熟。
她在眾人驚艷的目光中開口:“各位對今天的飯菜還滿意嗎?我是錢子瑜,珍味齋的老板,因為各位是南歌的同事,所以這頓飯給大家免單。”
她笑盈盈站在鐘南歌身后,一副女主人的姿態(tài)。
大家頓時歡呼。
“哇這就是鐘律的未婚妻嗎?果然人美心善,神仙姐姐啊!”
“之前我還覺得鐘律這么帥,還不知道要配什么樣的仙女,沒想到仙女就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鐘律什么時候結(jié)婚?我到時一定捧場。”
對于眾人起哄,鐘南歌淡笑:“放心,到時一定通知大家?!?/p>
錢子瑜嫣然一笑,看著鐘南歌的目光繾綣柔情。
好一對神仙眷侶,我根本不敢多看,一顆心如泡在檸檬汁里,酸氣四溢。
“詩彤,到時你也會來吧?”
錢子瑜忽然出聲點我名字,我倉促抬頭,對上她一雙妙目。
我怔愣:“你、你認(rèn)識我?”
我確認(rèn)自己不曾認(rèn)識這般明艷照人的大美人。
大家的反應(yīng)和我如出一轍。
“錢老板,你和我們律所的彤彤認(rèn)識?”
錢子瑜笑意盈盈:“看過你的照片,今天是第一次見面?!?/p>
我正想問她哪里看過我的照片,她便扔出重磅炸彈。
“果然是個妙人兒,怪不得南歌從前會跟你交往?!?/p>
我手一抖,碰倒了茶杯,茶水濺出來淋濕了西裝裙。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令我如芒在背。
倪姿驚愕地看著我:“彤彤,這是真的嗎?”
我囁嚅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當(dāng)年和鐘南歌在一起時就沒有對外公開過,因為彼此身份敏感。
而重逢后,鐘南歌從沒有對別人提起我們的往事,就連對著我也是前輩對待后輩的態(tài)度。
錢子瑜看向鐘南歌:“原來你沒和大家說過嗎?抱歉,是我失言了?!?/p>
鐘南歌安撫地拍了拍錢子瑜的手背,語調(diào)柔和:“沒關(guān)系,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只看著錢子瑜,半點目光都沒有分給我。
顯然我作為他的過去,不值一提。
鐘南歌如此態(tài)度,大家也不好繼續(xù)糾纏這事,很快話題就被扯開了。
錢子瑜只留了一會兒就離開,只是離開前向眾人承諾,以后只要以元盛所的名義來就餐,無需會員身份預(yù)訂,且一律八折優(yōu)惠。
大家又是一番高呼神仙姐姐萬歲。
一頓飯吃完,大家意猶未盡回去,唯獨只有我失魂落魄。
鐘南歌的態(tài)度再次清晰地提醒我,我和他早就不可能了。
那一晚,我輾轉(zhuǎn)半晌才遲遲睡去。
自那天之后,我如常上班,處理工作,恭謹(jǐn)而客氣地稱鐘南歌為鐘律,勤勤懇懇當(dāng)一個精干得力的助理。
同事們沒在我面前八卦過我和鐘南歌的故事,我也心安理得扮演鴕鳥,就當(dāng)做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
一天我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發(fā)現(xiàn)把手機(jī)遺忘在工位上,于是半路匆匆折返。
拿到手機(jī)要離開,結(jié)果無意聽到兩個年輕律師在議論我。
“我有個朋友也是京市政法大學(xué)畢業(yè)的,當(dāng)年跟葉詩彤同屆不同班,她說見過好幾次葉詩彤出入鐘教授的教師公寓?!?/p>
“哇這么刺激,她搞師生戀呀?看不出她是這種人哦,勾搭上教授所以才能變成優(yōu)秀畢業(yè)生吧?!?/p>
“現(xiàn)在鐘教授來咱們律所,她還是助理,說不定還繼續(xù)勾搭呢?!?/p>
“但鐘律都有未婚妻了啊,難不成她要當(dāng)小三啊?”
“誰知道呢,鐘律這樣的優(yōu)質(zhì)男人,就算是當(dāng)沒名沒分的小三,說不定也心甘情愿呢。”
……
我手腳冰涼站在原地,只覺得被無形的手掐住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