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刺兒草搗好了。”大丫站在門口小心翼翼,今兒一直在家?guī)兔Φ乃彩艿搅瞬恍◇@嚇。
秦芳慈清理完表面的草木灰,傷口就完全顯露了出來,一寸多長的傷口深可見骨,沒了草木灰的覆蓋還有細小血線滲了出來,草木灰的確有止血的功效。
傷口里頭還有一些草木灰,秦芳慈只能用涼開水輕輕沖洗,再輕也叫李柏松汗都疼了下來,秦芳慈也累得一身大汗。
“拿進來吧?!鼻胤即缺M量平靜地說。
大丫端著藥泥小心的走進來,看清奶奶把小叔頭上的草木灰都清洗了,大丫心就涼到了腳后跟。
她們做錯了?明明家里人受傷流血一直是這樣涂的。
奶奶又會生氣嗎?今天的她們是不是又沒有晚飯吃?三妹還小,娘親還懷著孩子……大丫心下忐忑,緊張得手腳都僵硬了。
秦芳慈只當(dāng)沒有看見,從容地接過藥泥,“你把臟水帶出去倒到后院菜地里?!?/p>
原來這是藥泥。大丫又悄悄看一眼秦芳慈,奶奶正小心地用刺兒草泥給小叔涂抹傷口。
大丫想,以前家里沒有用刺兒草的藥泥可能是因為小叔沒有受傷,以后她知道了,流血了可以用刺兒草搗成泥。
大丫等了一會,見奶奶沒有其他的吩咐也沒有訓(xùn)斥才沉默又小心地端著草木灰水出去了。
床上的人悄悄呼出一口氣,是疼的也是緊張的,“娘,你剛才,是不是太嚴(yán)厲了?她,好像被嚇著了?”
李柏松不太理解,娘明明是個極溫和的人。這些年生病后,他與外界就斷了交流,尤其是父母離婚之后,母親每天奔波,就是想要帶他多出門也是有心無力,他更多的時候是躺在床上聽收音機,對世界對人心更多還在虛構(gòu)中,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乍然直面與人交際,是一種挑戰(zhàn),剛才他只是察覺到了她們情緒的異樣,還沒有辦法仔細分辨拆解。
“我現(xiàn)在一下對她太好,嚇著的就不僅僅是她了,她們母子四個……”秦芳慈搖搖頭,“慢慢來吧,潛移默化的改變才更好?!?/p>
秦芳慈語重心長拍了拍兒子的手,“你也別慌,慢慢來,要知道槍打出頭鳥?!?/p>
見兒子還有困惑和不贊同,秦芳慈更詳細地解釋道:“家里今兒剛因為錢的事鬧成那樣,我轉(zhuǎn)頭就對她們和顏悅色,她們會不會覺得我是想賣了一兩個女孩子換錢回來?畢竟有了錢,家里的困境就能解決大半。”
李柏松張大了嘴巴,面上一用力,腦袋又疼了,他忍不住又嘶了一聲,“不是,娘,你不會那樣做的。”
“我知道我不會,你也知道我不會,可別人不會那么想,尤其是她們,你設(shè)身處地想一想,在這里,我是她們的天,買賣人口并不犯法?!?/p>
說出這話,秦芳慈自己也是心驚又難受,要更加努力才是,說不準(zhǔn)他們母子倆哪天也只能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我冷臉?biāo)齻兡馨残模边m應(yīng)是需要時間的,他們需要時間適應(yīng)這個時代,李家人也需要時間適應(yīng)他們母子倆的改變,“好了,娘出去給你煮碗糖水雞蛋來,你累了就瞇一會,身體好了才能做你想做的事,做得多了總會慢慢叫人看見?!?/p>
李柏松眼中的迷惘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堅毅和決絕,“我知道了,娘。”
秦芳慈端著臟碗走進廚房,廚房里的母女三人正抱在一起,看見她來,杜氏一下把兩個女兒護在身后,絕望痛苦又膽怯地看著她。
火光跳動,映照出杜氏蒼白的面容,“娘,求你,求你別,別賣我的女兒?!?/p>
秦芳慈在心里嘆息一聲,剛才有一瞬她就感覺門口好似有黑影閃過,沒想到叫她們聽了去,這么害怕,顯然只聽到她說賣人那幾句,嗐,這都叫什么事!
秦芳慈猜得沒錯,大丫倒了水從后院回來時正好把那句聽了去,只那一句整個人就慌得六神無主。
“娘,”杜氏見婆婆不說話,又哽咽著哀求,“我生不出兒子來,是我沒用,我不要肚子里這個孩子了,求你別賣了她們,她們以后會聽話會好好干活的?!?/p>
“你胡咧咧啥!”秦芳慈眉眼冷厲地打斷了杜氏,“七個月的孩子你說不要就不要,咋,想一尸兩命叫杜氏宗族來找我麻煩?”
“吃飽了撐的盡瞎想,我告訴你,小五是有大出息大造化的,當(dāng)官的最注重名聲,我才不當(dāng)那逼死媳婦的惡婆婆,你們都給我老實些,別想壞我名聲,別想耽誤我小五前途,一天天的,閑出屁來了!”
秦芳慈罵罵咧咧出了廚房,杜氏憋到嗓子眼的那口氣才敢呼出來,“沒事了,沒事了,你奶說著玩的,別自己嚇自己?!?/p>
杜氏想給女兒們一個安撫的笑,可心里的擔(dān)憂仍是放不下,勉強擠出來的笑容苦澀又難看。
母女三人抱在一起,可憐又可嘆。
大丫抹了一把臉,把杜氏扶到凳子上坐著,“娘,你歇一會,我和二妹去煮紅糖水?!?/p>
二丫湊近大丫,“大姐,我們能不能多放一點兒水,小叔喝不完的給娘也喝一口?!倍菊f著舔了舔嘴角。
上次喝紅糖水的時候還是娘親生小妹的時候,她跟著嘗過一次,雖然她還小但也記得那滋味可甜可甜了。
杜氏嚇?biāo)懒耍?xùn)斥道:“二丫!”
“大丫,別聽二丫的,當(dāng)心惹你奶生氣,娘不愛喝。”
“我知道的娘。”大丫應(yīng)了一聲就去準(zhǔn)備了。
甜香味兒傳到院子里時,出門瘋玩了一天的大蛋兒二蛋兒咚咚咚沖回來了,兩人身后是臉色不太好看的李玉蘭,好像是去哪受了氣的樣子,回家就徑直回了自己的屋。
最后頭墜著兩個小蘿卜頭,高一點的瘦巴小小女孩是大房的三丫,旁邊矮一點的瘦巴小女孩是三房兩歲多的四丫。
仔細看過去會發(fā)現(xiàn)三丫背上還背著一個小娃娃,小娃娃是三房半歲的三蛋兒。
三丫每天的任務(wù)就是幫三房帶四丫和三蛋兒。三蛋兒只有半歲,不會走,乖的時候,三丫能把他放在地上玩一會,不乖的時候三丫只能把他背在背上,背著哄乖再哄睡。
三丫今年明明才六歲,卻已經(jīng)有兩年多的帶娃經(jīng)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