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書簽的秘密銀杏葉落滿肩頭時,溫念恍惚回到了十八歲。
校門口的百年銀杏樹比記憶中更加高大,金黃的扇形葉片在秋風中簌簌作響,
落在她的駝色大衣上。溫念下意識伸手接住一片,葉脈在她掌心舒展,如同展開的時光地圖。
"同學,請問你是...?"門衛(wèi)大爺從窗口探出頭。
溫念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校門口站了太久。她急忙從包里掏出邀請函:"您好,
我是受邀參加校慶的校友。""哦!百年校慶的校友代表是吧?"大爺仔細查看燙金邀請函,
"溫...念...2018屆高三(4)班?"聽到這個久違的班級編號,
溫念的心臟突然漏跳一拍。十年了,人們說起年份時已經用"20"開頭,
而她記憶里的教室永遠停在"高三(4)班"。"是的。"她輕聲回答,聲音有些啞。
大爺熱情地指路:"你們那屆的教室現(xiàn)在當校史陳列室了,基本保持原樣,直接去三樓就行!
"踏入校園的瞬間,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桂花香混著油墨味,
還有操場傳來的橡膠顆粒氣味。溫念的指尖擦過教學樓墻壁,
那道因地震產生的小裂縫還在老位置。"溫念?是溫念嗎?"蒼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溫念轉身,看見一位白發(fā)老人正瞇著眼睛打量她。"老校長!"她脫口而出。
老人笑得眼睛彎成月牙:"真是你?。‘斈昴檬∽魑拇筚愐坏泉劦男」媚?,現(xiàn)在在哪高就?
""在出版社做文學編輯。"溫念微微鞠躬,"您身體還好嗎?""好著呢!
"老校長拍拍胸口,突然壓低聲音,"對了,你們班那個教室,我特意囑咐他們別大改。
周老師退休前經常去打掃...那老頭兒,倔得很。"溫念鼻尖一酸。老周,他們的班主任,
那個總說"文章憎命達"的語文老師。告別老校長,溫念走向教學樓。
樓梯的扶手還是冰涼的不銹鋼,臺階邊緣的防滑條換了新的,
但每級的高度絲毫未變——她的肌肉記憶引領著她,仿佛這十年從未離開。三樓的走廊盡頭,
那扇熟悉的藍色木門上掛著"2015屆高三(7)班"的銅牌。溫念的手懸在門把上方,
突然不敢推開。深呼吸后,她轉動把手。夕陽透過窗戶斜射進來,為教室鍍上一層金邊。
課桌椅整齊排列,黑板擦得干干凈凈,左側的公告欄上還貼著當年的值日表。
溫念的視線掃過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那是她的座位。她緩步走向那張課桌,伸手撫摸桌面。
木頭比記憶中粗糙了些,上面多了幾道新的刻痕,
但那個小小的"念"字依然清晰可見——是她高一開學時刻下的。鬼使神差地,
她拉開了抽屜。一團褪色的藍絲帶首先映入眼簾。溫念的手指顫抖起來,輕輕解開絲帶,
里面是一疊泛黃的信紙,最上方是一枚干枯的銀杏葉書簽。
信封上用清秀的字跡寫著:"給陳陽,畢業(yè)快樂。"她從未送出的信,竟然在這里躺了十年。
窗外一陣風吹過,銀杏葉沙沙作響,仿佛在嘲笑她的怯懦。溫念將信封緊緊攥在手中,
抬頭看向教室后墻——那里貼滿了畢業(yè)留言,
而她一眼就找到了那張?zhí)焖{色的便利貼:"愿我們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
——陳陽"便利貼旁邊,是一幅簡筆畫:穿校服的女孩在銀杏樹下看書,
落款是"2015.6.1"。溫念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畫中的女孩是她,而畫畫的人,
是十年未見的陳陽。2 記憶初醒溫念將信封緊緊按在胸口,仿佛這樣就能阻止心臟的狂跳。
窗外的銀杏葉仍在飄落,一片恰好落在窗臺上,與她手中的信封同樣泛著歲月的黃。
"2015.6.1..."她輕聲念出那幅簡筆畫的日期,畢業(yè)前一周。
陳陽畫下這幅畫時,是否知道她抽屜里藏著那封永遠送不出的信?一陣風吹進教室,
帶著銀杏葉特有的清香。溫念閉上眼睛,那氣味像一把鑰匙,
突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同學,你旁邊有人嗎?"2012年9月1日,
高一(7)班教室。溫念抬頭,看見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正沖她笑,眼睛彎成月牙,
右臉頰有個若隱若現(xiàn)的小酒窩。"沒、沒人。"溫念下意識往里挪了挪。"太好了!
我叫林小滿,樹林的林,小滿節(jié)氣的小滿。"女生一屁股坐下,書包重重砸在桌上,
"我媽說我出生那天正好是小滿,不然可能就叫林大雪了!"溫念被她逗笑了:"我叫溫念,
溫度的溫,念想的念。""哇,你的名字好文藝!"林小滿湊近,
"你一定是那種作文寫得特別好的學霸吧?"溫念耳根發(fā)熱,
不知如何回應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幸好班主任及時走進教室,拯救了她的窘迫。"安靜。
"講臺上的男人敲了敲黑板擦,粉筆灰簌簌落下,"我是你們的班主任周明,教語文。
未來三年,希望我們能互相折磨...哦不,互相成就。"全班哄笑。
溫念偷偷打量這位"老周"——其實不過三十出頭,濃眉下是一雙銳利的眼睛,
嘴角卻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第一節(jié)課,按學號自我介紹。"老周翻開點名冊,
"從1號開始。"溫念的心一沉。她是3號。"我叫張浩,
喜歡打籃球...""我是王雨晴,初中是學生會..."輪到溫念時,她站起來,
雙腿像灌了鉛。全班四十多雙眼睛齊刷刷看向她,喉嚨突然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
"我、我是..."她攥緊校服下擺,大腦一片空白。"周老師!
"一個清亮的男聲突然響起,"我能先來嗎?我是5號陳陽,但等不及想認識大家了!
"沒等老周回應,男孩已經站起來走到講臺前。他比大多數(shù)男生高半個頭,短發(fā)精神地豎著,
校服外套隨意地敞著,露出里面干凈的白T恤。"大家好,我是陳陽,耳東陳,陽光的陽。
"他笑得燦爛,仿佛自帶光芒,"初中是?;@球隊的,
但別被我的外表欺騙——我最愛的是天文和畫畫。希望在高中能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全班響起掌聲和口哨聲。陳陽鞠躬時,朝溫念的方向眨了眨眼。她愣住,
隨即明白他是在替自己解圍。"謝謝陳同學的熱情。"老周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下次請按順序來。溫念,你還好嗎?"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她身上,但奇怪的是,
先前的恐懼消散了大半。"我是溫念。"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教室里,
"喜歡讀書和寫作...希望能和大家成為朋友。"簡短的發(fā)言后,她飛快坐下,心跳如鼓。
余光里,她看見陳陽對她豎起大拇指,而林小滿則偷偷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很好。
"老周在講臺上來回踱步,"開學第一篇作文,《我的夢想》。下周一交,不少于800字。
"下課鈴響,同學們三三兩兩離開教室。溫念慢吞吞地收拾書包,想等人都走光再離開。
"剛才謝謝你。"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她抬頭,看見陳陽倚在前排課桌上,"我是陳陽。
""我知道。"溫念點頭,"溫念。謝謝你的...幫忙。""小事一樁。"他擺擺手,
"我初中同桌也有上臺恐懼癥,習慣了。"他頓了頓,"對了,你是文藝委員的不二人選。
""什么?""班委競選啊。"陳陽一臉理所當然,"你一看就是文藝范兒。我會競選班長,
咱們可以搭檔。"溫念張口想拒絕,林小滿突然從后面撲上來摟住她的脖子:"我同意!
念念當文藝委員最合適了!"就這樣,一周后的班委競選中,陳陽全票當選班長,
而溫念以微弱優(yōu)勢成為文藝委員。當老周宣布結果時,
陳陽在講臺上對她做了個"合作愉快"的口型,陽光下,他的笑容比窗外的銀杏還要耀眼。
......"溫念?"現(xiàn)實中的呼喚將她拉回當下。溫念睜開眼,
看見一位白發(fā)老人站在教室門口,手里拿著掃把和簸箕。"周...周老師?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年過去,老周的變化比想象中更大——背駝了,頭發(fā)全白,
只有那雙銳利的眼睛依舊如初。"我就知道你會回來。"老周走進教室,
掃把劃過地面發(fā)出沙沙聲,"每年校慶前,我都要來打掃這間教室。
""您...您退休了還來打掃?"溫念松開緊握信封的手,悄悄將它塞進口袋。"習慣了。
"老周停在她的舊課桌前,手指撫過那個小小的"念"字,"你們畢業(yè)后,
這間教室本來要改成實驗室。是我向校長申請保留原貌的。""為什么?
"老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講臺前,
從粉筆盒里取出一支白色粉筆:"記得我給你們上的最后一課嗎?"溫念點頭。高考前一周,
老周沒講試卷,而是用整整一節(jié)課朗誦了《青春》:"青春不是年華,
而是心境...""每年校慶,都有學生回來看這間教室。
"老周轉身在黑板上寫下"2015屆高三(7)班",字跡依舊遒勁有力,"有人歡笑,
有人落淚。但無一例外,他們都在尋找什么。"他放下粉筆,
拍了拍手上的灰:"你在找什么,溫念?"口袋里的信封突然變得滾燙。溫念張了張嘴,
卻不知如何回答。她是在找那封未送出的信?還是十年前那個膽怯的自己?
亦或是...陳陽未曾知曉的心意?"我...我不知道。"她最終誠實地說。老周笑了,
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那就繼續(xù)找吧。校慶還有三天,時間足夠。"他指了指窗外,
"對了,陳陽昨天也來過。"溫念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回來了?""嗯,來看銀杏。
"老周意味深長地說,"和你一樣,他也在這張課桌前坐了很久。"一陣風吹過,
幾片銀杏葉飄進教室,落在溫念腳邊。她彎腰拾起一片,葉脈在她掌心舒展開來,
如同命運錯綜復雜的紋路。"周老師,"她突然問,"您相信有些東西,
即使過了十年也不會改變嗎?"老周拿起掃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