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太響了??諝饫锔又銠壍奶鹉伜桶嘿F香水混雜的暖香,像一層黏膩的油,糊在臉上,
讓人喘不過氣。我站在主桌旁,手里捏著一只細(xì)長的香檳杯,冰涼的杯壁激得指尖微麻。
滿場衣香鬢影,賓客們笑容燦爛,酒杯輕碰,祝福聲此起彼伏,
匯成一片模糊而遙遠(yuǎn)的嗡嗡聲浪。今天是我和江城林家大少林琛的婚禮,
一場被無數(shù)人艷羨的、所謂的“世紀(jì)婚禮”?;瘖y師精心描摹的妝容下,我的臉有些僵硬。
唇角維持著恰到好處的弧度,那是練習(xí)了無數(shù)次的“幸福新娘”的標(biāo)準(zhǔn)模板。目光掃過主桌,
本該坐在那里的林琛,位置空著。旁邊的伴娘席,我最好的閨蜜蘇晚,同樣不見蹤影。
一種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預(yù)感,毫無征兆地爬上脊椎?!傲痔?,恭喜恭喜啊!
”一個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端著酒杯湊過來,紅光滿面?!爸x謝李總?!蔽椅⑽㈩h首,
笑容無懈可擊,指尖卻用力得幾乎要嵌進(jìn)玻璃杯里。林太太?這個稱呼此刻聽來,
帶著尖銳的諷刺。借口去洗手間補妝,我提著沉重的婚紗裙擺,避開人群,
走向宴會廳側(cè)后方那條通往化妝間的僻靜走廊。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無聲息。
越靠近那扇緊閉的、貼著巨大“囍”字的門,心臟在胸腔里跳得越沉,一下,又一下,
重重地擂著肋骨。門內(nèi)隱約傳來壓抑的聲響。女人的低吟,帶著哭腔似的,
還有男人粗重的喘息。那些聲音像燒紅的針,狠狠扎進(jìn)耳膜。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
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沒有憤怒的嘶吼,沒有崩潰的哭泣。
一種奇異的、冰冷的清醒籠罩了我。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指尖的微顫。我屏住呼吸,
極其緩慢地拿出手機,調(diào)到靜音。鏡頭對準(zhǔn)門縫。里面昏暗的光線勾勒出兩個交纏的身影,
抵在巨大的化妝鏡前。男人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丟在地上,女人雪白的伴娘禮服肩帶滑落,
露出大片肌膚。鏡子里映出兩張忘情的臉——林琛,和我認(rèn)識了十年的蘇晚。指尖冰涼,
穩(wěn)定地按下錄制鍵。屏幕忠實地捕捉著一切:林琛沉迷地啃咬著蘇晚的頸項,蘇晚仰著頭,
手指深深陷入他后背的襯衫布料里,眼神迷離。那是我從未在蘇晚臉上見過的神情,
一種混合了得意與沉淪的扭曲。十幾秒,像過了一個世紀(jì),又像只是彈指一瞬。
我無聲地收回手機,保存視頻,轉(zhuǎn)身離開。厚重的裙擺拂過地毯,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回到宴會廳,巨大的水晶吊燈散發(fā)著璀璨卻毫無溫度的光芒,
將滿場虛假的歡愉照得無所遁形。
司儀正激情洋溢地講述著我和林琛“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我提著裙擺,
一步步走向舞臺中央,走向那個閃耀著無數(shù)聚光燈的焦點。賓客們的目光聚焦過來,
帶著祝福、好奇和審視。“下面,讓我們把時間交給今天最美麗的新娘,沈昭小姐!
”司儀將話筒遞給我,臉上堆滿職業(yè)化的笑容。我接過話筒,冰涼沉甸的觸感從掌心傳來。
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掠過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孔,最終落在入口處。
林琛和蘇晚正一前一后走進(jìn)來。林琛的領(lǐng)帶有些歪,蘇晚臉頰還帶著未褪盡的紅暈,
她低著頭,飛快地理了理自己的伴娘裙肩帶,眼神躲閃。林琛看到我站在舞臺中央,
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隨即被慣有的、掌控一切的倨傲取代。他整了整西裝,
朝我走來,仿佛剛才在化妝間里那個急色的男人不是他?!罢颜眩彼叩轿疑磉?,
壓低聲音,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流程不是這樣安排的。
”我對他綻開一個無比明媚的笑容,在聚光燈下,這笑容足以欺騙任何人。然后,
我微微側(cè)身,對著旁邊控制大屏幕的工作人員,
清晰而冷靜地開口:“麻煩播放一下我手機里最新的視頻文件,投到大屏幕上。
”我的聲音通過麥克風(fēng)傳遍整個宴會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琛的臉色瞬間變了:“沈昭!你干什么?!”蘇晚猛地抬頭,臉上的血色霎時褪盡,
驚恐地看向我。工作人員顯然懵了,下意識地看向司儀。司儀也愣住了,
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保持著那個完美的微笑,直接報出了我的手機密碼:“播放。
現(xiàn)在。”語氣平淡,卻帶著千鈞之力。幾秒鐘詭異的寂靜后,巨大的LED屏幕猛地亮起。
沒有緩沖,沒有前奏,化妝間里那不堪入目的畫面,那令人作嘔的喘息和呻吟,
瞬間沖擊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視覺和聽覺!林琛和蘇晚交纏的身體,他們沉迷而忘情的臉,
被放大到極致,纖毫畢現(xiàn)地呈現(xiàn)在所有人眼前!“啊——!”臺下有女賓客短促地尖叫出聲,
隨即死死捂住嘴。滿場嘩然!死一般的寂靜被徹底撕裂,
取而代之的是震驚的抽氣聲、難以置信的低呼、酒杯失手落地的碎裂聲,
以及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死死釘在臉色慘白如鬼的林琛和蘇晚身上!
林琛的臉由紅轉(zhuǎn)青,再由青轉(zhuǎn)黑,額頭青筋暴起,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射向我:“沈昭!
你這個瘋女人!快關(guān)掉??!”他怒吼著就要沖過來搶奪話筒。我輕松地后退一步,避開了他。
舞臺的燈光打在我潔白的婚紗上,我成了這荒謬劇場里唯一的、冰冷的女主角。我甚至抬手,
極其溫柔地、充滿憐愛地,撫上了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這個動作,
瞬間讓臺下再次陷入一片死寂,連林琛的怒吼都卡在了喉嚨里。我的聲音通過麥克風(fēng),
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蜜:“對了,親愛的,
忘了告訴你一件事?!蔽铱聪蛄骤?,笑容愈發(fā)燦爛,眼底卻是一片冰封的荒漠,“我懷孕了。
兩個月了?!睍r間仿佛凝固了。巨大的屏幕上,不堪的畫面還在無聲地循環(huán)播放,
像一出荒誕的默劇。臺下是數(shù)百張因震驚而扭曲的臉孔。林琛僵在原地,瞳孔劇烈收縮,
死死盯著我撫在小腹上的手,那眼神里有震驚,有被愚弄的狂怒,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短暫的死寂后,是更加洶涌的議論狂潮?!疤彀。言辛??
這……”“林琛這也太不是東西了!老婆懷孕還……”“那蘇晚,看著挺清純的,
嘖……”無數(shù)道鄙夷、譴責(zé)、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林琛和蘇晚身上。蘇晚渾身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眼淚洶涌而出,
死死抓住林琛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jìn)他的肉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林琛的臉,
在聚光燈下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慘白,額角的青筋猙獰地跳動。他猛地甩開蘇晚的手,
力道之大讓她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他那雙被憤怒和羞辱燒紅的眼睛,死死地鎖在我身上,
那目光像要把我生吞活剝。然而,下一秒,他臉上那瀕臨崩潰的狂怒,
竟以一種扭曲的方式強行壓了下去,
硬生生擠出了一個極其難看、卻又帶著某種破釜沉舟意味的冷笑。他大步上前,
一把將還在啜泣、搖搖欲墜的蘇晚粗暴地拽進(jìn)懷里。蘇晚被他箍得生疼,驚恐地抬頭看著他。
林琛無視她的痛苦,手臂像鐵箍一樣圈住她,將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側(cè)。他挺直了背脊,
下巴高高抬起,用一種刻意拔高、蓋過全場嘈雜的、宣告勝利般的語氣,
對著話筒吼道:“正好!”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臺下,最后落回我臉上,
帶著一種殘忍的快意,“沈昭,你以為你是誰?一個靠著點運氣爬上來的女人!告訴你,
我林琛要娶的,從來就只有蘇晚一個!”他猛地低頭,
在蘇晚毫無準(zhǔn)備、甚至帶著驚恐的臉上,印下一個響亮而粗暴的吻。
蘇晚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僵住,連哭都忘了。林琛抬起頭,
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得意和挑釁,環(huán)視全場:“今天這場婚禮,
就算我林琛和蘇晚的訂婚宴!各位親朋好友,做個見證!
至于沈昭……”他輕蔑地瞥了我一眼,像在看一堆礙眼的垃圾,“你肚子里的野種,
愛生不生,跟我林家,沒有半點關(guān)系!拿著你那份婚前協(xié)議,滾出江城的圈子!
”“轟——”臺下徹底炸開了鍋!這反轉(zhuǎn)來得太快太狠太無恥!賓客們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震驚、鄙夷、唾棄、還有看頂級八卦的興奮。閃光燈瘋狂地閃爍起來,
記者們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拼命往前擠。蘇晚在他懷里抖得更厲害了,
臉上分不清是淚還是他留下的唾液,眼神空洞而絕望。林琛則死死抱著她,
像抱著一個宣告所有權(quán)的戰(zhàn)利品,目光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
等著看我崩潰、痛哭、跪地求饒。聚光燈的光柱炙熱地打在我的臉上,
婚紗的蕾絲邊緣仿佛要燃燒起來。臺下是沸騰的聲浪,
無數(shù)張驚愕、鄙夷、等著看好戲的臉孔,像一幅巨大而扭曲的浮世繪。
林琛那充滿惡毒和挑釁的眼神,蘇晚那空洞絕望的顫抖,都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
心臟的位置,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狠狠地擰了一下。痛楚尖銳,卻短暫。隨之而來的,
是一種更加龐大的、冰冷的麻木,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凍結(jié)了所有翻涌的情緒。
我沒有再看林琛那張扭曲的臉,也沒有看蘇晚那破碎的姿態(tài)。
目光平靜地掠過臺下那一張張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掠過林家長輩鐵青的臉,
掠過我母親震驚而含淚的眼。最終,我的視線落回手中的香檳杯。
金色的液體在璀璨的燈光下微微晃動,映出我模糊的倒影。我舉起了酒杯。
全場的聲音詭異地低了下去,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
包括林琛那帶著殘忍期待的注視。我的唇角,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那不是笑,
更像是一個精心雕刻的弧度,冰冷,鋒利,不帶一絲暖意。我的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
清晰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不高亢,不憤怒,
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令人心底發(fā)寒的輕柔:“是嗎?”我輕輕反問,
目光終于落回林琛臉上,平靜無波,“那真是……”我頓了頓,
舉杯的動作優(yōu)雅得如同在進(jìn)行一場儀式,“祝你們……百年好合。”話音落下的瞬間,
手腕猛地一揚!嘩啦——!金色的酒液,裹挾著無數(shù)細(xì)碎的氣泡,
在空中劃出一道冰冷決絕的弧線,如同傾瀉而下的金色瀑布,
狠狠潑灑在林琛和蘇晚那兩張寫滿錯愕、憤怒和狼狽的臉上!
香檳順著林琛精心打理的發(fā)型狼狽地往下淌,浸透了他昂貴的西裝前襟,
也淋花了蘇晚精致的妝容。兩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只余下狼狽不堪的濕漉和滿臉的難以置信。林琛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碎裂,
只剩下被當(dāng)眾羞辱的暴怒和扭曲。滿場死寂!只剩下酒液滴落在地毯上的輕微聲響。
我沒有再看他們一眼,仿佛剛才潑出去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杯水。手指輕輕一松,
那只價值不菲的水晶香檳杯從指尖滑落,砸在厚厚的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鈍響,
沒有碎裂,只是滾了幾滾,停在林琛那雙沾了酒漬的皮鞋旁邊。我提起沉重繁復(fù)的婚紗裙擺,
轉(zhuǎn)身。純白的裙裾在身后拖曳,掃過光潔的地板,
也掃過那份散落在地上的、印著我和林琛名字的、此刻顯得無比諷刺的婚禮流程單。
高跟鞋敲擊著地面,聲音清脆、穩(wěn)定,一步一步,
走向宴會廳那扇緊閉的、象征著出口的大門。無數(shù)道目光追隨著我的背影,
驚愕、探究、難以置信。閃光燈在我身后瘋狂閃爍,試圖捕捉我的表情,但我始終沒有回頭。
推開那扇沉重華麗的大門,外面是酒店空曠的走廊,光線柔和,空氣里沒有香檳的甜膩,
只有冷氣的清新。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我停下腳步,
站在那片明亮的陽光里。身后,宴會廳里的喧囂仿佛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我抬起手,
用指尖,一點一點,用力地、緩慢地擦掉嘴唇上那抹象征幸福新娘的、鮮紅欲滴的口紅。
冰冷的指尖劃過皮膚,留下清晰的觸感。直到唇瓣上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粘膩的痕跡,
只剩下皮膚本來的微涼。鏡面般的電梯門映出我的影子:一身圣潔無瑕的婚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