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熔金,潑在象城南郊泥濘的小路上。風卷著塵土和枯草,打在迦爾納臉上,
帶著深秋的干冷。他剛將最后一塊修補好的車轅遞給瘸腿的老巴桑,直起腰,
右肩的舊傷被涼風一激,隱隱作痛。新鑄的胸甲裹在粗麻布里,沉甸甸地壓著心口,
那輪暗金日輪的位置,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暖意,像父親未散的手溫。
“神子……”巴??菔莸氖肿ブ囖@,渾濁的老眼望著迦爾納,嘴唇哆嗦著,
最終只擠出兩個字,“……保重?!卞葼柤{點點頭,沒說話。他轉身,
踩著干硬的泥塊往回走。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長。草棚孤零零地杵在暮色里,
棚頂?shù)钠贫聪駨堥_的黑嘴。離棚子還有十幾步,迦爾納的腳步頓住了。一輛戰(zhàn)車。
不是王族慣用的鑲金嵌寶、輕巧華麗的戰(zhàn)車。它通體玄黑,
如同從夜色里直接切割出來的一塊。車身比尋常戰(zhàn)車寬厚近半,線條剛硬粗獷,
巨大的實心木輪裹著厚厚的鐵箍,深深嵌入凍硬的泥地。車轅異常粗壯,是整根的黑檀木,
打磨得油亮,在夕陽余暉下泛著幽深的光澤。
最奪目的是車轅前端——那里鑲嵌著一整塊赤金色的金屬,
被巧妙地鍛造成一輪從地平線噴薄而出的烈陽圖騰!圖騰的邊緣鋒利如刀,
光芒四射的日芒紋路仿佛還在熔爐中流淌,灼熱逼人!戰(zhàn)車旁,立著一道高大如山的身影。
難敵。他沒穿王族的錦袍,一身玄色軟甲,肩披同色大氅。
夕陽的金輝勾勒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下頜繃緊,眼神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
銳利地穿透暮色,釘在迦爾納身上。沒有往日的嘲弄與掌控,那目光深處,
翻涌著一種近乎灼熱的、純粹的期待。迦爾納停在原地,隔著飛揚的塵土與難敵對視。
新甲下的心口,那輪暗金日輪的位置,毫無征兆地微微一燙。風卷起難敵大氅的下擺,
獵獵作響。“如何?”難敵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低沉有力,帶著金屬撞擊般的質感,
直接穿透了風聲。他下巴微抬,指向那輛沉默如巨獸的玄黑戰(zhàn)車,“象城的車馬監(jiān),
打不出這種骨頭?!?他向前一步,玄甲靴踩碎一塊凍土,“配得上你肩膀扛馬蹄的骨頭,
配得上你拳頭砸斷馬腿的力氣,更配得上……”他的目光掃過迦爾納胸前粗麻布包裹的輪廓,
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這副新熔的甲胄!
”迦爾納的目光緩緩滑過那粗獷厚重的車身,那巨大堅實的車輪,
最后落在那輪赤金烈陽圖騰上。圖騰的光芒在暮色中流轉,帶著一種原始的、野性的力量感,
與他心口那輪暗金日輪隱隱呼應。他沉默著,一步步走近。難敵不再說話,只是抱著臂膀,
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那眼神,像鍛造師審視即將出爐的神兵。迦爾納伸出手,
冰冷的指尖觸碰到粗糲的車轅。黑檀木堅硬如鐵,帶著深林的寒氣和歲月沉淀的厚重。
他的手指順著車轅粗壯的紋理向上滑動,滑過那輪熔鑄的赤金烈日。
金屬在夕陽下依舊散發(fā)著微微的余溫,烙鐵般燙著他的指腹。
就在他指尖即將離開圖騰邊緣的剎那——他的動作停住了。在車轅與車身連接的隱蔽夾角處,
一個極其微小、刻意鑿出的凹槽。凹槽底部,并非木頭的原色,而是一片刺目的暗紅!
那暗紅粘稠發(fā)黑,早已干涸,卻依舊散發(fā)著淡淡的、屬于生命的鐵銹腥氣!是血!
新鮮的、被強行涂抹進去的血!迦爾納的指尖懸在那片暗紅之上,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灼燙。
他猛地抬頭,看向難敵。難敵依舊抱著臂膀,玄甲包裹下的胸膛微微起伏。
夕陽的金光落在他臉上,照亮他緊抿的唇角,和那雙燃燒著某種近乎瘋狂執(zhí)念的眼睛。
他沒有解釋,沒有掩飾,只是迎著迦爾納的目光,下頜的線條繃得更緊,
仿佛在無聲地宣告:這就是我的印記!屬于我的,獨一無二的印記!風更烈了,
卷起難敵鬢角的幾縷黑發(fā)。他忽然抬手,指向西邊。殘陽如血,
正沉入象城高聳、冰冷的城墻輪廓?!跋蟪牵彪y敵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模糊,
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穿透力,重重砸在暮色里,“它需要光?!彼偷剞D回頭,
目光再次死死鎖住迦爾納,那銳利的鷹隼眼神深處,
竟翻涌起一絲迦爾納從未見過的、近乎脆弱的焦渴,“不是神廟里那些泥塑金胎的假光!
是能燒穿陰霾、劈開荊棘的光!是能從泥里爬出來、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眼珠子都刺瞎的光!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幾乎將迦爾納完全籠罩在暮色里。
玄甲冰冷的邊緣幾乎碰到迦爾納胸前粗麻布包裹的新甲?!板葼柤{,”難敵的聲音壓得極低,
如同猛獸喉嚨深處的低咆,每一個字都帶著滾燙的血氣,“你的光,只能燒在象城的土地上!
只能照在俱盧的旗幟下!”他枯瘦冰冷的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猛地抓住迦爾納的手腕!那力道極大,捏得迦爾納腕骨生疼,
強行將他的手按在了車轅那輪赤金烈日的圖騰中央!冰冷的金屬圖騰緊貼著掌心,